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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杀人还是放火,总得挑一个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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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虎已然整理好了衣冠,直立在庭院前的回廊之上。火光照亮了他的侧颊,更显得其上神色晦暗难明,让人再难看出他小半个时辰前还沉浸在睡梦中。
“来人。”
他沉声唤道。
一名身着灰布短打,额系黑色布条,站在秦虎左手一侧最前方的侍从阔步上前,拱手应声。
“去将库房中,那柄镶了宝石的短刀取来。”秦虎吩咐道。
“是。”
一旁的杜宁望着那侍从远去的身影,下意识地问道:“秦仙师着人取刀作甚?”
前方之人闻言,回首望了过去。
这个方向,恰好能让人看见他面上那还来不及整理的,有些凌乱的短须。
他开口,那声音似是从牙缝间蹦出来的一般:“自是,备上重礼,去寻梁仙师讨个说法啊。”
杜宁眼皮一跳,直觉不好。
纵然他并未被告知那两位仙师的后续谋划,但关系到自身安危,多少也是能想得清楚最简单的道理的。
即今夜之事倘若被梁端提前知晓,最先丢掉性命的人,只会是他这个一通胡诌,意图挑拨几人关系的“小人”了。
他暗自咬住后牙根,不敢让面上露出任何异样。
可事到如今,他也不敢贸然开口将人拦下。毕竟梁端所谓的暗中谋划,从头至尾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罢了,秦虎想去求证一二也并非是什么欠考虑的事。
若他此时再有阻拦,无论情理和道理上有多能说得通,只怕都会在秦虎心中平添疑云,坏了原先的计划。
届时,陆子梧也不会放过他的。
这事儿不能由他来干。
杜宁低下头,想要避开秦虎的探究的视线,却发觉那道目光如利刃一般死死扎在他身上,不肯挪开。
就在二人相持不下的时候,一道急切的呼唤声打断了这种闷窒的僵持。
“家主!”
二人循声望去。
只见门房疾步向此方庭院跑来,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个披着黑袍子的高大黑影。
秦虎蹙眉,正要出声斥责门房不懂规矩,却见那黑袍人伸手摘下了遮掩面容的兜帽,面容憔悴,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门房则自然没那般冷静自持,慌乱地开口称罪:“家主,这……这位石仙师找上门来,说是要即刻见您,小人实在是拦不住,这才……”
秦虎伸手打断对方不停叩首告罪的动作。
“我知晓了,你退下吧。”
石超环顾四周,眸光扫过躲在秦虎身后的杜宁时也未曾有过片刻停留,只调笑似得说了一句。
“看这架势,我来的不是时候?”
“不,石兄来的正是时候。”秦虎跨步迎了上去,言语中竟是难得的殷切,“你便是不来,我也该当去主动找石兄的。”
他主动伸手为石超带路。
“还请石兄与我入内详谈。”
见二人如此,站在一旁的杜宁下意识也想跟上前去,却被秦虎拦下。
“这位,还是先在门外稍候片刻吧。”
杜宁看出了那神情中尽是对他的防备,只能老实退后一步,低声催促道:“……是,还请二位仙师尽快,夜不长了。”
——
偏室之中,两人都还未就座,石超就单刀直入地对向秦虎开口。
“今日午后,那苏相旬已经带着手下,将我等关押在教坛私牢中的人尽数领走了。”
说罢,他好似想起什么一般,谨慎地问向对方:“秦兄可知晓今日晨间集会上的事?”
秦虎面色一黑,终是低头称是。
石超见状松了一口气。
“既如此,我等便要早做打算了。你我二人在此事上皆是动手行凶之人,无论如何也脱不开干系。”他面带愁容,细数自己的罪责,“按照教中新规,他们是无法直接处置于我,但若任由那些人再查下去,恐也自身难保。”
“至于秦兄你……”石超上下扫了对面之人一眼,“据我所知,苏相旬已经开始集结人手,想要将你和你手下之人一网打尽了。”
“砰——!”
“咕噜噜——”
秦虎双眸通红,终是没能忍住,一脚踹翻了身侧未被点燃的香炉,香灰随着那蜿蜒滚出去的痕迹撒了一地。
“我等为教中兢兢业业做事这么多年,到头来,竟要落得这般下场!”他声音嘶哑,好像当真遭受了什么不可原谅的背叛一般。
一旁的石超对这种说法不置可否,只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抚道:“事情眼下还未糟糕到那种境地,不必太过忧心,以至乱了阵脚。我此番前来,不正是想要与你一同寻求解决之法的吗?”
