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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三章 ...

  •   一只手掠过祭台,在案板上轻点了两下。那人的手背上有道细长疤痕,从尾指第二节处拉过大半个手背,稳稳停在虎口正下方。

      “没有葡萄?”
      谈广涯笑问着下手的两人。

      在子月垠验货的念微君都跑来帮源途君打下手,结果,他路过一观这祭礼的准备,那两人居然还能把葡萄给忘了。

      两人的叠声告饶中,混杂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干呕。

      闻声,谈广涯垂下眼皮,目光划过念微君那漂亮柔弱的面庞,“既然不舒服,就别再掺和祭祀的事儿了。”

      念微君微微向前膝行了两步,伏拜在了谈广涯的脚底,“多谢尊上爱惜,属下尽全力也会护住尊上的血脉。”

      “你只要平安健康地生下来了一个健康的孩子,孤有重赏。”国师摄政,已被夏皇加封了一字并肩王。

      他伸手扶起了念微君,手扣在他脉搏处,没有评赏这人的做小伏低以及耿耿忠心,只额外地强调了那两个“健康”。
      父亲关怀妻儿本是正常,要是身怀有孕之人不是货真价实的男子,而这尊魔大人,对于之前别人偷偷隐瞒而为他诞育的孩子的处理态度是,连男女都不看一眼直接掐死的话,就更正常了。

      念微动作自然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神色温和甜蜜,其隐隐地期待不言而喻,“尊上,你有给宝宝想个名儿吗?”
      他想去挽谈广涯的手,半到中途,才恍然忆起他旁边的人究竟是谁。

      脊骨寒凉,他小心翼翼地去觑国师的脸,那人高鼻深目,眼神幽寂,类同不见底的暗渊,不辨喜怒。

      苍翠之色,却被他穿出了腐败的味道,青衣加身,不似林木,而像哀牢。

      念微君开始反省,这样的场合,似乎不该说那样的话。毕竟还有外人在场。

      尽管国师言谈到孩子,也没有丁点儿避讳源途君的意思。

      源途君这人很会察言观色,他撇去魔尊未来的亲生骨肉不提,转而去说了祭场安排,以及彩衣镇百姓自发为彩衣仙做的金身塑像。

      金身做的极好,轻纱薄衣,温软长发,栩栩如生。

      “积德的事儿,不要劳民伤财。”

      面目柔和、神情悲悯的神像下,仰头而望的青衣人吐出的声调缓而慢。谈广涯信手取了旁边的三根线香,没有什么意义,不寄托什么期许地随便拜了一下,然后将细香以先插中间,再从右至左的顺序,稳稳当当地插进香炉中。

      温和的苏方木味儿逸散在空中,魔教头子示下,“你的人在修防御阵法?怎么回事儿。”

      魔教中人百无禁忌,研究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没有问题,甚至近年来,这位尊上,就喜欢钻研如何让男人生孩子,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唯一让源途君头疼的事儿只有一个,只要那个该死的疯子真的死彻底了,真的被供上案台当个神来拜了就好,但现在他似乎察觉到了那人的丁点儿踪迹。

      原本,他打算并不汇报此事,悄悄找个机会,确认一下那家伙是不是还真活着,死了,最好。要活着,就想办法唆使念微君出面,提前弄死他得了。
      反正那个大麻烦,决计不能回来。

      徐曾不就是因为受他庇荫,才肥硕至此的吗?
      不然,她还想蹦跶,早说不定成了自己手里的梦人之一了。

      但没曾想,谈广涯他居然会抽风似的亲自从皇城跑这偏远小镇一趟。
      源途君安慰自己,这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反正魔尊被那玩意儿下了蛊,鬼迷心窍了。

      他只略微走神了一秒,一条细如香线的黑鞭破空抽来,霎时皮肉翻卷,吱嘎焦糊。源途君回神,不敢发出丁点儿呻吟的声音,当即下跪,诚惶诚恐,“属下办事不利,但请尊上恕罪。”

      “这原是黑山的事儿,让你接办,委屈你了。”

      源途君不敢委屈,他怎么听怎么都是,黑山一个废物,你也是个废物,本座手底下难不成个个儿都是废物?

