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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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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斐然那支乐队上次在艺术节上表现优异,这次也很快被选上参加元旦晚会的演出。原本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学生该排练就排练,李萤心偶尔也会去看一眼。
直到某个周日晚,返校日,覃思明来办公室找他,说他们乐队可能要退出元旦晚会了。
覃思明是他们之中的主唱,但平时有什么事都是徐斐然来找他对接,李萤心还挺诧异这回换了人来跟他说。他问:“怎么回事?”
覃思明说:“徐斐然她……她妈妈发现她在玩乐队,很生气,把她的琴没收了。”
他讲明来龙去脉,说徐斐然她妈本来管她就管得很严,几乎不让她做任何跟学习无关的事,她玩乐队这事就挺地/下/党的,琴是攒了很多年的压岁钱买的,平时她也不会把琴放家里,之前放同学家,最近要排练了就放在学校排练室。
但因为想多练点,又恰逢她妈周末出差,她就怀着侥幸心理把琴带回家练了,结果被提前回家的妈妈抓个正着。
李萤心头有点痛。作为班主任,徐斐然家里的情况他也是知道的,她父母离异,家里基本靠她母亲,好在她妈妈是企业高管,收入挺高,没什么太大的经济负担,主要矛盾就在于她妈妈是个控制欲比较强的家长。
之前徐斐然看演唱会那事也是,她妈妈发现以后就把她买的票退了。
于私,李萤心当然是不希望这节目好端端的就取消,于公,他也不应该过多干涉别人的家庭教育……其实也不是,发生这种事,学生情绪必然好不了,干预学生的情绪也是班主任工作的一部分,这种时候进行一些家校沟通也很有必要……
但他此刻也不能给孩子们打什么保票,只好先对覃思明说:“你们这节目排得挺好的,说不演就不演实在很可惜……你回去先开解一下她,你们其他几个同学也别因为这件事情想太多,别影响到正常的学习生活,老师也再想想办法。”
只是在李萤心想找徐斐然妈妈沟通之前,对方就先一步来了学校。
李萤心被叫去了年级主任办公室,一进门看见主任和徐斐然妈妈已经交谈上了,两人都笑呵呵的,不知道的以为氛围有多和睦。
徐妈妈是名职业女性,看起来干练犀利,她面带微笑和李萤心打招呼,等李萤心也坐下了,此人依旧语带笑意地说话,内容却十分强势。
“学校搞些文娱活动丰富学生们的课余生活,作为家长我是完全理解和支持的,但我们家斐然确实没这个天分,就还是不登台献丑了。”说着她还拿出自己打印的徐斐然近一年考试的成绩单,“据我所知,原来她上学期也已经偷偷开始参加这些活动了,从成绩来看,参加这些活动也的确影响了她的学习,原本她在外面上补习,成绩应该远不如此。”
李萤心下意识想说一边挤时间练琴一边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了不起了,虽然还是高中生,但她真的很擅长分配时间和高效学习,但话说出口前,想到人家家长就是反对徐斐然玩乐队,他如果这样说,家长完全可以用一句“那她如果不玩乐队不就能花更多时间将分数提到更高了吗”来堵住他的嘴。
正当他想着该怎么劝时,徐妈妈跟看透一切似的,又说:“我知道老师您可能会想学生也应该有些课余爱好,劳逸结合,可能也会为了孩子们惋惜,觉得都准备到这个份上了就算以后不让她玩,这次也该让她演完吧……我其实觉得很抱歉,但我认为少了她一个,节目也是能继续进行下去的。
“我也不反对孩子们有正当的爱好放松一下,前提是这得是正当的爱好——也许是我有些偏见,但我经常听说玩乐队搞摇滚的人私生活一团糟,就算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但我孩子才十六岁,我不敢让她冒一点点险。她现在或许三分钟热度喜欢上这个东西,但只要不让她玩,慢慢的她就没兴趣了,我的孩子,我最了解了。
“总之……我这次来给老师和主任添麻烦了,但我不希望斐然再出现在任何这种活动中了。”
……她没有给其他人插嘴或者反驳的机会,完全就是那句“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主任笑呵呵地附和说“是,是”,见李萤心还要说什么,转过去使眼色拦下了他。等家长走了,主任又跟李萤心说:“这种情况你还劝什么呢?家长有什么要求只要不是太离谱的我们尽量满足就好了,何况一个节目而已,那还有些报名了没选上的呢,就当这小孩也没选上不就行了,别给自己找事……小孩嘛,自己消化几天就好了。”
大概是因为已经辞了职也走好了流程,只等着学期结束走人,李萤心的心态同往日大不相同。他想着刚刚在家长面前已经给够了主任面子,暂时没驳什么——毕竟他走了可以不用再面对家长,主任和其他老师以后免不了要和家长打交道,闹僵了以后也不好开展工作——现在家长走了,他懒得给主任脸了,也没有平时的沉稳和得体,直接反问一句:“小孩小孩,哪个大人不是从小孩过来的?”
李萤心平时从不这样,主任也被他问懵了,半天才“欸”一句:“怎么参加工作这么久还这么学生气??”
