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眨眼萌死他》三杳

64、1号和39号

　　顾深浅力竭阖上眼前，最后看见的是沈千峻的脸。

　　他漆黑的眼眶湿漉漉，脸上净是泪痕，顾深浅浑身的伤加起来都没有看到这样的沈千峻来的疼。
　　而她连抬起手给他擦擦的力气都没有。

　　她想说别哭，别难过。她身上有精神力保护着，不会有事。

　　可话到嘴边时，力气只够她说出两个字，就失去了意识。

　　模模糊糊地，脑海中忽然浮现了几个月前，她和织梦的对话。

　　“为什么笃定你和他不是永久绑定？”
　　“玖安过世时候才十五岁，太小了。十四五的年纪，未来多的是不确定性。沈千峻看起来不正经，实际上就是个老古董，连和玖安恋爱都不可能，更别说生生世世的永久绑定。”

　　还有一点她没说的是，如果真是永久绑定，她又怎么能对他下得去杀手。

　　她只是问织梦：“沈千峻曾经，有过濒死的时候吗？”
　　“那就多了。”织梦说，“他是在灾厄时代过来的人，战场上枪林弹雨，虫子穷凶极恶，他是在生死里走的人。”
　　“不是那种，我是说，除了战场上。”
　　她本以为织梦出世晚，未必了解，却没想到向来和颜悦色的人霎时沉了脸：“有过。”

　　顾深浅意识开始模糊，脑中画面溃散，她的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她慢慢陷入了沉睡。

　　朦胧间也曾睁开眼，入目不再是沉寂的黑，而是无边的紫色，偶有三两金色漂浮着。
　　她意识不到更多，只是出于本能地安心，紧接着继续闭上眼。

　　再次让她惊醒，是因为一道来自精神深处的哀鸣。
　　不是寻常的声响，仿佛是从她精神领域传来的，来自她自己最深处，最无助的求救。

　　这哀鸣别人或许听不见，却直接震荡了沈千峻的精神领域。
　　黑压压的天在她面前铺开，密密麻麻都是敌我双方的战机，其中一架肆意飞驰的战机被击中，炸开的火焰原地晕开，一个黑影直直坠落。

　　顾深浅双眼蓦地瞪大。
　　那是沈千峻！

　　下一秒，画面扭转，她被一群伤兵包围着，退伍可退，领头的那人不断地质问她：
　　“你能治好沈将军，就不能给大家治治吗？”
　　“大家都是人，怎么沈将军你能治，我们就不能？”
　　“他的胳膊，他的眼睛，她的腿，这些人只有你能救啊！”

　　包围她的人脸上有哀求，有乞求，有不忿，顾深浅紧紧贴着墙角，她在发抖。
　　她在恐惧。

　　画面再次消散，顾深浅来到了战机上，一边是沈千峻刀锋般的侧脸。
　　似乎察觉了她的目光，沈千峻微微偏过头：“哥帅吧？”
　　她听见自己乖巧地说：“帅的。”

　　是玖安的记忆碎片。

　　像是回应她的认知，一幕幕画面流动起来，金色光芒的流转中，顾深浅回到了研究所，39号实验体住的地方。

　　觉醒精神力之后，安安的活动范围看似更大了，但她知道，对她的监视和观察也更受关注了。

　　说是沈千峻亲自负责她的体能训练，实际上沈千峻只在训练的第一天来过，之后来给顾深浅训练的，都是沈千峻的副官。

　　外面在打仗，那个人太忙了。

　　前十天来的都是同一位女副官，很酷，总绷着脸，和沈千峻如出一辙的铁面无私，也是最直观见证39号实验体，从一个跑五十米就气喘吁吁的弱鸡，一路到现在，能坚持跑完八百米的人。

　　第十天，她接到了新的任务通知，她第一次夸奖了安安：“有进步，继续努力。”

　　后来来的副官每个都不一样，有的话多爱笑，有的严谨正色，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沈千峻的亲兵，都很忙。随时随地都会有新的任务来，时间最短的一个当天来了十分钟就被叫走了。

　　安安一边锻炼自己的体能，一边默默地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

　　直到有一天，沈千峻带着两张报告来了。

　　安安坐在廊上，听见动静望过去。
　　沈千峻身上的军装颜色似乎比上一次见到时更重了，像某种深沉的墨绿，压得他气质板正端庄，像个严肃的长官，说一不二，让人不敢违逆。
　　对上她的目光，沈千峻微微勾唇，很快有刻意地压下嘴角，但顾深浅还是看到了。
　　这一勾勾掉了军装的板正，蔫儿坏的模样，添了痞气，让他整个人更加生动。

　　和病床上的他很不一样。

　　安安浅浅一笑。

　　沈千峻怔了怔，撇过脸，一点不见外地坐在她旁边：“你的体能训练结果出来了。”
　　安安说：“哦。”
　　沈千峻翻开第一份报告：“这个月负责你训练的七位军官说，体能极差。”
　　安安：“哦。”
　　沈千峻假咳一声，翻开了第二份：“这是军部的调令说，实验体39号作为沈千峻的副官，参与前线战斗。”
　　安安：“哦。”