      “祭祀一个死人,应该不需要本座再把玄都召回来吧?”

      祭祀皇帝都不曾这样胆战心惊,但源途君的脑子没有再敢多思其他的事儿,玄都那家伙当年就是站徐艮那边的好狗,若叫她得了势,自己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尊上,防御阵是被徐娘娘手下的人搞坏的,具体原因尚不清楚,但闯入之人,已悉数伏诛。”
      防御阵是被裴渡和徐艮各自戳去了一坨,来人是专刺杀徐艮的刺客,已经被他全部弄死了,但是不妨碍,他可以隐去些关键内容,然后只汇报对自己有利的。

      谈广涯神色不明,在这点上未曾过多作评,“备件礼物,让小殿下去给陛下表表孝心,提醒一下他人贵妃娘娘有自己的孩子。祭词呢。”

      源途君双手捧上专程请当世大儒写出的悼亡词。

      全篇翻阅完,谈广涯只在那“发妻”二字上多做停留,眼神倏尔有了点亮光,“不错。”
      他与阿艮是少年夫妻,他尚未加冠之时便遇到了那人,两人志趣相投,意气相合,高山流水,琴瑟和鸣也不过如此了,只可惜那人早殇。

      谈广涯的眼眸中乍然暗了一顺,“再请太医好好儿伺候陛下。”

      我的阿艮死了,他倒活的还不错,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源途君这时根本不思考魔尊吩咐的逻辑,只听一句,记下一句,然后照办就是了。在魔教办事儿,太有自己的主意了,容易把小命搭进去,他身上还在冒着黑气的伤口,正提醒着他,认清自己的身份呢。

      等到送走了那尊大佛,他看了一眼没有被带走的念微君,哂笑了声,同样是做实验品,那位可要比这个要成功太多。

      人家过世了八年,都余荫尚在,瞧瞧他,肚子里还揣着货呢,魔尊有多看他一眼吗。不中用啊。

      源途君内心鄙夷,甚至不满谈广涯这种把男人当女人来用,又给跟徐艮沾亲带故的女人们权力的做法,但是他不敢有丝毫的表露,甚至在国师走后,他也只敢在内心腹诽念微君。

      表面上还好好儿招呼了下属,有模有样地嘘寒问暖。

      念微君却没有回神,他望着谈广涯离开的地方,神色落寞,在想什么,大概可知。

      “念微兄,有兴趣听听尊上这位亡妻的往事儿吗?”

      念微君求之不得。

      “那位姓徐名艮,对,就是你想到的那个‘徐’,这位殿下算出身显赫血统高贵。”源途君的话音里有淡淡的嘲讽意味,尤其是语句最后的出身和血统。

      毕竟显赫与高贵二字,应该论的是他母亲那边,他父亲是谁,还至今未知呢。

      眼见念微君的神色更暗淡了些,源途君压低声音,与他道,“念微兄倒不必妄自菲薄,他姓徐有他的好处,自然就有他的坏处。尊上从其父志,襄助夏朝,但他的夫人姓徐。”

      源途君笑的意味深长。

      眸光微动,念微君接收到了他的暗示,“徐夫人,可是道号行藏?”
      脑海中,钟粟的提醒盘桓在耳。

      源途君耸肩,“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这个话题有些危险,因为西境的危宿仙君徐行藏,据传言,还活着。

      虽然不管是他还是黑山君,抑或着是魔尊他本人,都查探过,那只是陆鸣为了环琅境的稳定,拿出来说的一个幌子。但是吧,无风不起浪,万一呢。他可不能落了话茬,在别人的嘴里。