“还请石兄直言。”秦虎拱手拜道。
而对方却没直接说出他心中想要听见的解决之法,反倒是伸手指向窗外,问起他来了。
“我还未曾问过,秦兄这般做派,是心中已预先有了谋划?”
“称不上是什么谋划。”
秦虎摇头。
恰逢他方才吩咐去库房取匕首的侍从回到庭院前,在偏室之外叩门。
他便起身拉开了木门,结果那锦盒,朝着石超展开来了。
一时间,镶嵌在黄金刀柄和外鞘上的各色宝石在昏幽的室内熠熠生辉。
其光彩之夺目,就是不必有太多烛火映衬,也能自绽光华。
石超猝不及防地眯上了眼,才得以看清那究竟是个什么物件。
而后,他失了声……
这种东西,反正他是未曾有过的。若是如秦虎方才所言,按部就班地在教中兢兢业业做事,怕是再干上百年,掏空了家底,才能勉强买得上面的几块儿石头吧。
石超甚至有些恍惚,他初入通天教之时也未曾料到,不过短短几年而已,教中上下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也不知如今像从前一般,谨记教义,与人为善的教徒还剩下多少。
比起教义,他们这些人更为熟悉的怕不是,是如何蒙骗信众,从而敛财的手段吧。
“石兄且看。”
石超被唤回了神,看见了秦虎从那金石造就的刀鞘中,抽出一柄泛着寒芒的短刃。
他指着那东西发问。
“如此贵重之物,你是想用它……去做何事?”
“嚓——”
刀刃归鞘。
“即便是有再华贵的饰物装点,它也不过是一把刀而已,刀还能做什么?。”秦虎笑道,“且待我带着它去寻那罪魁祸首,看他愿不愿意收下此物,为我作保了。”
“不可!”石超赶忙阻拦。
“有何不可?”
“你这般直愣愣地冲上去,岂不是罪上加罪。到时若是那梁端反诬你一道,将你捉个现行,你又待如何啊?”
见秦虎似有动摇之意,石超紧接着诱哄。
“再说了,原本他才是那个撺掇你我二人的罪魁祸首,事到如今,却只有他干干净净,没留下任何把柄。便是你我主动将他供出来,可他却颇为通晓那明哲保身的道理,一颗灰都没能落在他手上。这又让苏相旬如何去抓人,又以何凭据去惩处罪魁祸首呢?”
秦虎双目直盯着。
“那依石兄所言,我等该当如何啊?”
屋外有长风呼啸而过,惹得灯影晃动。
石超坦荡一笑。
“自然是我们什么样,就要把梁端变成什么样了。原就是三人一起商量好的,让他变得如此不合群,是你我体察不周啊……”
——
月色西沉。
浓稠的夜色已经浅淡了许多。
是以,即便是没有灯火照映,仅凭人眼目力,适应了这清晨到来之前的天色,也能将周围的景色看清个大概。
贴着城墙根上,此处大都是些夜间被空置下来的商户,住户本就稀少。是而,往日里此时是绝听不见额外动静的,更别说是看见什么人影了。
也就上月被人在这附近搭起的客舍当中能见几分人气,不过自从前几日起,这客舍中人也都被统统带离后,致使这片坊间更显冷清了。
拿着梆子的更夫揉着眼,打了个哈欠,望向身侧的同伴。
“前边儿可是最后一处了?”
“对,到城墙那边敲完锣就能回去歇息了。”
“唉,这边儿也没人住着,何必每次都来?平白浪费了时辰。”拿着梆子的更夫在后方拖拉着。
另一人看不过眼了,催促道:“你和我抱怨有什么用?还是快些吧,别磨蹭了。”
可还未等两人走到近前,一股怪异的热浪扑面而来,直直钻进鼻孔,呛得人无法呼吸。
二人当即反应过来不对,撒开了腿就像那已经有些被染红了地方的跑去。
“呼——哧——!”
原先足有三层楼高的客舍,此时已然被火光吞没,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几分黑影,还带着原先的模样。
没让人多等,明亮炽热的火焰转瞬间便直冲天际,向上熊熊燃起,却未波及旁侧分毫。
但火焰燃烧时的高温已经开始将四周的景物扭曲,寻常人等难以靠近。
可若是再任由这般下去,此处坊间连成火海也只是早晚的事。
原先还困得浑浑噩噩的更夫见到此情此景,已经完全清醒。扯着嗓子,死命地敲着手中的铜锣。
“笃笃笃——咣咣咣!”
“走水了!走水了!”
这处寂静之地,终于热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