　　沈千峻不悦地瞪她：“你只会说‘哦？’”
　　安安说：“我想看看你什么时候转过来。”

　　沈千峻咳嗽起来，这回是真的，被口水呛到了。

　　安安想给他拍拍背，微微抬起的手又放下。
　　她莫名觉得，要是自己这么做了，沈千峻会咳嗽得更厉害。

　　沈千峻停下来，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你跟谁说话都这样？”
　　安安疑惑：“哪样？”
　　沈千峻摆摆手，不欲继续这个话题。
　　安安想了想，“你可以问问孟岚。她是我的观察员，平时都是她和我说话。”
　　沈千峻一怔，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意味：“差点忘了，你是高级实验体。”
　　“实验体也分高低吗？”
　　“分。”沈千峻说，“我做实验体的时候，就没有观察员和我说话。”

　　安安知道，她先前看过男人的记忆。

　　她没说话，沈千峻自顾自地说：“你是39号，我是1号。我给何博士做了三年志愿者，参与他的活体实验的。每天的日常就是和各种各样的药剂打交道，时不时电击一下，辐射射线刺激一下，都是家常便饭。”
　　“何博士会跟我说话，问我感受怎么样。”

　　安安问了一直想问的：“为什么做志愿者？”

　　沈千峻当时只是体校的学生，因为身量出众，打架斗殴无往不利，被推荐到了一位富豪身边兼职做保镖。
　　富豪在广场遇袭，他全力保护富豪离开，以一敌四，赢得毫发无伤。

　　当天晚上何博士就找到了他，开出了天价，希望沈千峻能成为他项目的志愿者。
　　沈千峻果断地拒绝了。

　　之后博士又找了沈千峻很多次，沈千峻都没有答应。
　　最后一次，何博士来找他时什么都没说，只给了他一沓医生档案。
　　一周后，沈千峻答应了他，从此再没走出过实验室。

　　安安一直不太明白。

　　沈千峻眯着眼想了想，说得很随意：“何博士的朋友，可以治好我妹妹。我做志愿者，他就会帮我。”
　　安安注视着他：“为什么？”
　　沈千峻挑眉：“什么为什么？”
　　安安说：“做实验体，你会死。”
　　沈千峻哼笑：“世界上能救我妹妹的医生不到五个，三个都是他朋友。没有他，我妹妹会死。”

　　他说得没错，可安安听了还是皱眉。

　　沈千峻以为她还是不懂，说道：“害，我跟你说这干什么。我听他们说了，你就是十岁孩子的认知水平。”
　　安安：“……”
　　沈千峻说：“我就是想告诉你，咱俩都是实验体来的，现在又是仅有的精神人类。以后跟着我，哪儿委屈了，尽管跟我说。哥罩着你。”

　　她听孟岚说了，她即使去前线，也仅仅对沈千峻一个人负责，只会待在离沈千峻最近的营地。
　　安安想不到她哪里会委屈。
　　可沈千峻刚才说的话，让她觉得委屈。

　　不该是她的委屈，是替沈千峻委屈。

　　沈千峻有点遭不住小姑娘直勾勾的视线，又把脸撇了过去，讲故事似的继续说。

　　“就这么过了三年，何博士这人其实也不赖。人类的超自然进化项目这么多年就没停过，一直也没什么进展，何博士本来心态也挺好的，但是π星入侵把他吓坏了。这人就有点躁。”
　　“他躁起来，我就有点扛不住。但没辙，还得扛。我要是没了，没人管我妹。”
　　“结果你猜怎么着，没两天我妹就跟我说，她跟她那主治，他俩打算结婚了。”
　　“结婚就是，我妹妹下半辈子有人疼了。”
　　“我是真高兴。”

　　安安看着他，心想：所以你就决定去死。
　　同时，沈千峻说：“所以我决定不抗了。”

　　“那会儿我们都有数，我的体征参数，离死就一步了。我就跟何博士说，扛不住了，估计快断气儿了。何博士当时没理我，第二天就把我跟失败品一起送了出去。你瞧，他人还是很不错的。”

　　“没想到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哦这词儿就是说，逼到绝境，快死了反而有了生机。”
　　“我离开实验室后居然没死，人类的超自然进化突然就在我身上实现了。”
　　“何博士研究了我整整两天，能采的样全采了，还是没弄明白是什么让我完成的进化。我也一直想不通。”

　　安安：“你很厉害。”
　　她确信自己已经修改过他的记忆，闻言还是心虚。

　　沈千峻又转了过来：“离开实验室的那天，我见到了你。”

　　他黑漆漆的眸子里流光溢彩，是安安见过最漂亮的黑色：“有你出现的地方，总有好事发生，你就像是我的幸运星。”
　　“所以，即使在战场，你也不用怕。”
　　“我会保护好你的，39号。”

　　安安陷进那双黑色瞳孔，她听见自己说：
　　“好的，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