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人间》岑栖栖

4、第 4 章

　　周日早晨本该慵懒，但时衿担心再次醒来的顾筝弦会变成顾总，就起了个大早，等着她醒来。

　　照例打开手机看看时间，早晨七点钟。

　　班级群没有通知，奶茶店老板也没有催她。时衿没什么朋友，微信首页列表干净如需，唯一冒出来的小红点，来自昨天地铁自动扣费2.4元。

　　时衿伸了个懒腰，身边的人翻身扯了扯被子，看样子要醒。

　　时衿轻盈又迅速地跳下床，两三下穿好鞋子戴上鞋套，静悄悄蹲在地上，偷偷观察被子底下的人，好像个侦察兵。

　　默了三秒，慵懒而清脆的声音说：“天光大亮，为何不叫我？”

　　好，没变回去。

　　时衿放心从床边站起来，试探地一问：“弦弦，记得我吗？”

　　顾筝弦掀开被子坐起来，依旧端庄而优雅，朝她颔首道：“时姑娘。”

　　“看来，没回去成。”顾筝弦看上去不大失落，声音里还带着小欢愉。

　　时衿拉开窗帘，房间里瞬间鲜活起来。日光明媚，鸟鸣悠然，早晨的风裹着凉，给烦闷无趣的生活添了点盼头。

　　顾筝弦坐在床沿俏皮地晃着脚，看着窗前被太阳光勾勒了一圈的时衿。话本子里的小神仙也是这样吧。

　　“时衿，我们吃什么？”

　　通常这句话意味着早晨正式开始。

　　时衿深吸了一口气，叉着腰转过来给顾筝弦说：“吃饭先不急。你从今往后可能要在这待很久，现代的一些东西你得学会。”

　　顾筝弦拎起嘴角，歪着脑袋问她：“比如呢？”

　　“比如，洗脸刷牙。”

　　顾筝弦跟着时衿来到洗手间，面对镜子，生疏地拿着支牙刷。牙刷上的毛茸茸被抹了一层白色膏状物，时衿让她按了一下开关，牙刷便开始振动。

　　“这个是用来清洁牙齿的，可以让你呵气如兰。”

　　顾筝弦在嘴里含了两秒，又立马拿出来：“这东西震得我直发懵。”

　　“那把开关关掉也行。”时衿凑上去又按了一下按钮：“用手动挡一样的。”

　　过完人生里极为漫长的三分钟，顾筝弦含了口水咕嘟咕嘟吐掉，嘴角挂着牙膏沫，望着水池里发懵。

　　“怎么了？”

　　“这东西入口时微凉，如今……好辣。”顾筝弦小小抽了一口气，眼眶泛红。

　　时衿把水递给她漱口：“我一会儿出去给你买支草莓味的，那个不辣。”

　　顾筝弦咕噜咕噜吐掉，擦干净牙膏沫，问她：“姑娘为何不同我一起刷？”

　　有点尴尬。

　　时衿想了一下：“这儿不是我家，我没拿自己的牙刷过来。”

　　顾筝弦如有神助，从柜子里找出来一支新牙刷递给她：“现在是你家了。”

　　还是有点尴尬。

　　不知道古代什么样，反正在时衿的朝代，不会有人随随便便给别人说：“这儿现在是你家了”。

　　除非有病。

　　可时衿还是接过来拆开，对上顾筝弦亮晶晶的眼睛，道了声谢。

　　洗漱完的时衿神清气爽，把被子铺叠整齐之后，拿着手机下楼去了。

　　餐桌前，顾筝弦坐得笔挺，举止从容。

　　时衿过去问她：“想吃什么？”

　　顾筝弦抬眸，想了想府里平日做的早膳：“红枣银耳汤，三脆羹，炙润鸭，清炒山药，五珍烩……”

　　“别念了。”

　　报菜名呢。

　　“早晨吃得下这么多？”古代人不得活活撑死。

　　“不。”顾筝弦摇头，幅度很小：“只吃一点而已，剩下的悉数倒掉。”

