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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方池相邀,各有盘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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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清临呵出一口冷气,语调平平,语气淡淡,“雪少主,这是何意。”
雪方池上前几步,合起折扇,轻敲指骨,“于宗道友,方池先有结交之意,又报救命之恩,明人不说暗话,在下斗胆一问,宗道友可是为了火山口的那件宝贝而来?”
不待宗清临回答,雪方池举起双手摇摆连连,“事先声明,在下对它无甚兴趣,只是别石见一早盯上了它,在下不插个手怎么行呢。”
“雪少主不必试探清临,有话大可敞开了说。”
雪方池一敲手心,“好!宗道友果真大气爽快,那我就直说了,我想与宗道友合作,那件宝物,就是我的诚意。”
宗清临挑了挑眉,“可这合作听起来雪少主捞不着一点好处。”
雪方池含笑摆手,小声道,“怎么会。与我而言,谁拿到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别石见拿不到。”
宗清临差点绷不住了,他着实无法理解这种“看你赚钱比我亏钱还难受”的心情,尤其是这位雪衣贵公子还如此理直气壮地大谈阔谈。
宗清临垂眸不语,像是在思考雪方池提议的可行性。
雪方池神色微动,勾了勾唇角,“宗道友,你的想法我亦可推测一二,你认为我二人并无合作基础。我并不谋求宝物,目的也只是不让它落入别石见手中,换而言之,我完全可以袖手旁观你与别石见互相争夺。而你已知晓此物渊源,亦知晓取之方法,在你看来,你我不过点头之交,与我合作同行的风险远远高于收益。我说的对吗?”
宗清临双手环于胸前,神色凛然,“既然雪少主知晓清临顾虑,此事又何须多言。”
雪方池打开折扇,缓缓扇着雅致的冷风,“非也非也。宗道友,你一定需要我的帮助。太剑学院没资格知晓此物,棠溪世家又对此讳莫如深,棠溪晏清即使知晓也不会告知你,那么你的消息来源就只有伶舟飞梦了。我猜,这位大小姐告诉你可以准备红莲魄与紫宸心应对,可她有没有告诉你另一件事情——九年前的弥天秘境,探访熔岩火山的一行剑尊皆已佩戴贵金防身,但除了大剑山的剑尊,其他剑修仍然死在了火山口。”
宗清临微微一怔,双眸眯起,面色不虞。
雪方池乘胜追击,“所以,伶舟飞梦为什么不告诉你呢?”他转过身,拎着扇子志得意满地绕圈漫步,“她在担心什么?她在回避什么?她真实的意图又是什么?”
“宗道友,在下奉劝你一句,不要相信伶舟飞梦,离她越远越好。真诚、执着、纯粹,都是完美而真实的表象,但越是如此,一旦心生杀意,就越是痛快果敢。”
宗清临沉了沉脸,“原来五衍仙盟的继承人也用挑拨离间这一招。”
雪方池皮笑肉不笑,“只是旁观者的陈述,我就这么一说,听不听随你。毕竟,我与宗道友并无直接利害关系,但伶舟飞梦嘛,可就大了去了。”
“哦?”
见宗清临终于有了几分重视,雪方池眸光一转,从袖中兜出一物什,往一旁榕树上一抛,只见一人之高的橙皮橘屋,挤开郁郁葱葱的枝叶,晃悠悠地挂在树梢上。雪方池侧身相邀,“时间尚早,宗道友,赏个脸喝杯茶如何?”
宗清临也想看看雪方池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于是欣然往之。
被掏空的巨橘内,蒲团、茶桌、茶具一应俱全。雪方池沏了壶灵茶,斟于半掌大小的橘杯中,宗清临接过橘杯,指腹抚过纹理分明的外皮,又见雪方池那一整套茶具皆是与橘相关,倒是感到有几分趣味。
雪方池搁下茶壶,兴致盎然地介绍起自己的珍藏,“年少时,我在古籍上看过一则轶闻,是说一个年轻人见树上有只大橘,摘取剥皮后,发现橘中有两位白须白发的老者正在对弈,一人自袖中取出一根草,食用后吹了口气,竟是化出了一条飞龙,老者乘龙而去。自此,我对橘子产生了莫名的兴趣,为了供我炼出这间橘屋,家中老小也不知剥了多少橘皮,那段时间整个刀谷都被堆成了橘色。那万兽山倒是说得好听,倾情建议我们直接改名大橘山。”
宗清临轻笑两声,附声道,“雪少主当真风雅之士。”
雪方池眉梢挑起,“这赞美我就收下了,毕竟比起犟种伶舟大小姐,我确实潇洒自在多了。”
宗清临的目光静静落在雪方池脸上,后者毫不避讳地直视回去,“宗道友,也许你还没意识到自己挡了人家的路。”
“你非出身世家,没有家族师门牵绊,拜入太剑学院,亦是自由之身,不可否认,即使在群英荟萃的剑之道途,你也是万里无一的存在。于任意宗门世家,将你收归门下,都是极大助力。但,伶舟世家不然。”
“叛逆如伶舟飞梦,即使弃哀矜倚破杀,却依旧困于纷诡之意中,仍然逃不开兰烬剑诀的束缚。她于剑道的纯粹,是基于获取强大的力量以庇佑家族。她自幼年即立誓复兴兰烬剑诀,将带领家族重归剑道之巅视为毕生心愿。家族二字的分量有多重,同为承冠之人,尚能体会一二。”
“你与伶舟世家,并非同道。你的剑意似和风随性,洒脱不羁,又如雷霆肃清,刚正不阿。你从不掩饰隐藏自己的善恶是非观念,无论对方家世、背景、势力、实力,你始终以直意为基,剑光所及,剑意所至,剑势不可挡也,是为纯粹至极。而兰烬剑诀,众所周知,以纷诡为基,所倚仗的是极致纷诡中的破杀,也即,要在波橘云诡中隐藏杀意,等待对手沉溺于虚幻纷乱后的致命一击。”
“伶舟世家抛弃了剑修的直来直往与杀伐果断,更似心思缜密,讲究利益最大化的阵术师,而作为伶舟吟霜后,于兰烬剑途之上,行之最远的伶舟飞梦,又怎会与你志同道合,意气相投?”