      “但念微兄也见过了那位的画像。”
      给一颗有机会的甜枣,就要打一棒子,不然,人容易飘,进而觉得自己高枕无忧。

      漂亮,非常漂亮的一个人。

      念微君无不怀疑有画师恭维魔尊,进而进行过加工美化。人怎么可能长成那样,那种夺目的程度,若要形容,就必须用斩钉截铁的字,不然,会削弱其惊艳的程度。

      可是同行相轻,他还是选择了缓和一点儿的说辞,“夫人很美。”

      知道他怎么想的源途君,笑了一下,“画师只画了个大概的形似吧,艳绝的程度还没有体现出三分。”
      他和徐艮极不对付,但不否定那人确确实实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漂亮的人,徐娘娘和他长的像,但是,那个女人太尖锐了,不及徐艮的柔情似水能溺死人。

      如果不是谈广涯亲手操办了做他的程序的话,他都迫不及待地想把那人做成自己的梦人了。

      魔尊身边不缺美人,甚至不缺顶级美人,但,徐艮的模样,确实也算无可替代的一种。念微君抓皱了自己的衣服。

      “他确实很早就跟了尊上,当时尊上还只有十八岁,尚未加冠的年纪就遇到了他。而且事后,他又在危难之时,舍命救了尊上,尊上对他是有点儿格外的情节。“源途君继续加码,但这未必不是在帮念微君减负,有的东西横亘在那里觉得不可逾越,但是一摆上台面,又不过如此。

      在念微君的心情几乎跌至谷底的时候,源途君拍了拍他,“其实吧,他倒是对尊上情根深种,跟着尊上的时候,连他妹妹都没有多提过一嘴,也不帮着殷朝说话。还自甘下贱地请尊上把他做成了梦人,示以效忠。”

      唔,前殷旧人们应该痛恨极了这位殿下,他辱没声名,甘为仇寇的婢奴走狗,简直无可救药。

      “唉,可惜尊上最后都没有给他一个名分。”

      源途君眨着眼睛,里面不太含蓄的东西几乎铺于明面。

      是,尊上,现在看起来是对他优宠两分,但是你知道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你没有付出那些东西,但尊上都给了你差不多的待遇。孰优孰劣,难道还不清楚吗。
      他一个无名无分,还年纪大了,又还是尊上的仇家之人,他真的不可战胜吗。

      当年在教中,大家赏脸了才喊他一声郎君,哪怕现在叫夫人了,不也和尊上后院儿那几个你瞧都瞧不上眼的被恭维着夫人的女人们一样吗。而你可是货真价实的魔君,人人见了,都要称呼一声“君上”的。

      所以,不用怕,死人总比活人受喜爱两分,况且,他的弥足珍贵重要的点儿,在于他已经死了,并且是以怀抱着救命之恩的姿态去死的。倘或他欺骗了尊上,没有死,还让尊上这么多年付出良多的话,你觉得他还有价值吗?

      你觉得尊上还会如此思念他吗?

      而您所特别的点儿,不也一样吗。

      您也是被尊上一手调教改造出来的,他是第一个成功的梦人,您还即将为尊上诞育他第一个孩子呢。国师的长子,都在您的手里,您还怕未来您没有地位吗?

      况且梦人这种只不过可能杀伤力更强的武器,说白了,也就是拿着来玩儿的,腻歪了也就那样。
      但亲生骨血可不同,那可是全天下,与魔尊生来就是最亲密的人,天生就该得到他的特别关怀。

      当然,源途君十分讲究说话的艺术,他压根儿没提,魔尊能和别的人的一样吗。血脉这种空虚的东西,或许是有的人的命根子,但是对于魔尊来说究竟管不管用,确确实实还不好说。
      毕竟,他们手里还握着徐娘娘的亲生儿子,也没见那疯女人有丝毫的手软,魔尊弑父杀母屠尽所有兄弟姊妹时,也没有片刻犹疑。

      名头的东西很玄乎,认,那么徐艮就是他的至亲亡妻,不认,那些襁褓稚子都是无用累赘。

      终了,念微君点了点头,目光坚定了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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