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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望月对酌,痴人成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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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苏苏那一大通咏叹调意有所指还是纯粹吃饱了撑到了,像是没骨头的小软包子,苏苏懒懒散散地窝回了指环中,问就是饱嗝,再问又是哈欠。
宗清临一手攥住指环,疯狂摇晃,谜语人最讨厌了。然而刚晃几回合,被麦光叼着衣服拽到了窗台边。
一人一狐透过窗台望去,只看见屋檐上有一道身影,孤寂而又落寞,他手执一壶清酒,一饮而尽,拂开飞扬的发丝,每一根都吐露着凄苦与萧瑟。微凉的月光倾在他银白外衫上,细细密密洒下一捧砂砾,朦朦胧胧敷在苍劲有力的线条之上——虚位以待,敬请赞助。
宗清临:……
麦光适时地哼唧了两声,深邃沧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忧伤。宗清临揉了揉他的脑袋,伏在窗前,“你乖乖呆在屋子里,我上去看看。”
说罢,便拎起桌上的两只酒囊翻身越上了屋顶。
“嗷!!!”麦光咬住了他的衣摆,却被他一把提溜起来,强行搁回屋里。
棠溪晏清抖了抖酒壶,一滴也没了。
听见身侧传来动静,棠溪晏清回头瞅见宗清临,他咧了咧嘴,“想问今天的事?”
宗清临摇了摇头,递出酒囊,“喝一壶?”
棠溪晏清注视着他清澈如雪的双眸,莫名心头松动,“其实也没什么,大家都知道的事儿,如果你愿意听……”
棠溪世家或许在十八年前还是中天境如日中天的顶级世家,却尘拳法撑起身法修大半江山,属于家主生辰,悬圃七剑亲传首徒带队祝寿的排面。但十八年前,棠溪世家突与五衍仙盟决裂,地位江河日下,逐渐落魄成不入流势力。
“我还是经历过家族辉煌年代的,但仔细想想,除了家宅更大些,门客更多些,好像也没太大差别……哈哈哈。”
与一般世家不同,棠溪世家向来广收门徒,广交好友,门庭若市,万人潮涌,不少剑修、乐修甚至丹修慕名前来客宿。
“闻人嘛……他是一位客卿带来的,准确说,是丢下的。听说是他血亲,在他双亲身陨后,不愿供养闻人,而我族名声在外,他便带着闻人前来投奔,我母亲见他风度翩翩颇有书华,以为他是位文修,欣然接纳,不料没几日此人便扔下闻人逃之夭夭。”
“当时……他还不到五岁,但天生亲近灵植,在医道之上展现了过人天赋,我母亲说能感受到他体内的木火灵光在逐渐点燃,想着若能为家族培养出一名医修,甚至丹修,那才是天降馅饼的大好事。”
苏苏不知何时闪现,他趴在宗清临头顶,双手托腮,双脚翘起,煞有其事评价道,“确实,至少不会出现买跌打损伤的膏方全家被骗的惨剧。”
宗清临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苏苏,强行摁住试图把这焉坏焉坏的三头身小人一巴掌呼飞的冲动,继续道,“嗯……晏清师兄与那位闻人丹尊竟有这段渊源。”难怪,丹药送得像大白菜。
棠溪晏清沉默片刻,接着说道,“后来家族变故,我们离开了老宅,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颠沛流离的生活……闻人在此期间点亮了灵光,成为丹修,他的天赋被五衍仙盟看中,听说几大宗门为了他大打出手,百花谷大长老出关收他为亲传弟子,此后,我们很多年没见过面。”
宗清临抿抿唇,啧,总感觉这个故事相当虚浮,四面漏风,一晃就倒。
苏苏评判道,“乍一听,是个好秧苗刚刚养成就被土匪撬了墙角的悲伤故事;仔细品品,大约是个美强惨自力更生走上人生巅峰打脸奇葩亲戚的爽文;充分发挥想象力补缺补差后,我认为这是个主角被豪门夫人收养后,被迫嫁给她家傻少爷的狗血八点档,其中包含主母挟恩以图报、不解风情傻大少强|制爱、受尽委屈与欺|辱、终得贵人相助逃出人间炼狱、掌握自己的命运、追妻火葬场、高傲者跌入尘埃等等经典元素。”
宗清临:……
他已经习惯天外来客苏苏老师时不时蹦出些每个字他都认识拼在一起完全不知道是啥意思的话语,并且掌握了只听苏苏语气依然能凭借积极或消极情感意向作对阅读理解的技巧,甚至偶尔还能照葫芦画瓢用上一用,莫名感受到谜语人的快乐。
“我觉得晏清师兄不是这种人。”宗清临一本正经心语。
“你是说他不够傻么?”
宗清临按捺住眉心暴起的青筋,“培养丹修绝不是普通宗门或是世家可以承受,这种情况下,我很难想象棠溪家族倾注了多少才助闻人雅澜成丹修,你说的欺|辱、挟恩图报简直是无稽之谈。”
“那你觉得闻人雅澜应该放弃通天大道留在棠溪家族用一生偿还恩情?”