李萤心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和主任纠缠,说了句“主任我先回去备课了”就走了。
整个下午他脑子里都还在想这事,当时对着徐妈妈没有说什么一是氛围使然,二是面对这样思路清晰且强硬的人不能她说一句你驳一句,很容易被她带着跑,最后你的所有反驳都变成她论据成立的理由。
但没有当面反驳,绝不代表他认为这家长说的是对的……他还想再努力一下。
即便主任那样说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圆滑处世的一种方式,他明白,他以前或多或少也按照这样的方式行事过。
可是……反正他也要辞职了,给自己找点事也不是不行吧。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平时天天在课堂上灌鸡汤说同学们你们要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奋斗,当学生有了理想,却告诉人家你只能为了成绩奋斗……这在李萤心看来一点惑没给人解到,反而让学生心生了很多茫然。
但要怎么争取,他还得想一下。
晚自习期间徐斐然他们都没来,应该还是拿着之前开的条子躲排练室去了,虽然说要退出晚会,但估计他们现在内部也正焦头烂额。李萤心决定去一趟排练室看看。
果然李萤心去的时候,碰见他们正在为了到底要不要退出而争执,见到老师来之前他们吵得不可开交,老师来了,全场静了,李萤心问:“徐斐然妈妈下午来了,她的意见我大概也知道,想听听你们几个是怎么想的。”
徐斐然抱膝靠墙坐着,垂着头,声音有点哑,说不定是哭过,她道:“我能有什么想法,琴都没了,而且我妈下午找完老师也来找我了,反正我是不可能再上了……但其他人都练那么久了,我想让他们上,覃思明非要在那说要退就一起退。”
覃思明语气很冲:“本来就是要退就一起退啊,贝斯手都没了演个啥啊,还说什么没贝斯也能演大不了放伴奏,又不是平时你说贝斯手是乐队灵魂没了贝斯的演奏根本听不下去的时候了?!”
队里的吉他手王诗恩着急道:“哎呀别吵了,琴没了我们看看能不能再去外面租一把嘛,大家凑一凑钱……”
徐斐然摇头:“不是租一把琴的问题啊,我妈说了,她跟丁主任和李老师都打过招呼了,名单上没我了,我上不了台了。”
几个学生齐齐看向李萤心,都恳求他:“老师你就让斐然上吧。”
张逸驰在后面拿着两根鼓棒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刚才他一直没说话,现在也开始瞎出主意:“老师如果同意的话,就偷偷让徐斐然上呗,浑水摸鱼,别让她家长知道就行。”
徐斐然先李萤心一步说话:“你们别为难老师了,就算他同意,主任也不能同意啊,你说的什么浑水摸鱼偷偷上去,要是被发现了,李老师也会很麻烦的。”
张逸驰:“确实,别害了李老师。”
李萤心叹了口气,怎么说呢,这个办法从理论上来说其实还真不是不行,学生们总容易把学校的规章和领导的话当作不可逾越的权威,并且觉得反抗的后果会特别严重,但其实也还好……
首先说是名单里没她了,但就算她去排练甚至到时候直接上台,也没有人会一个个核对名单说啊这个人不在名单里禁止她上去。其次主任可能压根不知道徐斐然长什么样,她上去演完下来只要没人跟他说那是徐斐然,他大概率不会知道表演的学生是谁……甚至过几天主任可能都不记得有这么个家长来找过。
这样操作下来,如果家长没发现那是皆大欢喜,哪怕真的演完被家长发现了来学校,他李萤心已经辞职了,到时候把之前的同事家长们联系方式一删,不用面对徐斐然口中的“麻烦”……当然这对别的来接盘的老师来说可能就是一次无妄之灾,李萤心不会让孩子们真这样做。
更何况这样虽然看着很叛逆很摇滚,其实治标不治本,说不定还会让徐斐然她妈更讨厌这项活动以及她的这群朋友。
李萤心说:“你们先练着,也别太悲观。”
覃思明犟起来了:“我不练,没贝斯手我不练。”
徐斐然:“那我去给你找个贝斯手?”
覃思明:“不要……而且你之前不是说整个三中就你一个会弹贝斯?”
徐斐然:“万一能找到其他隐藏的贝斯手呢?因为贝斯手都很没存在感所以平时都是隐身状态……”她这时候还要坚持讲贝斯笑话,但并没有一个人笑,于是她有些尴尬地接着道,“大不了找找校外的嘛。”
最后徐斐然用一种近乎乞求的语气说:“你们把这节目演完吧,说不定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组乐队,就算我不在,我也想看你们其他人在台上把我们的成果展现出来……确实为了演出效果还需要一个贝斯手,我会想办法的。”
覃思明:“但这个贝斯手不是你的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徐斐然反问:“怎么会没有意义呢?”
王诗恩本来也坐在徐斐然旁边,这时候把头埋到徐斐然脖颈间,肩膀一抽一抽地啜泣了起来。
李萤心:“……”唉这搞的,要不他来弹行了吧……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回去以后李萤心跟俞沅视频,把这件事跟他说了,说真是烦得要死,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说服对方家长?还是说自己实在没什么好方法的话就别管这闲事了?
俞沅对徐斐然很有印象,给人家起了个外号叫“你的继承人”,被李萤心吐槽“她继承我什么了她连我科代表都不是”,俞沅坚持说“但她指法和造型都在模仿你”。
两人又说了半天,俞沅也一直在想:“要不哥把她之前成绩数据什么的也发给我看下?她妈妈不是说她成绩没进步么,但我觉得也不一定,她们那种在企业里当管理的都喜欢让人用数据说话,我们老板也这样,数据上能说服她的话,说不定有点用?我也不确定,但我们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