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最后的晚餐（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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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设在教堂的偏厅。
红叶远远看见大厅里屋顶悬挂着成排的巨大的水晶吊灯，吊灯上十几盏百合花状的灯盏里，烛光摇曳，烛光落在铺着白色餐布的长桌子上，是极淡的暖亮温和的橙色，正中花瓶里插着新开的粉色蔷薇。
大理石的地板，乳白色的圆柱，红玫瑰色的天鹅绒窗帘等等之类，与红叶参加过的宴会大同小异。在红叶看来宴会的趣味以及食物的美味程度同会场的漂亮程度成反比，也就是说越是金碧辉煌的晚宴，越是无聊。例如她认为黑手党第一大家族彭格列的晚宴最漂亮也最无聊，因为她只能待在她的母亲身边，听大人无聊透顶的交谈，和笨拙的总是踩她脚的小男孩跳舞；而家族聚会最不讲究但是最好玩，至少她能和其他孩子们在花园里做游戏。
红叶对“茧”的宴会没有任何期待，她仍沉浸在藤原凉的辱骂带来的悲伤和羞愤之中，让她伤心的是，她不知道她能做些什么，才能安慰她在在天上的父。
她太专注于忧愁，只是木然的跟着走在她前面的女孩们的脚步。
所以，红叶撞到了突然从队列里走出的银发男孩。
她抬起头，满眼都是男孩的那头蓬松的不乖顺的顽皮的翘起的银发，银发中极淡极淡若有若无的紫罗兰色，但是细看去又只有一片夺目的银白。
红叶瞪大眼睛， “小精灵？！”
她以为她遇上了坐在大树上的小精灵。
男孩怔了怔，表情有几分无奈，随即眯起眼睛笑的好看极了，“精灵不会出现在人类面前啦。我是白兰，物种嘛，大概是人类哦。”
“欸？！”红叶微微皱起的眉头告诉白兰她很失望，非常非常失望。
“喂，喂，不要露出这种失望的表情啊，我会很受伤哦。”叫做白兰的小男孩这么说着，笑容却越发深了。
红叶霎时红了脸，她觉得自己有些失礼。
她真诚的朝白兰伸出右手，“很高兴能认识你，白兰君。我是红叶，栗川红叶。”
“多么美好的初遇啊。”
红叶回头，消失了很久的艾瑞特带着同船来的几个男孩子正站在他们的身后，他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讽刺。红叶隐隐感受到艾瑞特对她的不满。
“但是，聪明的白兰先生，高贵的红叶小姐，在错误的地方相遇只会产生错误的友情。”
艾瑞特面无表情，用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冷冷俯视两个孩子。
红叶眨了眨眼睛，神情严肃的有些可笑，“艾瑞特先生，任何一段真挚的友情都不会是错误。”
即使几年后，体会到沉默也是一种力量的红叶依然认为这一刻她没有沉默的理由。
艾瑞特笑了起来，但是这比面无表情更让人难受。
“显然，我们的红叶小姐有着不输给美丽的智慧。但是，红叶小姐，死得最早的通常也都是所谓的智者。”
艾瑞特低沉的声音传到红叶的耳里，心里，红叶生生的打了个冷颤。
随即他目不斜视的领着几个男孩坐到他们的座位上。
“红叶酱，你真的很有趣，我很期待哦”一直沉默的白兰突然出声。
红叶这才看清他的眼睛是少有紫罗兰色。
“期待？”
红叶不明白。
白兰并不解释，眯起眼睛笑着挥挥手转身走回了队列。
所有人都坐定后，克莱尔开始致欢迎词。
“天上的父引导我们在此相聚。我的弟兄们，你们落在百般试炼中，都要以为大喜乐；因为知道你们的信心经过试验，就生忍耐。但忍耐也当成功，使你们成全、完备，毫无缺欠……”
哦，天！
为什么欢迎词全是大段大段的圣经诗句？
“女士们，先生们，热烈欢迎你们来到了天堂”这样虽然烂俗但是轻快欢乐的开场白都比它动听。红叶同情的想到，相貌英俊声音温柔的克莱尔先生只能作为神父侍奉他天上的父，大概是因为他不会用甜言蜜语打动地上的女人。
哎，可怜的克莱尔神父。
红叶看向克莱尔神父，神情是微妙的怜悯。
正胡思乱想间，坐在她左边的女孩用手肘抵了抵红叶的手臂，于是红叶往旁边挪了挪，女孩依然抵她。
