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少年-官官相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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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秋意正浓，满城枫落，玉宇琼楼，胭脂粉墨，不远处的街头隐隐有异域商客的叫卖声，挂在骆驼上的铃铛一步一响。
“客人，您要的茶好喽！”粗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而后稳稳当当落在了店小二的肩头上，茶盏放在宋芳时面前的木桌上，刚打开盖，清香四溢。
傅红玉翘着二郎腿坐在宋芳时对面，她从阁楼探窗往下看去：“京城最近怎么来了这么多胡商？欸，我们的探花郎来了！”
林清秋闻声看去，沈愿还穿着翰林院的青色官袍，她未束冠，一根青玉钗固定青丝，风尘仆仆的朝三人走来。
沈愿径直走到林清秋对面坐下，拿起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才道：“我来迟了，近来京城多出了许多域外的古籍，翰林院比寻常忙了许多。”
“无妨。”
宋芳时给她倒了一盏茶：“说起来，我还未曾恭喜阿愿得了探花呢。”
“现在也不迟。”傅红玉凑上来贱兮兮打趣道，“话本上不都是说，一朝探花郎，一夕公主府吗？”
宋芳时捂帕掩笑：“如果驸马是沈愿的话，本公主自然是十分乐意的。”
三人打打闹闹，笑作一团，反倒是林清秋坐在旁边，一声不吭成了边缘人。
宋芳时和傅红玉对视一眼，她们早知清秋没去殿试让沈愿心中落下芥蒂，两人因此闹得很不愉快。
清秋出身清贵，早早就被内定为太子妃人选，宋芳时对于能与林清秋的关系能更进一步是高兴的。
可她心中也有愧，若不是皇兄执意如此，清秋也不会因为家族压力而放弃唾手可得的官位。
圣旨已下，林清秋嫁入东宫已经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可沈愿和林清秋之间未必没有转圜。
宋芳时心中转了个弯，悄悄招呼侍从过来，侍从收到命令后很快退下。
片刻，有人从外面叩门。
林府的下人走进来，手上还提着一盒点心，弯腰对林清秋说道：“小姐走得真急，连亲手做给沈大人的点心都落下了。
”
“清秋你怎么不早说，是不是为了给阿愿惊喜！”傅红玉快步把食盒拿来，点心确实已经半凉，更加佐证了是林清秋走时落下的说法。
傅红玉想伸手想去拿，猛然被沈愿一巴掌打掉，沈愿正视着微瞪双目的林清秋，嘴中的话却是对傅红玉说的：“竟然是清秋亲手做给我的，理应我先品尝才对。”
傅红玉拍拍脑袋：“对，对。”
沈愿拈起一块糕点，点心表面做工精细，入口细腻润滑，与那日林清秋送来的点心不同，林清秋亲手做的点心没有那么好看，口感也没那么细腻。
可她就是觉得好吃。
沈愿眼中闪过一道暗色，点心味道没有那么好又如何？未曾殿试又如何？
“味道如何？”傅红玉在一旁问。
沈愿放下尝了一口的点心，轻笑：“不如那日。”
那日，是哪日？莫非沈愿没有扔掉，真的吃下了？林清秋突然看向沈愿，迫切想要寻找答案。
沈愿坐在她对面气定神闲，仿佛随口一说。
直到小聚结束，宋芳时和傅红玉都已经离开，沈愿起身也准备出门时，林清秋兀然出声：“阿愿，你刚刚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沈愿碰到门扉的手顿住，许久，她才缓缓转身：“清秋，人各有志，不必强求。”
她和清秋多年好友，志同道合，也曾以为林清秋会与她一起前行，并且深信不疑。
所以林清秋放弃殿试，她不解，她愤怒，她怒其不争。
可她未曾想过林清秋与自己不同，她有在背后一直支持自己的亲人，随心所欲，而林清秋身上背负着整个林家的期望，她肩上抗的担子太重太重，重得沈愿心疼得想抱抱她。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如果这是林清秋的选择，自己尊重她。
林清秋鼻尖发涩，她如同初见时那样，轻轻勾了勾对方的小拇指：“多谢。”
翰林院是除了六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之外，唯一能经常接触天子和重要事务的地方，是天下学子做梦都想踏入的地方，可只有进了翰林院的官员们才明白心中的苦楚。
翰林清贵，但清贵并非富贵。
翰林院中下层官吏的俸禄是三月一发，而这些俸禄只够在京城勉强温饱度日。
在没有人行贿的情况下，自然衍生出了不少“挣快钱”的途径。
“沈大人，这是您的通行证。”待诏把一封盖上了官印的信纸交给了沈愿。
沈愿接过来，“沧州”两个黑字赫然写在白纸上，一旁的待诏提醒：“沈大人，这可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