“我只是在反驳你的什么狗血八点档剧场罢了,苏苏老师你不要扯其他的。能让太剑学院学生集体闻之变脸,其中必有隐情。”
“集体的意志都是愚昧盲目的,就像你在西北天境的恶名一样。”
宗清临:……好气。
“其实他没有对不住我和家族,反倒是我……嗯,年少轻狂,犯了不少浑,挺对不住他的。现下想想,即便家族血亲并无怨言,但追随家族护送家族的门客故友难免有所微词。闻人被亲人遗弃本就敏感多思,面对这些疯言疯语还得顶着烧钱吞金打水漂的压力炼丹,远胜于海中取砾,稍稍细想都觉得窒息。辛苦多年,他能取得今天成就,都是他应得的……嘛,无所谓,他开心就好,啊哈哈哈。”
零零散散絮絮叨叨的一番话,听得宗清临莫名低落。
苏苏膨胀了,他扶了扶不存在的眼镜,露出邪魅一笑,“苏苏老师的含金量还在上升哦,噫?小宗同学你又咋了?”
宗清临摇摇头,默默拉平了嘴角,黯然自语,“我只是觉得他说的对,其他的都没关系。只要……只要他开心就好。”
苏苏膨胀的三头身瞬间缩回原样,垮着小猫批脸,低声骂道,“倒希望这些天以来,你是真想明白了……傻狍子,两只都是缺心眼的傻狍子。”
“不说这些了,来来来,碰一个!”
宗清临麻木地举起酒囊,被棠溪晏清碰了个正着,又机械地仰头一饮而……呸!
“呕!!!”
宗清临和棠溪晏清同时吐了一屋顶,好家伙,感情他一不小心抄走了麦狐狸的泡腾水?
翌日,宗清临下楼时,麦光一爪从尾巴里薅了张皱巴巴的纸条给他。宗清临拈开纸条,棠溪晏清匆匆留了几行字,大意是今日贯月槎填装地火石,他需在场督办,外面人多口杂,建议扶兄弟在客庐好生休息云云。
宗清临握着纸条,麦光后爪直立,前爪抱在胸前,目露坚毅,尾巴一下一下拍着地。
懂了,这是临时牢头打卡上班了。
宗清临瞥见楼下众人集群,双手摊开一脸无辜,“我就是去大堂看看,下面好热闹。”
麦光小眼睛一斜,瞄了眼楼下抱团叽里呱啦的太剑学生,小碎步挪了挪,勉强同意放行。
宗清临讪讪而笑,闪身飞速下楼,寻了拐角处雅座,侧眼望向下方。
一少年身着烟紫仙袍,缀满璎珞法宝,站在人群中央神采飞扬,故作神秘状。太剑学生围其四周,或羡慕向往或吃瓜解乏,无论如何,此情此景,异常和谐,仿佛昨日飞上天的桌子与他们毫无瓜葛。
宗清临一眼便认出了那紫衣少年。昨日他跟随闻人雅澜入门后,脸色相当难看,直至起冲突的弟子受到处罚,这才稍霁。
“那帮嘴碎的玩意儿,平日里眼比天高都不带搭理我,私下竟又编排我师尊,这件事情可不能这么算了,回头我肯定要去师伯面前告他们一状。”
“当然,他们可不能代表现在百花谷弟子啊。谷主和师伯闭关多年不理俗务,先前宗门大印一直由五长老、六长老轮流执掌,百花谷作风奢靡、挥霍无度的骂名就是从那个时候背上的。至于现在嘛,师伯出关主理宗门,先前颓废糜烂的风气一扫而空。”
“太剑学院和白花学院诸多事迹我一直有所耳闻。其实我挺理解你们的,学院和宗门架构截然不同,按我师尊话来说,都不是一个赛道的有啥好对标的。更何况,同为明界一份子,我们当然希望百花齐放。你们说,对吧。”
“弥天秘境要开了嘛,听说这次规则有变,师兄带我们前往大剑山拜见悬圃七剑也就是为了秘境这事儿。不知道改成啥样……一想到要和这群傻哔同进秘境,我脑壳都要炸了。”
“诶,你们太剑学院不派弟子参与弥天秘境吗?这可是尊境以下最极品的秘境,机会难得啊。”
太剑新生面面相觑,混杂其中探听百花谷密谈的老生倒是品出了些别的意味,纷纷收起戏谑神色,隐有敌意。新生瞥了眼方才吃瓜吃得眉飞色舞恨不得高呼打起来的自家师兄们突然变了脸,不由自主地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那少年像是意识到什么,挠了挠头,满脸赧然,“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忘了你们学院不在弥天秘境受邀行列。”
宗清临有些无语,苏苏甚至噗出了声,“就这?”
“没什么好看的,还是回去吧。”宗清临起身准备离开,一阵厌倦感袭来,他宁可回屋里对上麦光那张智慧的脸,也不愿意听这粗糙的自谦式炫耀。
太剑学生不约而同地成群离去,如秋风扫起落叶,气氛有些尴尬。
那少年跺了跺脚,“诶,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第一医宗和绝色箫皇的爱情长跑不想听吗?还有,百花谷七长老,也就是我师尊,是如何入谷即列长老席,如此传奇故事不想听吗?还有还有,我是如何从一众普通弟子中脱颖而出被师尊一眼相中,收为亲传弟子的?哎呦,这什么东西啊……”
少年一不小心踩到了什么,脚下一趔趄,他弯腰拾起,掐了个法诀吹去上面的灰尘,应是方才不小心甩了出来,他提了提袖子,重新放了回去。
宗清临的脚步一顿,余光瞥见了什么,他猛然转身,从二楼纵身跃下,闪至少年身前。
一滴水珠自他指尖坠下,他压制着颤抖的嗓音,“这位道友……方才你手中的那件物什,可否……可否借我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