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重圆]经济舱》谁缚苍雪

4、初遇

　　六年前。

　　唐甜抹着最新款的口红，一边问道：“这儿都快倒闭了，你怎么想的还要进来？”

　　萧襄微笑着从隔板里探出一个头：“因为热爱。”

　　唐甜沉默了，半晌飘出一句：“挺好，倒闭的时候加上你还能多卖点钱。”

　　萧襄撅着屁股站起来，把头卡在隔板上：“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不倒闭呢？”

　　“有啊，”唐甜的红指甲拨过一页杂志：“赚到钱不就不倒闭了。”

　　萧襄歪过半张脸，竟然真就思考起来：“嗯，赚钱……赚钱……”

　　唐甜瞥了她一眼：“撅着屁股干嘛呢？不想没饭碗就赶紧好好工作。”说完，她继续翻开了下一页杂志。

　　萧襄听话地从隔板上把头撤下来坐回椅子上，一边还在嘀咕着：“赚钱……赚钱……啊！”她突然一拍桌子，把唐甜杯子里的咖啡都弹了起来。

　　“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萧襄转头一笑：“唐甜姐，我们不用倒闭了！”

　　“哈？”唐甜翘着手臂，看着这傻姑娘跑远了。

　　“那个方向是……总编办公室？”

　　第二天，唐甜靠在饮水机旁边啜了一口咖啡：“你昨天干嘛去了？”

　　“跟总编商量怎么才能不倒闭。”萧襄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冰可乐，眼角眉梢都是高兴的弧度。

　　“哦？那商量出什么大计了？”唐甜阴阳怪气地问道。

　　“他说我要当总编了。”

　　“哈？”

　　唐甜又喝了一口，满意地发出一声喟叹，才接着道：“他说如果我的计划能行得通，他这主编就让给我当。”

　　“那秃头讽刺你呢，听不出来啊？”唐甜看傻子一样居高临下地睨着萧襄。

　　“听出来了呀。”

　　“那还不算傻得没得救。”

　　“不过我不想当总编，我就想当记者。”

　　“没得救了。”唐甜踩着恨天高飘然而去。

　　一周后，萧襄带着全报社的不抱希望，独自来到临江报社的总部——长盛集团。

　　前台小姐把她带到休息区，然后……然后就没人理她了。她从早上坐到下午，喝遍了休息区的饮料，跑了十几趟厕所，还是没有人来找她。

　　于是最后她决定主动出击，不让等待成为遗憾。

　　她走到会议厅，门敞开着，白领们行色匆匆，根本没人注意她。数十间大大小小的会议室修在两侧，她一间一间地找过去，终于在尽头的一间大会议室中透过玻璃看到了和她约好的黄总。

　　会议室里还有人，萧襄安静地站在门外，等里面开完会。

　　一个小时后，天已经黑下来，会议室的门终于被打开，黄总从里面走了出来。萧襄立即拿着企划书迎上去：“黄总您好，我是临江报社的萧襄，一周前跟您约好时间的，希望您方便能听一下我们对临江报社转型的策划案。”

　　黄总皱着眉由上至下扫了萧襄一眼，看穿着打扮就知道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能给出什么看得过眼的策划案？简直浪费时间。黄总随即不耐烦道：“临江报社？我现在没有时间，等一下刘总来和你谈。”

　　眼看着黄总就要离开，萧襄箭步上前紧抓着黄总的胳膊不放：“就耽误您三分钟时间。我们经过数据分析发现目前临江报社最大的问题在于……”

　　“干什么你？把手放开！保安！”黄总气急败坏地试图掰开萧襄的手，他身后的人也开始帮着把萧襄扒下来。

　　萧襄知道寡不敌众，果断放开黄总的胳膊，转而大声对黄总喊了一句：“效果好的话一年之内临江可以跻身全国二线门户平台。”

　　黄总置若罔闻，横眉怒竖地朝前走去。岂料转身，一个笑得满脸褶子的中年男人背手站在自己面前，他吓了一跳，立马点头问好：“卢总。”

