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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雪毒相争,星狐谋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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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平平无奇的表演,神情涣散的观众,只需要有一位修士打了个哈欠,那必然引起四面八方的哈欠浪潮。
直至一雪衣贵公子徐徐起身,高台顿如春雷乍动,蛰虫惊醒,众人纷纷揉弄着惺忪朦胧的睡眼支棱起来。
宗清临看向雪方池,感到一丝怪异。只见对方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捏摇折扇,端着雍容雅度,款步而入,那闲情飘逸的姿态,着实看不出此人系刀谷少主。
没佩刀?宗清临浮想翩翩,在万兽山传承岌岌可危逐渐没落的境况下,本就天然强势的武道刀谷竟与万兽山打得有来有回,不知因何缘故。
宗清临侧身问道,“莫非雪方池的刀法也不走寻常路数?”
似伶舟飞梦及大剑山的十七等人,本命灵剑从不离身,而雪方池身为刀中圣地的继承人,在此时竟轻易将本命灵刀解下,此行径着实令人疑惑丛生。
晏清与两狐狸面面相觑,问仙弦缓缓接话,“道友猜得不错。小刀谷不同于万兽山,不受血脉掣肘且雪宗主并非刀谷修为最高者。雪方池虽为宗主独子,于刀法并无过人天资,被人诟病花架子乱打一通却无甚伤害已久,即便如此,仍能稳坐刀谷少主之位,靠得正是他那花里胡哨的刀道。”
雪方池立于内场中央,朝着高台四壁躬身行礼后,轻挥折扇,坠于扇骨之上的数枚银环叮铃作响,一道锋利的墨痕如灵石龟裂的外壳乍现,而后迅速向外抛射蔓延至高台后排,又骤然旋转上升,似烟花炸开云翳,扑向华庭顶部。
眼见这熟悉的路径,宗清临思索道,“这是伶舟飞梦留下的剑痕?让无形之物成形,这即是他的能力?”
容千凝咂咂嘴,“如果两个人打架,对方出招的路径、力道、锋口,都能显形,那这不就是作弊么。”
雪方池弯着眼朝着伶舟飞梦的方向朗声道,“几日前,有幸与伶舟少主探讨融合了其个人意念的兰烬剑诀,所谓以点破杀,弃尽芳华,着实令人难以忘怀。雪某不才,愿以晕染之法,为兰烬描色几分。”
宗清临很快反应过来,“剑痕并非无影无形,只是肉眼不得见。雪方池的晕染之法,约莫类似于上色?不,似乎还有哪里不对劲,只是如此么?”
雪方池甩出折扇,飞出的扇面划出蓝、绿两道弧光,徐徐落地,首尾相接,圈地为牢,于雪方池周身倏而升腾起蓝绿光幕,弥散出无数莹莹点点,一端似绵延缱绻的星河,深邃缥缈,一端似千里江山的画卷,遒丽逶迤。
星河与画卷,自墨色剑痕间穿梭而行,前者自九天而来,后者于尘间铺开,两者再度相接,蓝绿光幕圈禁了整个内场。逸散出的蓝绿光点,裹挟着一点墨色,于内场间飞速交织冲行,所到之处,墨痕丛生。
众人望着那迅速繁衍的墨痕目瞪口呆,它们闪烁着锋利的白光,似仙界劈下的雷霆震怒,又勾着茵绿的光尾,看似生机却更显诡异。
“那是啥?密密麻麻的,看得我头皮发麻。”
“刚刚发生了什么?雪少主不是刀修么?他展示的啥,我怎么看不懂呢?”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很厉害,管他呢,鼓掌就是了!”
雪方池将折扇合一,轻扣掌心,光幕坍缩,一蓝一绿两道弧光化为两柄飞刀,挂在扇骨之上的银环下。墨痕失去光幕支撑,陡然滑落,铮——嘶——嚓——一阵刺耳的金属声后,外圈落满墨痕的内场已是一片狼藉,就连晏清的五只石炉都没能逃过一劫,被划得沟壑遍野。
全场陷入沉寂。
伶舟飞梦挑了挑眉,难得正眼看向雪方池,“冲我来的?”
