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谣》连环

23、第二十二章(修)

　　不可以，我心里一个小声音冒出警告——总要说点什么啊，说点什么好来撞碎这水果冻一般晶莹、蔷薇花一般诱人的时刻。
　　“咳，明天的舞会很重要啊？”
　　“是招待各国政要和来访使者。”
　　“嗯……”快想啊！我转着眼睛，“你说那迦大人曾经周游列国？”
　　“对。”陵迦舞步不停，依旧熏风拂水般带着我这只扯线木偶，在我的口气中，他听出我对海王的崇拜，不由微微一笑。“你所认识的，不是全部的他。从前他可不是现在这副鬼样子。在我们的父亲宣布由他来接任王位的第二天，他就挂冠出走了，随身只带着一名侍姬。那个时候我可真是恨死他了，害我不得不替他做了几年的监国。”
　　“有这样的事？海王看起来可一点不象这么没责任心的人！”
　　“责任心不是天生就有的。很小的时候，他也不过就是个调皮捣蛋，摔痛了会哭，抱抱会笑的男孩子。”
　　呵，那个时候，陵迦更小吧？那大男孩拖着小男孩的温馨画面在我脑海中闪过，我忍不住嘴角轻扬，偷偷看了身旁的陵迦一眼。
　　“我想那迦一定很怀念那几年，那是他以后都不可能再有的任性时间。他回来之后，就象变了个人一样沉默寡言，埋头工作。他宣布要把碧落建设成一个优秀的民主国家，并顶住重重阻力推行一套奇怪的制度——废除奴隶制，贵族不再有特权，雇佣工人必须付报酬，实施刑罚之前必须经过审判……这在当时真是离经叛道，闻所未闻的稀奇事！”
　　“啊。”我听得叹息一声。
　　“这套制度据说来自遥远的海的西方，真想见见那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他顿了下，似乎想不通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异国文化，然后又接着说，“总之，当时反对声浪高涨，最后，他为了杀鸡儆猴，拿我首先开了一刀。”
　　噢？我吃了一惊。
　　“这是政治，男人的玩具！”他看着我惊愣表情，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十分愉快。他居然轻轻拍着我手背，安慰道，“别担心，我能理解他。那时我监国数年，威高望重，代表着原来的制度原来的一切。他不把我弄下去，就别想做成任何一件事。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终于轮到我休息了。”
　　我混乱了——对于政治这种东西我不太明白，对于责任我现在也不太明白了。海王当然是心怀家国子民的人，可是为什么闲云野鹤般的陵迦此刻也让人觉得充满了忧国忧民之心？
　　我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么高深的题目，趁着陵迦心情好，我应该赶快问问题。
　　他这时正拉着我的一只手，象一朵花儿般悠悠旋转，从远处一直停落在他的身侧。靠近他的时候我问：“我是从哪儿来的？”
　　他的双手正环绕着我微微下弯的背，他的脸正悬在我仰起的脸上方。我看到他怔了怔，原本清明的双眼漫起迷雾。
　　“你从哪儿来？”他喃喃重复，声音低得就快听不见。他停在了这儿，维持着这个动作，好像在想答案。但他看起来可不在想，他乌黑发亮的眼睛深深看入我眼睛里面，仿佛这样就能探究我的来历。
　　“我也很想知道，你来自哪里？又为什么来这里？”
　　我们之间离得那样近。我吸入他的呼吸，那无法言喻的清新海洋气息充满我胸臆，让我想起日出时晴蓝大海细白沙滩海岸花园。他睫毛微颤如同水波荡漾，丹红柔软的嘴唇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来。
　　我忽然想起黑市上洞窟中水瓮之上，他不由分说落在我脸颊的那个吻，心里排山倒海一般慌乱起来。赤的脚在地上一滑，整个身体软软向下，竟从他的怀抱中滑脱，重重地坐到了地上。
　　他大笑起来。
　　我跌痛了自己，心里三分委屈，三分失落，三分侥幸。
　　“相信我，我和你一样想知道你从哪里来？但这个答案只有那迦才知道。”他拉起我，“今天的练习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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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曼莲和妙莲来叫我起床。我早已洗漱完毕，坐在长窗旁的椅子上等她们。
　　“你们也来吗？”我拉着她们的手摇晃。
　　“我们有我们去的地方。”妙莲笑，替我挽上一绺凌乱头发，凑到我耳边说道，“如果你厌烦那舞会了，我告诉你怎么来找我们。我跟你保证，虽然没有那么多高贵漂亮的客人，可是我们的舞会才是真正好玩儿的。”
　　曼莲看着我身上的家常布袍子直摇头，一转身捧来一件白色小礼服，抖开来，象一道温和的月光出现在屋子里——这是一条设计很简单的裙子，方领子，小袖子，腰部收得很好，长度正到脚踵，很适合跳舞，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
　　我天真地问：“谁的裙子，我穿来竟这样合身？”
　　“天！”曼莲抚着额头，“难道你以为我们一直给你穿别人的旧裙子？”
　　“我不介意啊！”我看着镜中自己笑——镜子里的自己，蜜水肤色，乌发垂背，微暗的室内，白色的裙子似有微光。
　　穿别人的旧裙子不要紧，可是若是被当作另外一个人就不妙了。我想了想，问道：“黛姬是什么样子的？我想一定是非常迷人的女子。”不然，怎能叫陵迦一直收藏在心里，只允许自己时时提起，别人一说到即刻翻脸。
　　曼莲却摇头，“我们没见过，那一定是陵迦大人以前的侍女。”
　　呵，连她们都没见过，那黛姬现在到底在哪儿呢？
　　我出神了一小会儿，巧手的妙莲已经把大家的头发都梳好了。她帮我做了个髻，在黑发中满天星般点缀了许多小白珍珠，来配衬我的小白裙子。
　　曼莲穿了条红底白花的裙子，而妙莲正好相反，白底红花。两个人还在发髻上各簪了朵龙爪花，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她们立在一起，宛如一对热情的双生姊妹花。
　　三个人说说笑笑来到大厅。
　　陵迦一身礼服，捧了盒子立在厅中央，听到声音，转过身来。
　　我慢慢停住脚步。
　　在大厅的巨大灯烛下，穿着黑燕尾礼服白缎子衬衫的龙之子，英俊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他就有这样的本领，随随便便的时候有说不出的慵散倦懒，而换上礼服之后，那种天生贵胄的气质就散发出来了。
　　他含笑看着我，“就缺这个了。”说着打开手中盒子，躺在黑丝绒里的是一套钻石首饰,小而纯白的耳钉和戒指，单钻的项链有着简单内敛的味道。
　　我吐吐舌头，“这我怎么负担得起？”
　　“你别忘记你已经很富有了。”
　　“不用了，有这个就好了。”
　　我取出一样东西，挂在脖子上，透明水精内微细的海景变幻万千，象一颗盈盈欲滴的眼泪，靠在我胸前。
　　陵迦的笑容慢慢地浮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