　　卢总没有理黄总，透过他对萧襄笑眯眯地道：“你刚刚说，一年之内？揽过瓷器活，得有金刚钻才行啊。”

　　萧襄见有机会，三两步走到卢总面前：“我有信心，卢总不妨听听我们的策划案。”

　　卢总笑道：“好，好。我们进去说。”说着，肥厚的手掌揽过萧襄的肩膀，带她走进了会议室。

　　萧襄激动于卢总慧眼识珠，根本没注意到肩膀上的手，径直走到台前打开幻灯片。

　　门外一群人之中的其中几个男人走了进来坐下，黄总看了一眼会议室，摇了摇头，跟余下的人离开了。

　　萧襄正要开始说话，就被卢总一抬手打断了：“不着急。我先问你，为什么来了临江？”

　　萧襄颇为认真地回答：“我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想要到临江工作，我希望成为一名优秀的记者，我认为临江报社作为全国报社中的佼佼者，能够给予我这份荣幸……”

　　卢总又一次抬手打断了她，笑得油腻腻地，用眼睛缝对着萧襄，问道：“做记者很辛苦啊。没有想过换份职业吗？比如说秘书什么的？像你们这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接接电话、买买咖啡，偶尔陪上司做做运动就很好啦。”说完，会议室内大部分男人们的脸上都出现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萧襄想不通这跟企划案有什么关系，而且她莫名觉得很不舒服，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说道：“我想秘书也并非接接电话、买买咖啡就能做好的职业，相比于辛苦，我觉得无法从事自己热爱的行业会更让我难过。”

　　卢总一听，又呵呵笑起来：“你啊，还是年轻。我实话跟你说吧，集团下个月就要正式宣布裁掉临江报社，你这份策划案再漂亮也无济于事。与其待在那种地方，不如到总部来。我很欣赏你的，你要是愿意，我的权利可以直接提拔你为我们市场部的经理。小姑娘好好考虑一下？”

　　萧襄的笑渐渐冷了下来，饶是她再笨，也能听出这个卢总的话外之音了。她不仅愤怒于自己作为女性被冒犯，更心疼自己熬了一个星期大战了几个通宵才写出来的心血被糟蹋。

　　而且并不是因为策划案本身做的不好，仅仅只是因为她是一个女生。

　　“多谢卢总，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在尘埃落定之前拼博一把。您若是对我们的策划案不感兴趣，那么抱歉打扰您了。”说完，萧襄拔下U盘就要提包走人。

　　听到萧襄如此不给面子，卢总的伪装唰地撕了下来，语气变得阴冷：“敬酒不吃你吃罚酒。想当记者？我明天就让你在新闻业界混不……”

　　“在新闻业界如何？”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突然响起，卢总的脸一瞬间僵住了。

　　萧襄有些讶异，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后门处、在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看不清面容。

　　卢总缓缓回过头，从椅子上站起来，赔笑道：“韫卿，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这两天不是在洛杉矶吗？”

　　被叫作韫卿的男人从阴影中走出来，与此同时，萧襄看见了一张宛若最伟大的雕刻家所塑造出的最令人惊艳的作品的脸。

　　真是一看就很——位高权重的脸，萧襄想到，如果他愿意听听我的策划案……

　　“谈得很顺利，后续工作交下去，我就提前回国了。”男人走到卢总旁，对主位旁的位置做出“请”的手势，“卢伯，坐。”

　　“诶。”卢总答应着，眼睛时不时在男人脸上来回滚了几个圈，看不出什么。继而他又想着自己辈分在这，闻韫卿最多只能去他爸那里告告自己的状，还能怎样呢？

　　思及此，卢总的鼻孔又抬了起来，神气地在椅子上坐下。

　　男人走到主位坐下，抬起眼睛。即使他一直微笑着，但视线相接那一刹，萧襄仍旧从他漆黑的眼眸中感受到了不怒自威的气势。

　　“你好，我是长盛集团的总裁，闻韫卿。我对你一年之内有信心让临江跻身二线门户平台的说法很感兴趣，不介意的话，我想听听你的策划案。”