别石见有些不安地看向雪方池,一言不发,只是攥紧了衣摆。
问仙弦侧身道,“宗道友,想来你已知晓晕染之法的奥秘了。”
宗清临沉声道,“难怪雪方池能成为小刀谷继任宗主的不二之选。虽非传统刀客,但这等以阵法为主导的特殊刀道,却是闻所未闻的独一份。显痕墨色为晕,点墨生痕为染。以飞刀入阵,刀阵覆盖之处,即是染之所及,由点生线再生面……若只是修士个体之间的战斗,他未必能占上风,但若是千万人的战争,他必为主导胜负之命门。”
“而且,现在的雪方池只是尊境而已。”问仙弦淡然道,“若是宗境,他的刀阵又能铺多广?”
“着实难以想象。”宗清临突然想起那日娑兰海上苏苏向他揭示的混乱之终极,他顿时心有所感,以近乎孑孓增殖繁衍的速度晕染,又能搅起多少混乱?片刻后,他缓缓道,“但,桎梏也难以想象。他以伶舟飞梦留下的剑痕为引,或许正是因为他只能做到如此,某种程度上,是在晕染不变,过去,残旧的死物。”
问仙弦的脸上,惊讶一晃而过,“确实如此。晕染之法为雪方池独创,究竟受限于功法,还是修为,无人可知,只能等他臻至宗境,才能解惑。除此之外,或许受制于刀道,以刀阵助战仅限于兵修,与驭兽、丹、器、乐者并不相干。”
宗清临思索道,“伶舟世家的兰烬剑诀,讲究匿杀机于物伤忧景之下,惑乱心智后一剑夺命,伤景本就是对敌方心神的侵染,若是配合雪方池的刀阵,进可扩伤景范围与侵染之效,退可扩破杀点位与剑光剑影,一点寒光至满天森银,这可不是区区一句上色就能描补的。”
“是极。于伶舟世家与雪方池而言,相对方是极为理想的队友。”
”所以雪方池正是意识到这点,才将目光瞄准了伶舟飞梦,自进入秘境以后对伶舟飞梦频频示好,而他今日相当于向伶舟世家揭开了一张底牌,伶舟飞梦必然会重新评估雪方池作为队友的价值。“
“有这般简单么……”宗清临暗中否定了问仙弦与晏清的猜想,尚为尊境的雪方池就能助伶舟飞梦剑势倍增,难道大剑山与百花谷能容忍小刀谷与伶舟世家两大势力相合?
早在雪方池选中兰烬剑痕之时,雪宗主的脸就黑如炭盆,而漫天晕染的墨痕,更是让大剑山的几位都坐不住了。
“没想到飞梦与方池这般契合?”
“先前还说飞梦有意,这么看,方池也不像无情的样子嘛。”
“雪宗主不是说方池喜好南风么?这……还主动勾搭世家女,是否欠妥呢?”
雪宗主与伶舟夫妇如坐针毡,尤其是雪宗主,怕是恨不得直接冲进秘境里揪出蠢儿子倒一倒他的神宫里究竟装了多少水。
场外心思各异,而场内却是惊叹不已。雪方池展示了刀修以阵法入道的独特之处,这让在场灵子对最后一位仙盟二代的好奇心推至顶峰,不知这第一仙盟的少主,又有何等伟力?
