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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恐惧时要用泪眼映出所思 ...

  •   “那个人是谁呐?小白光怎么把他抱回来了呐?小白光会不会以后被他带走啦?唔姆唔姆,唔姆唔姆……”

      “小白光呆呆傻傻的,以后怎么办呐……之前捡到咱的时候,小白光还蠢乎乎的!对着镜子练习了好久的挤眉弄眼呐!等得我的汤都结油块了好嘛!呜呜……”

      “小白光什么时候才可以走出来呐?”

      “小白光能走出来嘛?”

      “唔……他会走出来呐!不过,咱们拽不动他嘛,小白光死犟死犟的,如果一把火把这里全烧了,小白光可能还会在灰里头睡觉的!而且咱们也没办法把这里毁了……”

      “小白光会遇到的!小白光会遇到好人的!小白光成绩那么好!如果不是因为那群人他们,小白光现在已经在大学里了!至少走的远远的,不会留着了呐!”

      “小白光带回来的崽崽,之后……会不会被吓到呐?”

      “如果不接纳小白光的过去,那也不可能和小白光一起走下去呐!对!就是这样呐!所以——”

      “我们先让他们再睡一睡吧。”

      于门外响起的声音不算尖锐,甚至可以说柔和过了头,仿佛某些人最为柔软娇嫩的白皙皮肤,只需要稍稍用力,就可以用指尖划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乾世的睡眠状态一直称不上好,甚至只要有稍大一点的风吹草动,就足以令他的神经草木皆兵,尤其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自以为无人能够将其窥探,却不知言论早已被自己听见。

      那样的触感,自己似乎并不是第一次感知到,在那一段似乎将其遗忘的往昔之中,少年感觉自己应当恼火,应当将一切都发泄在自己能够看见的事物上——

      例如柔软的被褥,例如柔软的枕套,例如柔软的衣物,还有自己应当能够称得上“柔软”二字的皮肉。

      可那似乎也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儿了,到了现在,乾世并没有感到恼火,恰恰相反,他只是在朦胧半醒的恍惚中丢下了清明,枕着那柔和的、不甚粗粝的言语,轻轻抱紧了怀中尚存的温热:

      “哥哥……”

      呢喃的声响轻微,夹带着些许可以说矫揉造作的气音,像是在撒娇,甚至有那么些委屈,完全不像个可以用美工刀把别人手指连骨带肉地剁下来的“癫公”,就像第一次独自睡觉的小孩一样,哪怕睡着了,也下意识地想要寻些依靠:

      “哥、想你……不要……走……”

      呢喃的梦话断断续续,连乾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嘀咕些什么,他只是往怀中之物的方向更加靠近,直到脑袋找到了一个舒适且温暖的靠枕,勉强睁开的眼睛还没有看清,最后便又一次睡了过去,呼吸声微不可闻。

      相对于身侧之人这过于安稳的状态,遗熠也不知道应当说什么,他试图把自己的胳膊从对方的怀里抽出来,免得一会儿睡衣的整个袖子都被他们的汗给打湿。

      可人算不如天算,在听到那一声含糊不清的“哥哥”后,白发的少年又当即没了脾气,以往他并没有喜欢以年长者自居的爱好,甚至对于这个称呼避之而无不及,可到头来,这份异样的“雏鸟情节”还是把他击溃了个彻彻底底。

      以往对于他人的情感虽说确实是有,但也保存不久,可能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自己本就只是一个擅长表演的机械,即便入戏过深,午夜的钟声响起,礼服也会变成麻布做的奴仆衣着,将那些色彩断离了个干干净净。

      可当自己出于他人所教导的责任感,还有自己想要尝试“英雄救美”情节的私心,最终把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救”下之后,一切似乎都发生了改变。

      似乎是因为当初那勾住自己衣领的指节,有可能是那拂过唇舌、揉过脸颊,最后停滞于眼角的触碰,又似乎是自己在极致的兴奋中由潜意识所道出的名字,触动了那眼前人的笑容,幼小的苗终究在无情无感的心中种下:

      抓住他、呵护他、控制他,让他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哪怕最后身侧没有自己,自己也一直站在他的身边,让雏鸟即便远行万里,也会为自己而牵挂担忧,哪怕愤恨于自己的一切,也无法将其真正割舍。

      毕竟选择相信乃至信任对方的尊重,与放手让其飞翔的自由,也不过是更好的将其占有,他终将赠予自己有关情感的一切,即便自己对于乾世的了解并不多,但是他仍然有一份异样的、没来由的自信:

      自己终会在他的眼里刻下存在。

      如此强烈且久未消散的情感,像是根系庞大的植物,汲取心脏的养分与水液,最后构筑成崭新的、能够与他人并无异样的内心,而自己……最终也不会被冠以“表演”的名号:

      “真的是啊,小乾老板……”

