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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阿满 ...

  •   宋满被抓走的第二日,恰逢闻君照休沐。
      小稚站在闻君照身后,隔了两米都感受到他身上的低气压。
      闻君照两夜没合眼了,他坐在椅子上,手撑在膝头,眉目间是隐忍不发的震怒。

      凌霜和云翳出府探查迟迟未归,沈誉那里的几拨人接连无功而返。
      宋满就好似从人间蒸发一样,任闻君照展开地毯式的搜查,也找不到他的一点痕迹。
      从冀州到都城,闻君照已经两次在闻晔这里失了先手。自负如闻君照,也不得不承认闻晔是个难缠的对手。

      诡异的安静中,管家拿着封信一脸焦急地跑进来:“殿下,殿下,有宋公子的消息了。”
      闻君照从座位上站起来,从管家手中抢走了信。
      信封上是闻晔的字迹,正中耀武扬威地写着“惠王亲启”,落款是“皇兄闻晔”。

      闻君照将信封随手丢在地上,取出里面的信纸查看,的确是宋满的字迹:宋满写字有一个习惯,写“捺”的时候会把笔画拉得很长。
      “惠王殿下,见信如晤。殿下不必担心,太子以礼待我,一日三餐按时供给。只是此处尤其死寂黑暗,仿佛数里之内唯我一人,令我十分惧怕。惧怕时不免想念殿下,万望殿下早日解救我出苦海。”

      指腹抚平信纸边缘的皱角,闻君照拿着信陷入短暂的思索。
      信上宋满的字端正齐整,不像是在紧急情况下写成的,说明宋满没有受到闻晔的残忍迫害。
      宋满在信里着重强调了关着他的地方异常安静漆黑,正是在暗示闻君照那个地方可能的位置。

      意会到宋满提供的信息,闻君照看向管家,问道:“送信的那个人还在吗?”
      “那人说会在府门口等一阵。”管家不确定地开口。
      闻君照毫不犹豫地说:“带我去见他。”

      王府门口果然站着个身量矮小、其貌不扬的人。
      闻君照走过去刚想问话,那人就开口道:“殿下约您明日下朝在光华门见,王爷只能孤身前来。否则,殿下保不齐会对您的宋公子做点什么。”
      说完这句话后,人便压低了帽檐往人群里走,几下就与平常百姓混在一起,叫人找不着了。

      “殿下,此人的话能信吗?”管家惴惴不安地问。
      闻君照看向人潮的眼里是极致的冷静:“不论他的话是真是假,我都得走一趟。”
      这是目前闻君照能找到宋满的唯一途径,闻君照没得挑。

      许是从前没能拥有的好运都积攒到了今日,闻君照回府才坐下,沈誉那儿就派人来报,说已经找到了宋满的确切关押地点——是闻晔在距都城几里买下的庄园,那地偏远,旁边鲜少有人居住,所以很是隐蔽。
      但那庄园里有着大批武功高强的暗卫,想要安全出入并找到宋满是件难上加难的事。

      早在消息传给闻君照之前,凌霜和云翳就凭借沈誉手下人的打点埋伏进了庄园。
      闻君照心稍定下来些,但明日和闻晔的会面依然是场不得不去的鸿门宴。
      为了确保宋满和他能安然无恙地撤退,闻君照必须得提前安排好万无一失的营救计划。
      闻晔现在还不知道闻君照已经知道了地点并有了内应,这是闻君照可以作为的关键。

      不过在此之前,闻君照还需要处理一件事。
      当天傍晚,青竹把昏迷的蔺临带回了惠王府,同时坦坦荡荡地给蔺其邠留下了闻君照的手信。

      蔺临被推搡到闻君照面前时,闻君照嫌恶地后仰了些。
      察觉闻君照情绪的青竹揪了人的后领,把惶恐非常的蔺临往后拉。
      蔺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遇到事情只会在嘴里念叨着“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其实他甚至都还不清楚闻君照为什么要绑架他。

      闻君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窝囊样,问道:“知道本王为什么要抓你吗?”
      蔺临被他的威压吓得不敢抬头,他从小被蔺其邠保护得很好,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慌得全身剧烈颤抖。

      “在下不知到哪里惹怒了王爷?可王爷此举有违、有违例法,不怕在下之后传出去吗?”蔺临道。
      闻君照嗤笑了一声,语气平淡无比:“蔺公子提醒了本王,本王要是不想让事情传出去,那就得在事后把你处理得干净些。”

      蔺临才发现自己对这位惠王殿下的道德有着大错特错的估计,他挤出一丝讨好的笑,说:“殿下,殿下,你总得告诉在下为什么吧。”
      闻君照终于舍得分出一点眼神给他:“蔺公子知道宋满是我府上的谋士吧。”
      听到宋满的名字,他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可接着又凄怨地流下眼泪。

      “蔺公子何必在本王这儿假惺惺地哭,宋满被药倒的时候也没见公子伸出援手啊。”闻君照话里的质问让蔺临更抬不起头。
      蔺临自顾自地呜呜哭,然后跪在地上说:“在下恳请殿下救救宋满。”

      “他与在下从小一同长大,我们是总角之交。在下当时是被猪油蒙了心,才帮父亲做出那般对不起他的亏心事,”蔺临拿袖子胡乱地擦着眼下的泪,说,“这两日在下愧疚得夙夜不敢入眠。”
      这全然是闻君照没想到的事,可他不会因为蔺临的几句话就放过他:“蔺公子三言两语间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叫本王钦佩不已呐。”
      若是他真心对宋满好,便不会任由宋满被送到闻晔那儿。

      “蔺公子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与宋满情深意厚,转头就把宋满送进虎穴。本王从未听过好友之间是这样相处的,公子让本王长见识了。”
      闻君照的嘲讽让蔺临羞得满脸通红,他的言语不免颠三倒四:“王爷说这些折辱在下作甚,阿满被绑实非我意。我向父亲求过情了,可父命难违啊,我、我作为儿子,怎么能忤逆父亲的意思。”
      蔺临捏着袖子揩去眼边的泪。

      他只会哭的懦夫样着实令人心烦。
      闻君照挠了挠被祸害的耳骨,抓住了蔺临对宋满不寻常的称呼:“你叫宋满什么?”