　　萧襄一听，心里面为刚才的事情生气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现在真正的机会摆在面前，她一定要抓住！

　　她小跑着把U盘重新插进电脑，打开幻灯片，侃侃而谈道：“临江报社目前的情况必须要由传统报社转型为新媒体。我们将临江之后的定位放在国内视野国际聚焦上，与国际媒体进行合作，致力于打破国际对本国的社会偏见，营造较为客观的新闻视野。”

　　“第一，我们需要一个网络传播平台。我们认为将平台设计外包出去可以达到经济和时间的最高效率，经过调查，照奇、五江、响风三家网络技术公司比较符合我们的预期。

　　“第二，网络平台内测时，我们需要首先争取到合作的外媒及平台的头部用户以此吸引第一批普通用户。平台上线后，我们要迅速以首条重磅头条打开话题度，以此为契机争取到跟新燕卫视《一封家书》节目的独家冠名，以“手写情怀”为主题举办限时活动，吸引更多用户通过买纸质报纸做线上活动的方式推动线上线下共同发展。我们认为通过这样的方式，可以有效将日活和客户粘度保持在一定的数量之内。”

　　闻韫卿微微颔首：“谈谈社会效益。”

　　他问的这些萧襄早有准备，信手拈来道：“目前国际上对于本国的社会状况存在较大刻板印象及视野偏差，国内国际如果能够从更客观的角度审视彼此，会很大程度上活跃民间经济往来。”

　　“许多人对国内国际双市场有需求的都会很关注这类讯息。我们的优势在于民间媒体的自由度更高，与外媒合作的风险也更低，再加上有市场有需求，我认为我们有很大可能可以抢先占领市场上关于这一块的头部份额。”

　　“这几年正值国家对社会企业的评选，如果我们能完成这个项目，这对我们集团来说不仅仅是经济效益，更能够向全社会展示长盛在促进社会流动发展方面至关重要的作用和强烈的责任感。”

　　“做到头部平台，你需要几年？”闻韫卿的目光温和而锐利，良好的教养让他本能地流露出善意，但锐利才是他作为商人时骨肉中带着的对利益的敏感和追逐。

　　萧襄迎着那锐利，无所畏惧地回答道：“三年。”

　　听到这个回答，闻韫卿脸上没有展现出任何其余的表情，他一如既往地温和微笑着，对萧襄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今天的时间。我的办公室在52层，你可以先到那里等我，稍后我们详谈。”

　　萧襄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不住地给闻韫卿鞠躬：“谢谢！谢谢闻总！那我先去您办公室，请您一定要来！”说着，她满面春风出门去，满脑子都是’临江不用倒闭了临江不用倒闭了’，丝毫顾不得去看卢总青里透红的脸色。

　　直到走进电梯，她的脚好像还是飘在空中的。

　　跟贞子没什么关系，萧襄是激动的。

　　她觉得总裁真是太识货了！并且……这是她进入职场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被尊重。

　　对她的尊重，对她的劳动成果的尊重。他愿意坐在那里，只是因为“我对你的方案很感兴趣”。

　　萧襄看着不断变大的楼层数，她觉得自己的未来和临江的未来就在这不断跳动的数字中变得光明起来。

　　萧襄一走，闻韫卿扫了一眼桌子上的其他人，“大家今天辛苦了，早点下班吧。”

　　等到会议室里只剩下两人时，闻韫卿还没开口，卢启亮就憋不住了，他迫切地把上身倾向闻韫卿的方向：“韫卿，我……”

　　闻韫卿抬起手，像卢启亮打断萧襄那样干脆地打断了他，轻声但不容置喙地道：“卢伯，你知道今天如果我没来，东城那栋几百米的烂尾楼就是我们日后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