毒不道恹恹地瞪了眼雪方池,好巧不巧他的序号紧挨着雪方池,毫无缓冲地带,这就意味着若是拿不出同等新奇独创的功法展示,他必然要被雪方池踩到地底。
目送毒不道迈着沉重的步子进入内场,容千凝悄悄抻了抻脖颈,给问仙弦递了个小眼神,后者茫然地抬起头,咦,方才好像飘过去了一根狐狸毛。
容千凝扯了扯唇角,两指探至问仙弦身后,轻轻一戳。
问仙弦顿时了然,两手指尖轻扣,迅速捏出一串手诀,他对着容千凝轻声道,“现下火候正好,放心。”
容千凝妥帖地缩了回去,双手抱在身前,舒舒服服地瞄着毒不道的花样演出。
两人的小动作没逃过宗清临的法眼,只是宗某人抖了抖眼皮,感到一丝不妙。
此时,内场的毒不道走过五只石炉时,突然灵光一动,他的脸上浮起一丝雀跃,浑身上下天要亡我的丧气一扫而空,转为疯狂想搞事情的心急火燎。
毒不道轻咳几声,目光抬高移至后排,宗清临环视一圈,才发现这位毒公子正眼含水波极致深情地凝视晏清。
宗清临搓了搓胳膊,不着痕迹地往外挪了挪。
晏清一头雾水,视线与毒不道相撞时,后者深深吸了口气,颤声道,“几日前,棠溪道友极致精彩的演出给小生留下了尤为深刻的印象,道友作为身法修士,于丹毒一道竟也有如此之高的审美与修养,小生佩服。兰烬剑痕有晕染之法相伴,而棠溪道友的五尊石炉空置于内场已久,小生不才,愿以毒典秘笈中的渗散之技,令石炉显威。”
秘境外,毒宗的姑奶奶拢了拢斗篷心里犯嘀咕,“什么渗散之技,我怎么不知道。”
毒不道搓了搓手,迫不及待地摸过五只石炉,而后一手抽走发带,乌漆嘛黑的长发簌簌落下,飘摇及于腰间,其上敷着一层幽幽紫光,显得油光照人分外诡异。他闭着双眼,一手揉散了润泽的长发,霎时,台上众人瞠目结舌,只见那层紫光,实为紫黑色的细小颗粒物,裹着若干粉尘,密布于发间。
随着毒不道摇头晃脑,手抖头抖,四肢齐动,细小的颗粒物如翻斗上的沙,窸窸窣窣均匀地撒入五只石炉。
“呕……”雪方池想着与毒不道同处一屋的几日,终究无法克制腹腔中的滔天巨浪,直接吐得面色发白,再无风度可言。
毒不道见雪方池摇摇欲坠,自以为对方是被自己致敬闻人雅澜的五炉成丹而惊慌失措,顿时心中大喜,双手并用,将紫黑颗粒一股脑扫入石炉。
容千凝捏着鼻子嫌弃地侧过头,“噫!他是想用头皮屑炼丹么?这炉子不能要了,小晏师兄,狐心疼你。”
晏清并不介意自己的石炉被这般“糟蹋”,反而是饶有兴致地与宗清临探讨了一下,毒不道这一头紫黑颗粒物是生成的还是植入的。
“若是头皮污垢,这数量也未免太过惊人,还有这颜色,哪怕是出生即泡入毒缸,也不至于黑得发紫。”
“或许是某种研磨过的毒粉,为了便于携带,所以置于发间,危急时刻,解开发带即可释毒保命。”
“清临所说有理,想来应是如此。”
两人的谈话言之有物,心里却有些没底,又互相肯定一番加强自我信服后,问仙弦向来四平八稳的古板脸逐渐扭曲,他沉默片刻,还是决意打破两人的幻想,“并不是植入。浮云子院长的常识手册上,或许有答案。”
容千凝瞪大眼,夸张道,“天呐,他还真用头皮屑炼丹?”
“是制毒。”问仙弦纠正道,“毒不道为万毒圣体,指甲、头发、□□,都携有剧毒,甚至连吸入身体后呼出的灵气,都能放倒灵师。这等随时逸散毒气的体质俨然影响到了毒不道的日常交往,而这位显然是个闲不住的,在高人指点下,毒不道找到了解决逸散的办法,就是自行剥离,通过运转功法,将身体排出的毒物积攒于一处,既能与人正常交流,又便于管理毒物。”
问仙弦的声音虽小却未设屏障,在座众人哪个不是千里眼与顺风耳,一时间,呕吐声此起彼伏。
毒不道刚投完毒,见满场横七竖八状,心脏重重一跳。但在排除了毒物外溢的可能后,他将异样抛之脑后,并迅速将此情此景归为臣服于自己的万毒圣体,志得意满地打了个响指,五只石炉翻腾起紫黑色烟雾,片刻后,一只巨蝎从石鼓中探出长长的尾钩,轻轻敲了敲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