　　时衿蓦地瞪眼：“倒掉？”

　　她开始打心里批评这个古代来的小姐。深居内宅，不晓得人情世故什么的就算了，怎么还染上浪费的毛病？这样下去可不行。

　　“这些都没有。”时衿转身去烤了两片吐司：“我们家不允许浪费的歪风邪气出现。”

　　顾筝弦跟着时衿起身，到厨房门口止步，扒着门框探头探脑地看。

　　“弦弦啊……”

　　顾筝弦笑了一声：“可是要说教我了？”

　　时衿转身，不明所以。

　　“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我不是寻常的骄矜小姐，心里知晓这些。”

　　“那你刚说……”

　　“是骗姑娘的。”顾筝弦面露狡黠：“自昨晚以后，姑娘除了笑，再未有别的表情，好似总是小心翼翼的，像这样。”

　　“我想瞧瞧姑娘讶异时，是何模样。”

　　小丫头坏透了。

　　“吃吧你。”时衿放了一盘吐司一杯牛奶：“多喝牛奶。”杀杀坏心眼子。

　　简单吃了个早饭，时衿差不多该去奶茶店上班了。临走前仔细交代了一遍什么不能碰，把水果切好，放了一桌子小零食，电视打开切到《国学大讲堂》，才放心出门。

　　“何时回来？”

　　“太阳落山就回来了。”

　　顾筝弦看不懂钟表，时衿只能这样告诉她。

　　“好。”顾筝弦站起来，朝她微微颔首：“我在此候着，姑娘莫要忘了我。”

　　好奇怪啊，这种感觉明明有些熟悉。

　　时衿在顾筝弦诚诚期许的目光里，皱着眉头换鞋，等出了门才恍然大悟。古代女子盼着丈夫出征归来也是那种表情，所谓“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她确实挺无语的。

　　找了个钱多的活儿，本来以为傍上金主了，谁能想到啊，最后变成古代来的小姐缠上她，倒反天罡。

　　事已至此，时衿又是那种外冷内热的，先帮着吧。

　　叮——

　　她微信原本干干净净的列表多了条信息，时衿心事重重地看了一眼，长按，删除。

　　在她踏进地铁列车那一刻，电话响了。

　　“喂？”

　　“时衿下课了伐？”电话那头是个中年妇女。

　　时衿叹了口气：“邱阿姨，今天周日。”

　　“哦哟这样啊。”电话那头的女人带着笑，隔着屏幕都能看到她假惺惺的样子：“时衿啊，这个月的钱能打来了伐？你弟弟要上学，没钱不行的。”

　　时衿拧着眉头：“时鹏他已经读大学了，还要我供他到几时？”

　　“读大学又怎么了？鹏鹏以后不娶媳妇不买房了？”邱双不装了，声音霎时抬高了八个度，对着时衿破口大骂：“小混蛋，让你拿点钱磨磨唧唧的。当初要不是我发善心，你在跟你那没用的爸一起死了。我嫁给他这么多年，福一点没享，罪倒是……”

　　“行了邱阿姨。”

　　来来回回就这么些车轱辘话，时衿早都听烦了。

　　“只有一千五，多的再没有了。”

　　“这还差不多。下次自觉一点，非要我……”

　　没等对面说完话，时衿按了挂断键。

　　地铁里人挤人，没有座位可以坐。大学城站离得很远，时衿扶着栏杆贴在角落，心不在焉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她想，世界真的好大，有人行色匆匆，有人不疾不徐，大家揣着一样干净的躯体来，带着不一样的故事走，或悲，或喜，或出人头地，或籍籍无名。

