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溟有渝》檀裕

3、下马威

　　已经六点半了。
　　江渝给手机充好电，开机后发现小姨十分钟前给她发了条短信。
　　——我去公司接你宋叔叔，你在家乖一点。
　　“……”
　　手机屏幕上投下的光照亮了少女的脸。刚刚挨过胃痛，江渝的脸色依然苍白无力。
　　看完信息后，平心而论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宋夫人的作风一向如此，江渝心知肚明在她心里自己并不占据什么特殊位置。
　　她总是叫她乖一点。
　　江渝的神情有一瞬的茫然。怎样才叫乖呢，难道她还不够听话吗？
　　—
　　晚上七点，宋夫人和宋总回到宋家，兰姨上楼叫江渝到餐厅吃饭。
　　“小渝，这是你宋叔叔。”
　　江渝看向坐在宋夫人身边西装革履的男人，乖巧地喊了一声：“宋叔叔好。”
　　宋父颔首应了一声，态度不冷不热，江渝目前还摸不清宋父的性格。男人剑眉下的眼眸深邃凌厉，五官硬朗，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威慑力极强的气场。
　　江渝忍不住想到了宋北溟，年纪轻轻的少年此刻已经有了几分宋父那让人闻风破胆的气势，若是再成长一些，将来步入社会，恐怕比现在的宋父更加出色。
　　刚想到他，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爸。”宋北溟顿了下，又叫了声江阿姨。听起来明显比第一声更显不耐，能想象到他是多么不情愿。
　　宋夫人依然面带微笑，对于少年微妙的态度没什么反应，这让江渝感到稀奇。
　　宋夫人温柔地开口：“这个就是小江妹妹，你们……”
　　“见过了。”
　　宋北溟不耐地打断她的话，江渝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拉开椅子坐下，正好是她左边的位置。
　　宋北溟没想那么多，随便挑了个近距离的座位。
　　宋夫人笑容僵了一下。
　　宋父皱眉警告似的叫了他一声：“好好和你江阿姨说话。”
　　宋北溟吊儿郎当地“哦”了一声，神情淡然，显然没放心上。不过好在后来也没再做出什么让人大跌眼镜的举动来，这场小闹剧很快就过去了。
　　可能是豪门家里都有个规定，那就是食不言寝不语，宋家也没例外，餐桌上的气氛一度沉默压抑。
　　江渝初来乍到，到底有些不适应。更何况身边还坐了个恶魔，更让她坐立不安。
　　“小宋，吃这个。”宋夫人忽然叫人将放在自己面前的一盘牛排碎芒果端到宋北溟面前，轻声细语道：“听你爸爸说你爱吃芒果，今晚我叫兰姨特意为你做了这道菜，你尝尝怎么样？好吃的话明天我叫兰姨再做。”
　　女人话里的期待和关切不似作假，江渝低头吃饭的动作一顿，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姨。
　　宋夫人目光炯炯地看着少年，视线直白，脸上是从未对她露出过的温柔似水的笑容。
　　宋北溟的眉头一挑，听了女人的话只觉得心里一阵不适，连带着一向喜欢的芒果也变得无比厌恶。
　　宋北溟觉得讨厌一个人真的很神奇，怎么这个女人无论做什么都能让他那么膈应呢？
　　他本不想搭理，甚至连眼前这盘菜都不愿碰。筷子动了动，想着要不要看在他爸好不容易回家吃顿饭的面子上不把场面闹得难堪，余光忽然瞥见身边没什么存在感的少女。
　　江渝无意识地捏紧了筷子，宋北溟刚看过来时她已经收回了落在对面的视线。
　　少女神情淡然，默不作声地吃着饭，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灯光之下，她捏住筷子的指尖因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
　　宋北溟不知看出了什么，忽然觉得兴趣盎然，想到了另一种方式。
　　他嘴角上扬，今夜出奇的好说话：“好啊。”
　　宋夫人本也没有多么奢望他能答应，听到少年难得的顺从时竟怔了一下。
　　宋北溟吃了一块牛排和两粒芒果丁，做出评价：“味道还不错。”
　　他其实没说什么，宋夫人却已经喜笑颜开了。宋北溟注意到江渝的脸色白了一瞬，漫不经心地又吃了块牛排。
　　他恶劣地笑了下，声音懒散惯了地说：“谢谢江阿姨，这道菜我很喜欢。”
　　宋夫人眼里满满都是藏不住的笑意，欣喜不已地说：“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都是一家人，喜欢就多吃点。”
　　宋北溟笑道：“好。”
　　宋夫人莫名湿了眼眶，神情动容几分，只觉得今晚的少年给了她太多的惊喜。
　　桌上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温馨起来，就连宋父的神情也变得柔和。宋夫人则是激动了不少，主动给宋北溟夹菜，宋北溟一一照单全收。
　　这样看起来，好像只有她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
　　江渝无言地看着餐桌上融洽温暖的画面，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她的母亲从始至终眼里都只有别人家的孩子。
　　她早该知道的。
　　无论她怎么做，宋夫人的目光永远都不会在她身上停留，她永远也看不到江渝小心翼翼想要讨她欢心的心。
　　可笑的是连宋小少爷都看出来她渴望得到宋夫人的关心，宋夫人却一无所知。
　　饭后江渝被留下来了。
　　宋夫人在面对自己的亲侄女儿时已然没有对宋北溟的热情，面无表情地嘱咐她：“校服我已经叫兰姨给你放房间了，明天到了学校要遵守纪律。”
　　江渝垂眸乖乖听着。
　　宋夫人顿了下，不知想到了谁，面色冷了一瞬，语气冷漠道：“你之前住你爸爸那儿，没人管过你，现在开始我会严格要求你。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样，现在你宋叔叔特意把你送进南城最优秀的高中，这里的师资力量雄厚教育水平高，你最好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不要辜负你宋叔叔的一片苦心。”
　　江渝点头，“好。”
　　宋夫人默了默。看着面前四年未见的挚友的女儿，莫名回想起江渝13岁那年被她狠心送到江爸爸那里时的场景。小女孩惶恐不安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哭，小脸上布满了慌张无措，祈求地一遍遍说：“小姨，你别走……”
　　她有心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想不到还有什么要说的。宋夫人张了张口，闭眼不愿再回想往事，“……回你房间睡觉吧。”
　　“……嗯。”
　　江渝沉默片刻后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