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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49 裂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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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现在是训练时间,你怎么在这偷闲躲静呀?”
“诶?您、您在是说我吗?”或许是没想到教官会突然过来搭话,或许是不晓得大家都在观战为什么独独找上他,贝尔托特的回应有些结巴,“没、没有,我只是在观摩……”
“看起来是不擅长和异性交往的类型啊……”你耐着性子看他手舞足蹈地在空中瞎比划,心里暗暗忖度,“可惜,如果不是敌人,这种类型的男生最近在史托黑斯很受欢迎。”
旁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蕾伯蒂和三笠身上,趁无人注意,你活动了一下手腕,朝蕾伯蒂等人的方向努努嘴,向贝尔托特发出了对战邀请——
“观摩永远比不上实操。”
“那边看起来正打得火热~要不咱俩也切磋切磋?”
“诶?可是我——”
“别磨磨唧唧的,年轻人拿出点魄力来!”
对方试图推脱,可你并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贝尔托特看似怯懦,却不显山不露水,在玛利亚之墙夺还战里让你们吃了不少苦头。
“就是普通的格斗训练而已,我也想讨教一下新人的招式,毕竟后浪推前浪,作为老人也不能落后于时代。”
“就当卖前辈个面子呗~拜托啦!”
见你双手合十,态度诚恳,贝尔托特稍稍降低了防备,行了个军礼后,他后退了几步,摆好架势等你发令。
然而你并不打算按规矩出牌,都让他准备好了还叫什么试探?未及对方做好准备,你便右脚一蹬全力冲向他,第一招就直攻对方面门。
“——咦?!”
贝尔托特反应很快,在你抬腿的瞬间就伸手格挡,但架不住你全力一击,还是向后踉跄了几步。
“前、前辈?!”
“发什么愣呢!真遇到危险了谁会等你!”
没给他思考的时间,你换了个方向又是一脚,这次被他一闪身堪堪躲了过去。
之后的对决基本是你进攻,他防守。来回拉扯了几个回合后,你看出了贝尔托特并没有尽全力,甚至在实力上还有所保留。试探不出对方的真实情况,你不禁感到有些窝火。
“我记得你……毕业成绩在104期里排名第三,是吗?”你暂停了进攻,却没有敛去眼中的凌厉。
“是、是的!”
“你这第三是靠把对手耗到累死得来的吗?”
被莫名阴阳了一句,贝尔托特不知所措,一边提防着来势汹汹的教官,一边四下张望,似乎期待着谁来解围。
明明个头比埃尔文还高,但气场却弱了不止一个等级。你有些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多同伴会死在这样的人手里。那些湮没在爆炸冲击波中,连尸骨都没能找到的战友,他们的牺牲,就只是因为这样的一个人?
他在犹豫些什么?
又在伪装些什么?
在破坏玛利亚之墙时,在和昔日的同窗兵戎相见时,在毫不犹豫地杀死曾经的战友时,他该不会也是现在这幅表情吧?
“如果你是在顾虑我是女性,那大可不必,”你微微眯起双眼,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再不拿出真本事,可是要吃苦头的。”
另一边,团长办公室——
埃尔文手头上的这份申请写得格外不顺。
他的钢笔在短短五分钟之内断了三次墨,草稿上的字迹断断续续、深浅不一,看起来莫名的闹心。
“抽时间去买只新的吧。”
轻叹一声,他搁下笔,转了转僵硬的脖子,起身看向窗外,本欲忙里偷闲地放松一下大脑,却一眼看到了训练场上集中的人群,以及正于他们中央展开的那场精彩绝伦的格斗战。
但他注意力并不在此,而是不受控制地转向一旁。在那里,一抹身影孑然而立,显得格外突出,不远处的喧闹仿佛与之无关。明明是十分日常的场景,却让他看出一股淡淡的疏离感。
埃尔文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新人首席和老牌精锐的格斗技法上,但外围的那如火一般的身影实在太过惹眼,让他实在难以移开视线。
“去看看吧,这一届的‘可造之材’应该不少。”
为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他将桌上那张废稿扔进了垃圾桶,然后轻轻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训练场——
“喂……让,你看那边……”
顺着柯尼的手指,让不情愿地将视线从三笠身上移开。
“呃……那是……贝尔托特?”在看清对方所指的方向时,他的眼角微微抽动了几下。
黑与金的对决正如火如荼,而另一侧,红与黑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如果说前者是势均力敌,后者看起来更像是老兵在仗势欺人。相比三笠的不卑不亢、游刃有余,贝尔托特应对进攻时的反应简直就是慌不择路、手忙脚乱。
“天……那家伙在干嘛啊?”让单手扶额,他看到贝尔托特在你的攻势下节节败退,手和脚都像是新长出来的一样,每个招式都只能用“凌乱”来形容。
“哦?还真是老好人式的打法~”不知何时跑来看热闹的尤弥尔眯着眼睛笑道,“看来不被逼到绝境是不会反击了~”
“……感觉贝尔托特并没有完全展示出实力啊……是太紧张了吗?”阿尔敏用食指点着下巴分析,身边的莱纳并没有给予回应。他略感疑惑,下意识看了莱纳一眼,只见他面色阴郁,眼底是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和平日里可靠坚定的模样判若两人。
“是……太担心了吗?”
“也难怪,毕竟他们是同乡……”
阿尔敏暗忖,随后将目光投回战局。
“啧,就是不出手,这家伙真能忍啊……”
不知是否出于警惕,贝尔托特始终都在防守,从未主动进攻一次。对决进行了快一刻钟,拳拳都像打在棉花上,这让你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被逼入绝境的人不会有任何保留,对手看似被动,实际上是留有余地。这也侧面说明了你还不够强,他大概是看准了你没办法拿他怎么样,才迟迟不肯拿出真本事。
耐心已经被消磨至极限,你现在只剩下满腹的烦躁。
年纪不大,心思倒不少,也难怪能在你们眼皮底下潜伏那么多年。
是想刻意隐藏实力,日后再杀你们个措手不及吗?