　　她只想和大多数人一样，在父母双全的家庭长大，考大学读研究生，最后找个安安稳稳的工作，过完平淡却幸福的一生。

　　可是平凡地活着，好难。

　　犹豫再三，时衿点开和安助理的聊天框。

　　【安助理，可以提前把下个月的工资发给我吗？有急用】

　　不过三秒，她又撤回了。

　　要是提前发工资的话，安若锦肯定会去征求顾筝弦的意见，可是顾筝弦现在是南景来的顾弦儿，还不会用手机……

　　算了。

　　天无绝人之路，大不了等安若锦知道顾筝弦的情况再说也不迟。

　　“大学城站，到了。”

　　大学城地铁站全是年轻学生，看上去无忧无虑，除了愁论文，愁实习，愁学分，再没什么牵挂。走在她们中间，时衿觉着没有刚才那么死气沉沉了。

　　因为之前有家教的工作，所以周日时衿一般只上半天班，下午三点就可以离开了。

　　不过现下看样子要在华璟书院小住一阵，时衿下班以后又回宿舍收拾东西去了。

　　倪诺不在，宿舍只剩下吴媛和周丽丽，见时衿进门，两个人不约而同把帘子拉起来，宿舍一阵尴尬。

　　时衿也不理会，埋头收拾衣服和洗漱用具，拉起行李箱带上电脑就离开了。

　　路上，她给倪诺发微信：【诺诺，我姨妈从乡下过来看我，我最近都住在她家，先不回宿舍了。】

　　倪诺：小狗哭泣JPG.

　　然后发了条语音：【时衿～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不过没关系！我会坚守宿舍阵地，不让她们坐你的床，动你的东西，放心吧！】

　　时衿回她：【谢谢诺诺大将军！】

　　倪诺那边弹出来一个贱兮兮的表情包，又发了一条【早点回来，时衿下士。】

　　时衿被逗笑了。

　　在这座城市，这所大学，倪诺是唯一一个愿意护着她的。

　　第三次回华璟书院，时衿已经轻车熟路。按例做好登记，就拎着电脑背着书包进去；越过铺着鹅卵石的小路，在树丛底下绕了一阵，停在淡黄色瓷片的别墅前头。

　　时衿按下门铃：“弦弦，是我，开一下门。”

　　房间里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是时衿教她的，不管谁敲门，先通过猫眼看一看再开。

　　“咔哒”，门开了。

　　顾筝弦的视线顿了顿，欠身颔首，先是十分规矩地行了个礼，然后问她：“怎么现在才回来，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吗？”

　　在时衿诧异的眼神里，顾筝弦缓缓起身，神色自若：“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成功了。”

　　“你……说什么呢？”

　　往房里看了一眼，明白了，电视正在播《霸道总裁追妻的108个秘密》。

　　“怎么不看《国学大讲堂》了？不喜欢吗？”时衿一边脱鞋一边往进走，看到给她准备的小零食差不多被吃完了，水果也吃了一半。

　　挺好，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不是不喜欢。”顾筝弦摇头：“只是上头的东西我早已知晓，我现下需要学的，不是过去事，而是未来事。”

　　时衿“噗嗤”一声，笑了： “霸道总裁追妻就算未来事啊？”她好没道理。

　　“方才，戏里姑娘称呼这名男子为‘萧总’，昨日那位姑娘也这样唤我。”顾筝弦端着肩膀细细分析，娓娓道来：“我猜想，在这个世界，我同他的身份应当差不多。这样的话，同他言行一样，应当错不了。”

　　时衿服了，古代人的学习天赋这么好就算了，理解能力还这么算了。

　　“以后别瞎学啊，这些我会教你的。”

　　顾筝弦“嗯”了一声，坐回桌前，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撩起眼皮问：“晚膳吃什么？”

　　“饿了吗？”

　　“嗯。”顾筝弦放下茶杯：“肚里早已空空如也。”

　　“……”

　　怠慢了。南景来的小姐，恐怕从小到大都没主动催过小厨房做饭，都是等旁人伺候她的。

　　时衿小跑着打开冰箱门，迎接她的同样是“空空如也”。

　　“冰箱里没什么菜了，我得出去买点。”

　　“这回能带上我了吗？”顾筝弦抬头，却不像询问，而是通知。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