崇国的院试是一年一次，这是一场全国性的考试，为了避免地方出现包庇行为，通常会派中央官员作为主考官，前往地方视察。
虽说京城到地方之远，一路颠簸。但这对翰林院的官吏们可是一项美差，单论一次主考的酬劳就是五年的俸禄这点，就已经让很多人趋之若鹜。
而沈愿，恰好被分配到了地处偏远的沧州。
启程那日，沈愿简单带上一些干粮和物资，随从只带上宝珠，还有一些翰林院为保护考官而配备的侍卫便出发了。
彼时沈愿经过了夏末的官吏考核已升为从六品史馆修撰，翰林院众人一致认为沈愿这次主考回来，定会升任为正六品的侍讲，到时候可就真是年少有为、前途无量了。
沈愿当时未置一词，一笑带过。
翰林院看重资历，主要靠“熬”才能出头，同时这也是最适合寒门布衣所走的路，可沈愿想要的不只是安逸。
年少气傲的她向往的是滚滚黄沙，向往的是冲锋陷阵，向往金戈铁马，剑指苍穹。
她心比天高，但命绝不比纸薄。
沈愿一行人足足走了两个月才到了沧州地界，一路上所遇山贼颇多，但都是些三脚猫功夫，轻轻松松便可制服。
“大人，自从咱们出了京城，山贼是一波波的来，见了朝廷命官也敢硬上。”宝珠一脚踹飞了埋伏在丛林深处准备偷袭的山匪。
沈愿摇头，看向四处逃窜的山贼：“这些山贼此前大多是从事耕作的农户。”
她指了指被山贼遗落的武器，是把很常见的锄头：“那些人大多面黄肌瘦，手拿锄头却无力，见了官印虽有畏惧但愤懑更多。”
沈愿闭上眼睛，看来崇国如今的形势比她想的还要严峻，京城的繁华只是障眼法罢了。
“大人一路舟车劳顿，下官已经派人准备好了居所。”刚进了沧州的中心，沧州县令和师爷立刻迎上来。
“劳烦。”沈愿点点头。
沧州最好的房子是县令的府邸，沈愿是朝廷派来的主考官，要分外敬重，所以沈愿这段时日暂住在县令府上。
晚上沈愿是和县令一大家子吃的，沧州物资匮乏，吃的都是些常见的菜色。
“这段时日，还请大人多加操劳。”沧州县令对沈愿举杯。
“每年科举朝廷都很看重，陛下欣赏人才，本官不过是做好分内之事罢了。”沈愿与他寒暄了一会儿，县令夫人唤丫鬟为两人添盏。
丫鬟脸比花娇，动作之间露出一丝洁白的手臂，指间一点茧都没有，竟比寻常人家的女儿还要娇嫩，不像是做活的手。
沈愿默默移开了视线。
再朝县令夫人看去，头上只是简单插了几根银钗，衣裳已经发球，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不过若真是简单的主仆通奸，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了。
距离院试开始还有半月，沈愿这天刚准备出门，便撞见了那个眼熟的丫鬟。
丫鬟见了她，脸上是藏不住的慌张，沈愿注意到她手中抱着一件县令的官袍：“你家老爷的官袍为何在你手中？”
“回大人的话，老爷的官袍前几日脱线了，特命奴婢缝补。”丫鬟低下头，不敢直视沈愿。
“原是如此，那你快送去吧。”沈愿摆手让她先走。
只是，这个丫鬟不是县令夫人房里的吗？一个县令的府上这么缺人？
沈愿心中起疑。
沧州的院试还有半月便要开始了，沈愿作为主考官要主持一切，众多事务一样也不能懈怠。
“大人，这是早就拟好的卷子，请您过目。”侍从把卷子交到沈愿手中后，便关上了房门。
院试不比春闱、秋闱，各个地方的卷子都不相同，在开考的几日前会把草拟好的卷子交到主考官手中，由主考官定夺。
院试卷子的难易和秘密程度，全仰仗主考官，就算是县令也不可提前查看。
这几日不断有人对沈愿送上钱财，把银票藏在书页中的，银子放在酒壶里的……花样繁多，简直防不胜防。
沈愿扶额，难怪那些翰林说这是个好差事，小小出手便抵得上翰林几年的俸禄。
还好她自己有钱。
最终，沈愿把那些想要行贿的人通通罚上五个大板，此事一出，那些苍蝇果然安静了不少。
眼看沈愿这里行不通，有些人便另辟蹊径。
“可有人告诉本官，这是何物？”
沈愿面前放着一沓一沓的书卷，她随意翻开几页，便是历年院试改编的试题。
衙门里的文官通过把历年的考题改成自创的文题，利用自身官位带来的威望，卖给众多待考的学子，如此一来，日进斗金。
沈愿一番话下来，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官员私自售卖改编历年考题，当属何罪？”
“大人，您有所不知。”县令站在一旁陪笑，“沧州民风淳朴，因俗而治。官员这样做也是得到朝廷的默许的，再者这也只是历年考题而已，犯不着如此。”
县令无疑是在袒护这些官员，就算真正降罪也必然不会罚的太重。
沈愿冷笑，好一个官官相护！
在他人眼中，这不过是寻常赚取快钱的一种途径。
沈愿想得更多，如果今年的考题与之无关，一些激进的学子必会不满，到时候引起群愤可就不是简单的事情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沈愿垂下眸子，暗中思索，看来自己得找一个突破口。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