既然如此,又何必摆出那幅无辜的表情?倒像是你在倚老卖老。
明明你才是受害者。
如果不是他们不断向壁外投放巨人,如果不是他们撞破了城墙,如果不是他们蛮不讲理地要将你们赶尽杀绝……你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一次次绝望,一次次死去,一次次痛不欲生……
“这三个人,就应该立马去死!”
“要不干脆趁现在先把你解决掉吧。”
“剩下的两个,之后再慢慢处理……”
枯萎的浅色金发、被血染成暗红色的华服、希干希纳区数不尽的尸体、自由之翼下枯萎的骸骨……记忆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理智逐渐被黑暗吞没。你如同一名溺水者,在波涛汹涌中上下沉浮,却找不到一根用来傍身的浮木。
沉沦吧!发疯吧!!放肆去做吧!!!把所谓的责任留给其他人——一声声诅咒从深渊传来,化作浓黑的藤蔓,缠住你的脚踝,几欲将你拖入仇恨的深海。
九年了。
不……严格来说,二十一年了。
从最初的最初直到现在,你被困在841至850之间的这段时光里,已有整整二十一年。
曾经的选择具化为枷锁铁链,紧紧束缚着你。“希望大家活下去”——这个天真的愿望如今成了一道诅咒。你一次又一次推着巨石上山,又亲眼看着它滚落山崖,那哄哄的巨响,仿佛是在嘲笑你的徒劳无功。
动手吧……杀了他……后续的事……交给其他人去考虑……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
后续的事……交给其他人……
交给其他人……
其他人……
……
“尤娜?”
在理智即将落败的那一刻,一声低语将黑暗击出一道裂纹,微弱的光线从其间散落,照亮了记忆中的你和蕾伯蒂。
那是几周前的一个午后,你刚结束上午的训练,筋疲力尽,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训练场边。
“蕾比的进攻好快啊……这就是强者的天赋吗?”汗水顺着脖子流淌,却冲不走心底的不甘——似乎无论怎么努力,你的实力永远都无法与蕾伯蒂比肩。
“或许吧,”星光在她发间闪耀,精灵般的人儿开口风轻云淡,“战斗对我来说,就像是一种本能。哪怕不用刻意去思考什么,身体自己就会动起来。动作、姿势、角度……好像一切都刻在血脉中。”
“啊啊啊——!”你抱住脑袋,仰天长啸,“那我岂不是一辈子也追不上你了嘛——!!!”
见你如此心急,蕾伯蒂面上浮现了几分无奈。你这几个月来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那副十万火急的样子,就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一般。
虽然这么说有些残酷,但人的能力是有上限的,尽管多年来对此闭口不谈,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血脉中的战斗天赋,是大多数人无论怎么攀登也越不过的一座山。
这是天性,也是本能。但就像硬币的两面,这份天赋的背后,是难以挣脱的依附和执念。她就像一个精美的木偶,每一个动作,都离不开上发条的那个人。
而那个人,就是你。
对她来说,与众不同、熠熠生辉的你。
努力、勇敢、有主见、步履不停……和遵循生存本能的她不同,你永远都将自主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尤娜”——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是独一无二的,那是赋予她希望的辰星,是将她拉出深渊的手掌,那是一切的起源。而那个名字的主人,似乎有着无限的精力和勇气,她是这残酷世界里逆风绽放的艳丽花朵。
蕾伯蒂并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纵使心底思绪万千,她在开口时,也永远都是最为朴素的话语。
“每个人所擅长的领域不同,或许你不用在这方面强迫自己……”
“诶?”你本以为对方会给予一些指导,结果听到的却是最不实用的安慰,于是便破罐破摔,当场耍起赖来,“你刚才那句话是在劝退我吧!!是因为觉得我没有天赋所以在劝我放弃吧!!绝对是这样对吧?!!”
“噗……怎么会?”蕾伯蒂忍俊不禁,挨着你缓缓坐下,抬头仰望天边变换莫测的云朵。
“我刚才也说了,战斗于我,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她说,“本能是不需要经过太多思考的,除非遇到真正的强敌,大部分时间只要让身体自己去动就可以。”
“或许……也是因为做好了为了某个目标牺牲一切的觉悟,所以才能这般毫无顾忌。”
你由此想起某段错位时空中,蕾伯蒂义无反顾冲向死亡的背影。气氛有些凝重,你紧张地搓着衣角,思考是不是该换个话题,对方却在此时一转话题。
“果然这对于尤娜来说,还是些勉强吧?”
“诶?”
“因为你总是要考虑很多,费力劳心的人在潜意识里不会允许自己无所顾忌。”
“……”
你无言以对,一是默认了她的说法,二又觉得自己名不副实。毕竟,平心而论,现在的生活虽然辛苦,但比起埃尔文、韩吉和利威尔他们,你还远远谈不上费力劳心。
“呃……谢谢……?虽然很感谢你的安慰,但是不是有些牵强?” 你有些心虚地弯了弯嘴角。
“不是哦~这是真心话,对你我还是很了解的~”身旁的姑娘笑靥如花,“人在过分努力的时候,往往会忽视压力,但感受不到并不等于压力真的不存在。”
“虽然我很希望尤娜能保持现在的活力,但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感到累了的话……”
“一直以来辛苦了。”
“希望这句微不足道的话,能给你带去一些力量。”
记忆中的轻声细语逐渐褪去,蕾伯蒂弯起的眉眼定格在裂痕间倾泻的微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