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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什么叫秋后算账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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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
已是七月中旬,室外愈发闷窒了。
偶尔有阵阵微风,却都杂着潮气,难以让人觉得爽快,唯有摆上冰盆的居室内才能感到些许舒适的凉意。
洛西已有许多年的夏日未曾出现过这般景象了,所有人都在盼着一场雨降下。
陆子梧则是披散着头发,仰躺在竹榻上,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给自己打着扇子。
前两天她就已经与时寂一道,将请通天教诸位同僚于两日后前往刑场观礼的请柬给着人送去了。而后就对外声称自己仍在城外处理那贼人留下的后患,躲着那群迫不及待想要见她讨个说法的同僚们,是以此时难得地清闲起来。
实在是没办法,任谁也没法在这种天气里提起做事的精神。
除了……精力异常旺盛的小孩儿。
她微微侧过头,余光瞥见了那一竖排扒在门边,自以为非常隐蔽的黑色脑袋们。
陆子梧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做到忽略这些视线,安然摸鱼。于是放下了扇子,撑起身来坐正,笑着看向她们。
“寻我是有何事?别躲在那了,进来吧。”
她这一出声不打紧,把门外的几人吓了一跳。
“我都说了这样不行!你看,被发现了吧。”
“分明是仙人手眼通天,藏哪都没用的。”
“叫什么仙人?阳夫子都说了,要叫女公子。”
“知道了……”
几个小萝卜头在门外推推搡搡地,眼瞧着就要急眼了。
旁边一个白净的男童在一旁不知所措:“你……你们,别……别这样,会摔在地上的。”
陆子梧单手支着下巴看热闹,半点都没有要出声制止的意思。
应该不是她的错觉,仅仅一个多月,这些小孩的个头就往上窜了一大截。他们中最大十一岁的张显,是那个白净的男孩,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张余的近亲,那瘦白高挑的样子如出一辙。
但他倒不是最高的那个,反倒是比他小上一岁,也是穆山村中出来的,名叫张禧的小姑娘,个头窜得很是生猛,比上她也没上矮多少。据被她指使去教孩子们识字的阳慈所说,张禧是最皮实的那个,整日风风火火,带着大家上蹿下跳的。
她对这姑娘印象不浅,大约就是前些日子,院外的枣树刚结了果子,还青得很。那姑娘就迫不及待地爬上了树,去摘了一个尝尝,结果直接被涩倒了牙,直从树上摔了下来,正巧摔到她面前。
索性那枣树不算高,没把人摔出个好歹来。
倒是把小姑娘的脸皮摔薄了,一连着好几天都绕着她走,不敢与她对视。
没过多久,陆子梧就没得热闹看了。
只见明姝绷着脸,伸着腿跨过门槛。她身后之人见状,也都老老实实地停了下来,一个个跟着跨进屋内,垂首在陆子梧面前拱手。
“见过女公子。”
看起来倒也是像模像样的。
陆子梧摆了摆手。
“不必拘束,有事便直说吧。”
几人起身,面面相觑,一时间室中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张禧悄悄抬头,正巧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睛,瞬间从耳根红到了脖子,恨不得将头埋进胸口里。
她戳了戳手边的人:“你说!”
她手劲大,站在她身边的张显险些没被戳倒,当众丢人。
最终还是年纪最小的张蓁和明姝上前一步,拿出了一个木盒子,放到了陆子梧面前的桌案上。
张蓁双眸晶亮地望着陆子梧。
“仙人姐……”她回过神来,顿了一下正色道,“女公子,我们是来回礼的。”
“回礼?”
明姝从旁默默地将那木盒打开。
里面挤挤挨挨地放了许多草编,有的相当精致栩栩如生,一看就出自明兆之手。可更多的则是有些粗糙,颜色也深深浅浅的,不过倒是能看的出它们的主人已经很尽力了。
“近日阳夫子教我们识字明理,恰提及了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一事。”张蓁开口已然是有条有理,次序分明的模样了,“女公子为我们供给衣食不说,还能让我们有识字进学的安稳之所,照阳夫子所说,是大德。”
“我们年岁小,尚不能为女公子做事,但也要尽己所能以德相报。”
张显上前补充道:“可我们所用衣食,所费财货,均是女公子所给。原先想着待院中枣树结果,也可……”
“咳!可那枣树也是女公子所有。”张禧一把将人扯下,及时打断,略过这个话题,朗声道,“在得知明姝阿姊草编精妙,我们便上门拜师,耗费了些时日,得了这些物件,望女公子不嫌。”
陆子梧点头:“你们有心就好。”
可还未等她再多说些什么,张禧就匆忙道:“那我们就不打扰女公子清净,先行退下了。”
一群萝卜头又挤挤挨挨地跨出了门槛。
陆子梧盯着这些草编,有些恍惚。她记得,自己好似也曾做过这种事来着。
她伸出手,取出了盒中正中的一只草编蝴蝶。看得出手法有些稚嫩和生疏,细枝末节的地方处理的不是很到位。但将它放在指尖,对着窗柩的方向抬起时,经轻纱滤过的日光照射在那翅膀上,微微震颤,似要展翅欲飞。
“我就说仙人姐姐会喜欢的!”