      自己从乾世的身上收获情绪的触碰,对方也会倚靠自己寻获他所想要的事物,那么称呼一声“老板”,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呼出口的浊气消散无声,遗熠合上眼眸,手臂上温热而又克制的触碰带着几分痒意,惹得白发少年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他没有再沉入梦乡,他又一次睁开了眼。

      而这一次,“情窦初开”的成年人微微偏过了头,那孩子的脸几乎要埋到被子里去,呼吸不畅加上过于的闷热,脸颊早已泛上了些许的哄,不足以让人心疼,却也有那么点无奈。

      胳膊不动声色地往上抽了抽,浅眠的小家伙却意外的没有醒,只是沿着方向往上攀爬,不老实的脚踝还蹬了下被子,终于把自己送到了上方,却也没办法阻止“抱枕”的离去。

      没有办法,他晃晃悠悠地抬起头,可到底是睡了一晚上,睡眠质量还不好,四肢也愣是没有多少力气,脑袋还没有太多高,就软乎乎地瘫倒在了遗熠的怀里,可即便如此,他似乎还不满意一样。

      下一秒,白发的少年感觉到,乾世的双腿也微微曲起,膝盖连同小腿轻轻蹭着自己的腿根,却没有再僭越地触碰更多,唯独不老实的手臂,还因为惯性搭在胸腔,死活不再动一下。

      这个睡姿……说糟糕吧,他也确实没有像八爪鱼一样缠着自己,也没有随便踢人下床外加人仰马翻,可要说不糟糕吧,他的四肢那将贴未贴的感觉又说不出哪里怪,属实是令人有些不知所措。

      遮挡光亮的窗帘已经透出更为热烈的明亮,显然时间起码到了六七点左右,在听到屋外含糊的交谈声时,遗熠的脸色也终于带上了些许苦涩,他小心翼翼地抽出被少年压在身下的手臂,又掩盖在对方的耳边,不愿让更多的杂音涌入其中。

      也许,那不过是乾世梦中含糊不清的呢喃,这个口中的“哥哥”到底是谁,甚至是否存在于这个次元这个问题都不清楚,可似乎是想到了那近在咫尺的未来,遗熠不免动了些歪心思。

      至少此刻,他喊自己“哥哥”的时候,没有那么不情不愿,也没有阴阳怪气的意思,在美梦被彻底打碎之前:

      “哥哥在……哥哥,一直、一直都在。”

      伴随着这段话落幕,温热的手掌贴合在少年的耳畔,用尽能够思考的所思所想,企图融化噪音的刺耳:

      “咚咚咚!”

      下一刻,交谈声停留了一瞬,紧接着一阵闷响从房间的木门外传来,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间,被遮住耳朵的少年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瞪的极大,完全没有初见时那幅半睁着眼睛,一直睡不醒的疲惫模样,瞳中更没有一直以来的古井无波,唯有风雨欲来的前兆。

      “遗熠?”

      一声呼唤从门外传来,应当是一位女性的声音,从音色上判断,应当快要步入中老年的时期。

      没有给屋中的二人喘口气的时间,又是如先前一般的敲门声,一直以来,循环往复,好像陷进了什么奇怪的怪圈一样:

      “咚咚咚!”

      “遗熠?”

      “咚咚咚!”

      “遗熠?”

      “咚!咚!咚!”

      “熠?”

      “咚——!咚——!咚——!”

      “熠——!”

      “咚——!咚——!”

      “我知道你醒了,回答一下啊——”

      没有回答和喘息的机会,门外的呼唤声变得愈发大声,似乎是完全没有顾及到对方还想要再多睡一会儿的情况,带着一股异样的执着。

      一开始的敲击,到了后面几乎可以用“硬砸”来形容,光是听着,就可以想象到五指张开的巴掌用尽全力呼在门板上,最后皮肉碰撞的粘腻配上门板的巨响在耳边夹杂最后发出的动静。

      明明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日常,她们也用不了多久就会放弃,毕竟能够从直接推门而入,用苦口婆心劝导他不要门锁起来,到学会敲门等待回应,这显然已经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进步——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这催命一样的敲击和呼唤。

      在乾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视线便直勾勾地盯着遗熠,呼吸声从一开始的似有若无毫无征兆地过度到了彻底屏息,手臂肌肉也突然僵硬了许多,像是对于现状的难以置信。

      也许是被自己吓到了?