红叶偏头看她。
细眉，薄唇，狭长的眼睛，深咖色的头发高高的扎在脑后。
“marry，ten years old.”，她压低声音介绍自己。
“红叶，七岁。”
玛丽突然说“你好像非常不受欢迎。”
红叶愣了愣，最近总是遇到这种无礼的孩子。
“为什么你会被大家讨厌？”，显然对方并不打算放过她。
“抱歉，marry，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不过你可以去问‘大家’。”红叶眯起眼睛笑的可爱。
Marry耸耸肩，“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
“其实我更好奇的是，你怎么认识的那个恶魔？”
“恶魔？”
Marry瞟了眼隔桌的白兰。
“当然这个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倒霉了，红叶小姐。”
“这里的所有孩子的智商都超过150，虽然他们自己还没发现。白兰，智商200以上，‘茧’里有史以来最聪明的孩子，他平生最大的敌人是‘无趣’。”
Marry狭长的眼睛里，满是抱歉。
“而你是他的新玩具。不过，大概这次他只有看好戏的份了，因为你会被艾瑞特老师整死，显然艾瑞特老师非常讨厌你，而白兰绝对是你被欺负时，笑的最欢的那个。”
marry的口吻如同谈论天气一样随意平缓，她的神情也绝对不是怜悯，相反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她所预言的红叶的悲惨未来。
红叶礼貌的道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些，marry。”
世间已经无所畏惧。对于红叶而言，被抛弃，被侮辱，被伤害等等所有所有的痛苦都堆积在一起，也抵不上她父亲离开人世带来的痛苦和绝望的万分之一。
Marry无所谓的耸耸肩，“无趣的小家伙……”。
克莱尔神父终于结束了他和他的主的灵魂沟通，丰盛的晚餐端上桌来。
“我们今日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
克莱尔说完后，拿起了刀叉，宣告晚餐的开始，顿时大厅里只剩一片清脆却此起彼伏的刀叉声，和刻意压低的抢夺食物的争执声。
红叶随意的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刀叉，坏情绪从来都是食欲的天敌。
“不吃了？”marry一边问，一边小口却速度极快的进餐。
红叶点点头。
Marry吞下食物，静静的放下刀叉，往椅子后挪了挪坐直身体，轻轻咳嗽两声，“剩下的能让给我吗？！”，她这样问红叶，但是并没有看向红叶，矜持的像个女王。
红叶愣了一会儿，“当然，如果你不介意。”
随后红叶诧异的看着marry掀起上衣衣，从腰间抽出一个塑料袋，悄悄把红叶剩下的食物倒了进去，然后束好封口，放在脚下，继续旁若无人的吃晚餐，红叶环顾大厅这才发现到除了marry ，还有其他其他几个孩子也有类似的举动。
四周环林。
一定会有很多小动物，像是一跳一跳的蓬尾大松鼠，机灵的不讨人喜欢的小麻雀，臭臭的逃起来溜烟的黄鼠狼之内的从莽莽山野间溜进“茧”里觅食。红叶以为marry收起残羹冷炙是为了喂饱那些前来觅食的大自然的朋友们，她觉得有些感动，她想marry是她最近遇到的最善良最温柔的人，虽然她的无礼让红叶有些说不出的恼火，但是她会温柔的对待小动物，父亲说过，喜爱小动物的人，都有一颗温柔的心，而藤原凉她们只会用食物诱惑在无际的大海上空盘旋的海鸥，然后折断它们的翅膀。
红叶并不知道，温柔和善良并不是人类的天性，它像玫瑰一样需要被栽种，呵护。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看动物吗？marry？”
“动物？”，marry惊诧的睁大眼睛，随即张开嘴巴，露出一口的小白牙，“你以为我要用食物去喂养小野兽？很抱歉，这里连一只脏老鼠的影子都看不见，即使我们像饥饿的野猫一样到处寻觅它们。”