陆子梧闻声回望,只看见张禧一把将不小心喊出声的张蓁拽着跑走的背影。
她愣了片刻,才重新笑了出来。
回礼。
嗯,不错。这种事情,有来有回才能长久嘛。
她看这群小孩整日吃好睡好,被养的精力旺盛无处发泄的模样,就觉得自己也得送他们一份回礼才是。
这年纪也可以开始尝试一下强身习武了吧。
正好前些日子管夙还与她说道着,卫冉沉溺在父母兄弟离世带来的打击中迟迟不能走出来,整个人看着都憔悴不少。不如让他每日来教教这些小孩,换换心情。有事做了,也不至于整日苦大仇深的。
毕竟,苦事总是越想越多。
——
太平坊,陆氏宅院门外。
文施琅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整理了下因走动而变得有些凌乱的衣饰,才上前叩门。
她向着经这些时日数次来访过后,已然有些相熟的门房点头。
“有事前来寻陆仙师回报。”
“女公子吩咐过,若是您来,就直接去书房寻她,不必再额外通传了。”
“多谢。”
文施琅径直穿过回廊,恰巧遇到一群幼童从院中打闹着经过。
他们见到她,也不退却,反倒是拱手施礼,遥相拜见。
文施琅见状,亦垂首回礼,不做他想。
待她到书房时,就看见陆子梧端坐在桌案后,手持竹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叩叩——”
“文施琅求见。”
“进来吧。”
她行至桌案一侧,将手中的公文书册放在案上。
“这些时日我不往教中去,辛苦你来回跑了。”
“分内之事,听凭仙师差遣。”
陆子梧拿过公文一件件看去,说实话,这些东西处理起来不算难。唯一的问题就是,有些事情也太久远了,三四月份的琐事都还未批复,足见这通天教内部的管理有多松散混乱。
她翻看着,而后从中抽出一张请柬,看都没看就递给了文施琅。
“还是如之前一般,就说我不在城中,抽不出空,回绝了就是。”
“是。”
她看着对方熟练地将请柬收起,不得不感叹,这姑娘办事太利落了,她真是越用越顺手,越用越喜欢。
而后状做随意闲话般问道:“这几天可有人烦到你那里?”
“不少。”文施琅相当直白,手上处理着文书,片刻未停,“不在分内,未曾理会。”
陆子梧点头,确实如她所说,她安排人跟着这姑娘几日,结果发现文施琅的生活异常规律,说是两点一线真的不为过。
哪怕是她未曾隐瞒对文施琅的欣赏提拔之意,还将她已经开始为自己做事的消息散出去,却也只是旁人让不断地往她跟前凑,没影响到文施琅本人半分。
她仍旧是按时按点地做工,而后归家休息。旁人但凡问一句私事,她都不带回的。
更别提将前些时日的所见所闻透露出去了。
“孟必先呢?怎的不见他人影,就让你一个人处理两个人的事?”
文施琅动作一顿,蹙眉回道:“约莫在外寻酒做乐吧,找不到他。”
“那你就莫要管他了,不必额外替他处理。”
“可这些事务堆积日久……”文施琅下意识地担忧抬头,与陆子梧对视,片刻后选择闭嘴。
“不必忧心。”陆子梧安抚她,“本也就不该我们管的事,是大家都互相推诿,才落得这种一团乱麻的样子。”
文施琅干脆地点头附和,她此前都是听命处理些卖力气,不用思考的简单事宜。谁知道上层居然混乱成这鬼样子……着实让人越想越烦躁。
就在文施琅心有不满,还不得不强行压制之时,她听见了对面的人带着笑意开口。
“最少三日吧,应该就会有不少人愿意老老实实地坐下来,尽尽自己的本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