      遗熠对上这一对深黑的眸子,最后也只是无奈地松了口气,刚想开口回应屋外的人,顺带着移开对方耳畔自己那聊胜于无的手,可下一秒,自己的手背又被乾世以一种近乎于慌乱的动作按了回去:

      “不要……进来……”

      “别放开、别放开……求你……遗熠、遗熠哥哥,遗熠哥哥!不要放开……求求你……”

      这显然不是什么正常的情况,遗熠也当即被对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当即忘了对屋外人的回应,即便先前乾世有过所谓的情感外泄,也不至于狼狈到这种脆弱不堪的模样。

      甚至在呼喊自己的时候,他所道出的话语中都带着近乎哭腔的颤意,那两声“哥哥”里头的讨好意味更是肉眼可见,像是不惜交付出所有也希望能从围猎中幸存的动物。

      没等他缓过神来,惊慌失措的小家伙又分开双腿,将自己的身体夹住,愣是不肯分开哪怕只是一点的距离,头颅仍然枕在原先的位置,不过他的半边脸颊已经彻底埋在了衣物中,像是觉得还不够一样,又用被子把自己整个罩住,仿佛这样就足够安全。

      掩耳盗铃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但是让这样的人就此醒来,那也显得过于残忍,遗熠的慌乱当即展露无遗,毕竟对付这样崩溃的人,他也是第一次实践。

      无法,白发的少年只能像对方说的那样,将自己赌在他耳朵上的手更加用力地向下按去,圈住对方的怀抱却没有那样使劲儿,力度不至于把人硌得生疼,到了现在这才让小家伙不再那么害怕。

      就是乾世抓着遗熠的力道,还是一如既往地大,就好像小家伙要把自己藏进拥抱自己的人的躯壳之中,不过好说歹说,至少人没有那么应激了。

      一顿安抚下来,是个人都难免会有点脾气,在下一句问候声响起之前,遗熠颇有些不耐烦地冲着外头的人喊到:

      “知道了!一会儿!”

      外头沉默了一会儿,又传来了两句话,其中一个快要步入中老年的女性用一种类似埋怨且调笑一样的语气陈述道:

      “又不是什么大事,生什么气啊……”

      而另一个更为苍老的女性,声音里头带着股小老太太装作很小声,但实际上就是故意让对方听见的音量,抱怨道:

      “你就是这样,和你好好说你不听,还生气……”

      虽然没有明确指出说的谁,可能屋外的长辈也切切实实地认为自己委屈,更何况这样的对话已经听了快要两三年的时间,但遗熠却还是感觉到没由来的恼火,可刚想开口骂回去,却又感到胸口的衣物被温热的液体浸透,话又只能咽了回去。

      乾世哭了。

      他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哭,被一帮子小混混围着还被踹了一脚的时候没有哭,发现自己彻底失忆了也没有哭,哪怕是陷在可能恐怖异常的噩梦中时,也没有哭。

      他的恐惧在短短几个小时的光阴中从未存在,就好像感知到“害怕”和“痛苦”的开关坏掉了一样,不曾有过如此脆弱的一面。

      可只是强烈的敲门声,和家人间再正常不过的“叫醒服务”,却让这个仿佛“天不怕,地不怕”的崽子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彻底剥去了那层古井无波的壳,只剩下一个过于脆弱的、身为本体的虚影:

      “好吵……吵……为什么吵架……烦、烦!烦烦烦烦烦烦烦烦烦!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为什么到了这里、还是不能让我做一场好好的梦……”

      仅有三个的感叹号难以表述少年人的崩溃,他的手紧紧扣挖着握着的东西,双腿也死死地加紧,试图夹断对方的肢体,被衣物和被褥掩盖的哭喊声可以说撕心裂肺,却仍然没有发出多大的动静,将大部分呼之欲出的苦涩尽数咽回了咽喉,大喊大叫的权利也被他亲自驱逐。

      对于这副场景,这样的疼痛,说完全没有感觉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但遗熠却也想不到阻止对方的办法,他甚至可以从乾世趴在胸口时的眼泪和呼吸,还有他仍在因恐慌而抖得厉害的身体里,感知到那份如同天地覆灭般的失措。

      苦涩的触感不好忍受,就是被投入深海时,被高浓度的含杂质盐水反复冲刷舌苔,灌入咽喉与气管的绝望,惹得白发少年不免升起些许烦躁乃至于屠戮的思绪,可当自己就快要控制不住的时候,乾世也终于哭累了。

      他颤颤悠悠地抬起头,眼尾泛着似有若无的红,喉咙干哑得厉害,却仍然一点一点地向上攀去,最后开裂且并不柔软的唇瓣就这样,被迷迷糊糊的少年印在了暴怒边缘之人的额间:

      “不要……生气……可以、现在……先帮帮我吗……哥——”

      没有等下面的一句话说完,轰鸣声便再一次响起,与之不同的是,这个声音二人都熟悉得不能再熟——

      那是电钻的声音,这个房间的锁在被拆掉。

      好不容易恢复了点清醒的少年,又一次回到了先前那幅“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恐慌模样,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试图从床上逃离,目标也仅仅只是更为安全的墙角——

      可还没有等他逃脱,一只带着手术疤痕的左手便拽住了他的脚脖子,将自己拽回了那个温和的、带着泪水咸味的怀抱中,双耳被轻柔的覆盖,隔绝外界的杂音,乾世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恍惚着侧过头,蒙上水雾的眼里映出一头白发的少年,他听到对方的声音,还有印在额间的温热:

      “不怕,哥哥一直都在。”

      “不管什么时候,哥哥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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