“不过老鼠肉的味道比想象中鲜美多了。”marry切开半熟的牛肉排，透出隐隐的血色来，红叶满脑子里都是marry刚刚说过的老鼠肉。在臭水沟垃圾堆里钻上钻下的老鼠，它们的尾巴像毛毛虫一样有细细的圏纹的老鼠？味道好极了？红叶觉得刚刚吃下的丁点儿牛肉开始在胃里面胡乱的上下翻腾，她下舌抵住上颚才没让自己呕吐出来。
红叶脸色涨的通红，黑色眼睛雾蒙蒙的，抱歉的看着marry，要知道在进餐的时做出呕吐状可是非常没有礼貌的行为。
Marry无所谓的耸肩，“无知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幸福，好好享受最后的幸福吧，孩子。”
直到晚餐结束，两个人再也没有交谈。
烛光摇摆，迷离而忧郁，晚餐在蜡泪流尽之前结束。
克莱尔领着女孩子们回她们的住处。
经过后院时，红叶又看了看庭院正中的大树，它在深沉的夜色中静默，月光如水般倾泻在它的枝叶间，黑蓝色夜空上的星星的瞳子比路灯还亮。
这次白色精灵没有悠哉的晃着小腿，微笑着看他们经过。
怎么会相信精灵的存在呢，父亲离开的时候，童话就已终结。
“关于这棵树也有一个传说。”
Marry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红叶身旁。
“传说，这棵大树下面埋着所有死在‘茧’里的孩子的尸骸。每年春天都会开出血红色的花，风吹过枝桠就会发出呜呜的哭声，就像小孩的哭声一样。传说本来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可怕的是，有人说几年前有一次下大雨，大雨冲刷泥土，埋得太浅的尸体露了出来，半张脸都烂了……”
Marry还没说完，突然一只有人从后面拽住了她。
“我建议你还是不要乱嚼舌头根子好！”
说话的是一个年级和marry年纪相仿的小女孩，同样的水手服，留着男孩才会留的寸板头，大眼，厚唇，粗犷而坦荡，不同于marry的轻佻的声调，她刻意压低的声音沾染了些夜的冰凉和沉重。
女孩松开拽着marry的手，眼光上上下下的扫视了红叶一番，最终她直直的看进红叶的眸子，红叶从来没有逃避的习惯，她也看她，几分钟或许更长时间以后，女孩爽朗的笑了笑。
“仓木博，我的名字。”
“栗川红叶。”
仓木博歪了歪头，“给你个建议。在这里不存在朋友的关系，只有利益交换。You can have everything if you deserve.如果你想过的安稳点，建议你动动你那聪明的小脑袋，想想怎么和最厉害的家伙扯上关系，例如说山崎苍或者白兰，当然你最应该要思考的是，怎么让自己变成强者。”
仓木博看向marry，“否则，你只能像她一样变成彻彻底底的寄生虫，什么时候会死都不知道。”
Marry脸色涨红，却一句也没有反驳。
“不要反驳我！更不用感谢我。”
话音还在耳边，仓木博已经挥挥走到了前面。红叶只觉得一片混乱，她并不讨厌仓木博，她身上有一种纯朴的坦荡以及和年纪完全不相符的成熟，让人心生向往，不自觉的乖服。但是，她想她该维护marry的，即使她们才刚刚认识。
Marry却笑着告诉她，“她说的都是真的”，怎么看都是要哭了。
“就算是真的，那也是marry的人生。”
红叶绞尽脑汁，思索父亲曾经对她说过的关于人生的话，可惜的是，红叶的父亲并没有对她说过这些，他只是告诉红叶“宝贝，人生其实很简单。找到你最想要的宝贝，把它搁置在心里，然后一直一直走向它。宝贝，这样你一生都不会迷路，就像想回家的人总会记得回家的路一样。”
很多年后，红叶彻底贯彻了他父亲的人生哲学，她这一生都在走向白兰，不偏不倚。
而当下红叶沉默了，她不知道怎么去安慰marry。
从此以后，红叶一直都没有学会该怎样温柔体贴的安慰，“茧”不需要安慰和温柔。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最后的晚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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