“那件宝物确为弥天秘境至宝,且唯有剑修方可感应。若我同为剑修,必然会对此宝心生觊觎,无故告知己方强大的对手,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宗清临面无波澜,漫步尽心地将橘中茶一饮而尽,而后,才慢悠悠地搁下橘盏淡然道,“日中则昃,月盈则食,伶舟世家若以极利为上数载而不衰,必然深耕均衡之道。知道并不代表着必须得到,适宜相配更为重要;殊途并不意味着必须敌对,零和博弈过于狭隘。”
雪方池摊了摊手,语速加快,“可你要知道,若你出身宗门世家也就罢了,可你偏偏是无拘无束的自由身,要么盟友,要么对手,既不同道为友,只有殊途为敌。将一个未来或可能成为一方巨搫的强大敌人扼杀在萌芽状态,百利而无一害。所以我说了,她的纯粹是出于对家族的极高忠诚,在此之前,一切都要让步。”
“更何况,你们在弥天大比中,本就是竞争关系,更是同一赛道、同一席位的竞争关系。伶舟世家的席位有没有那么稳固,想来伶舟飞梦自己心里也清楚,而你在第一地关中的表现又有多惊艳,她心里更清楚。你的强盛则意味着她的败落。更何况……”
雪方池眼睛眨了眨,将扇子挑至唇边,揶揄道,“你与容千凝的关系,也是手中握着不少票子的几家需要盘算合计的因素,两者相持之下,伶舟世家……未必能占据上风。所以说,比起我这样与你无直接利害关系的泛泛之交,伶舟飞梦这种披着真诚纯粹外皮但伺机捅你一刀的鬼祟,才是最可怕的。”
宗清临又慢悠悠地喝了杯茶,雪方池眼眸转了转,旋即长叹了口气,“好吧,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宗道友,棠溪世家与伶舟世家的关系,你知道多少?”
宗清临微微停顿,心想世家联姻也不是秘密,犹豫一瞬后,开口道,“姻亲?”
雪方池挥开扇面,脸上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是,也不是。”
提及棠溪世家,宗清临神色郑重了几分,他沉了沉气,严肃道,“愿闻其详。”
雪方池娓娓道,“伶舟棠溪两家世代交好,而二十多年前,两家老家主最小的孩子,同为双子星的伶舟吟霜与棠溪聆雪,青梅竹马,结为佳侶。但十八年前,两人双双陨命,棠溪世家将幼子的死归咎于悬圃宫的不作为,并行僭越之事。事发后,伶舟世家第一时间割席,与棠溪世家断交。后来嘛,在棠溪世家逐渐没落的那些年,伶舟世家有没有为表忠心而落井下石,那就不好说了。只是这姻亲确确实实化为了血仇。”
雪方池拱了拱手,“方池愿以本命灵刀为誓,在下所言,句句为真,宗道友大可一一核实。”而后,他又压低声音,目光寒厉,“棠溪晏清这种看谁都自带三分善意的老好人,自然不会将家族恩怨归咎于伶舟飞梦身上,但自保与背刺,是刻在他们血脉里的本能。伶舟飞梦,又如何能幸免呢?”
宗清临垂眸沉思,肩背紧绷,五指蜷起,他意味不明地瞥了雪方池一眼,“你想让我做什么?”
雪方池绕弄着扇穗,胜券在握,恣意而骄矜,“那东西只对剑修有用,也不知道别石见是想拿了献给悬圃宫,还是留了收买人心,但不管怎么样,只要她的计划落空,我就舒坦了。当然,更重要的是,若你我达成合作,我辅助宗道友获得了那件宝物,还能顺道卖浮雪宫一个人情,如此,岂不是大赢特赢。”
宗清临冷笑一声,“两位少主不愧是相争多年的对手,连步调都如此一致。”
雪方池眼前一亮,“哦?这么说,别石见也找宗道友谈过合作?眼下你孤身在此地,而非与万兽山弟子群聚,显然是没有应允。好好好,清临,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别石见那个黑心肝的黄毛丫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显然是想利用你去寻此宝物。届时,得手了,可作为恩惠赠予你,没得手,就怪生死无常,浮雪宫那边也能交代。这种人,决不能与之深交。”
那厢,雪方池还在滔滔不绝数落老对手的缺德往事,宗清临以手扶额,感觉相当微妙,怎么在这些人口中,他已成功抱上浮雪宫的大腿,那感觉就像是,浮雪宫的赘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