      对方刺过来的眼神让蔺临喉咙紧了紧,蔺临知道这道目光意味着什么:他们是同类,他们都是爱慕宋满的人。
      蔺临以前觉得自己喜欢上宋满是件难以说出口的事,因为宋满没有好的家世,是他母亲嘴里白占蔺府口粮的闲人。
      偏偏宋满是那样一个明朗耀眼的人,蔺临没法做到控制自己的目光不在宋满身上驻留。

      他一直自矜身份,没向宋满表露心意,因为他觉得宋满也不会再有别人喜欢。
      蔺临以为宋满注定会是他的,但今日闻君照打破了他的痴心妄想。
      他自知自己比不上闻君照,相形见绌后明白自己和宋满的缘分恐将画下一个句点。

      “是在下唐突,”闻晔倍感屈辱地开口,“叫了宋满的小名。”
      闻君照叩着手里的茶壶,说:“蔺临,倘若以后再让本王听见你胡乱与宋满攀扯关系,本王不介意让蔺侍中白发人送黑发人。”

      蔺临疯狂点头时,青竹走了过来,附耳对闻君照说:“蔺其邠来了。”
      闻君照于是站起来,他拔出青竹腰间佩着的剑,用手指抵着刃看向地上瑟缩的蔺临。
      太讨厌了,这样一个人竟然拥有了宋满幼年的陪伴,闻君照满心的嫉妒不知如何发泄,提着剑将剑锋挑起蔺临的下颌。

      无边的惧意使蔺临钉在地上,他傻傻地注视着那冰冷的剑锋从他的耳边滑到脖颈。
      剑锋一偏转,闻君照削掉了他耳边的一束头发。

      在大邺,人们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使也(1)”。读书人对此更是奉为圭臬,不敢有所违背。
      这远比杀了他还要屈辱,蔺临闭上眼睛,心如死灰:他知道,闻君照刚才绝对有一瞬是想要杀了他的。
      也不知是为什么,闻君照最后放过了他。

      蔺其邠在王府的客厅等得心急如焚,一旁的管家只态度冷硬地说“您稍安勿躁”。
      看到闻君照的那一刻,他也顾不得用长辈的身份拿乔,伸长脖子向后看有没有蔺临的身影。
      “蔺大人怎么站着,倒显得我们惠王府招待不周了。”闻君照老神在在地坐下。

      蔺其邠只在朝堂上见过几次闻君照,对闻君照的认识大多是来自市井的传言。
      若不是闻晔前段时间点明闻君照将是夺嫡中最棘手的黑马,蔺其邠对从前声名狼藉的闻君照要多不屑就有多不屑。
      可眼下独子在闻君照手里,蔺其邠成了闻君照不屑搭理的对象。

      “惠王殿下,”蔺其邠深吸一口气,端起数十年身任朝臣的架势,“殿下无故抓走犬子,是何居心?”
      “蔺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本王只不过是觉得蔺公子合眼缘,请来王府做客而已。”闻君照不紧不慢地说。

      蔺其邠被他这句颠倒黑白的话噎住,他的仕途顺风顺水,除了在太子那里折过腰,其余都是被人巴结的份。
      他没碰到过闻君照这样不按套路出牌、指鹿为马的硬茬。

      “我的好皇兄也喜欢请人到府上做客,本王府上的谋士宋满,蔺大人的义子,两天前毫无理由地被太子请走了,也没见刚正不阿的蔺大人加以阻止呢。”闻君照话中直指蔺其邠的区别对待。
      蔺其邠听出了闻君照是在为宋满撑腰,被这么一个小辈教训,他的脸着实有些挂不住,何况他心知肚明自己对宋满做的事确实不算光彩。

      可即便如,蔺其邠还是不想在闻君照面前矮了气势:“惠王殿下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以为自己只要端出这种架势,就能让闻君照有所忌惮。

      殊不知闻君照见过太多同他一样倚老卖老的人,根本不吃这套。
      闻君照用眼神示意青竹把东西交给这位嘴硬的蔺大人。

      一束头发被随意地丢到了蔺其邠眼前,而这束头发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闻君照满意地看见蔺其邠脸色大变,说道:“蔺大人,我们能好好谈了吗?”

      “惠王,你不要欺人太甚。对四品官员的家眷无故施以私刑,就算你是王爷,也逃不了罪责。”蔺其邠朗声道,仍想拿律法压人。

      “蔺大人这是糊涂了吧。您和您的公子现在都在本王府上,本王就是真想对你们做什么,您又能拿我怎么办呢?”
      “等本王将你们俩都处理掉,就算康宣帝要处置我,你们也已先我一步到黄泉。”
      闻君照的声音不轻不重,落在蔺其邠耳朵里却让他噤若寒蝉。
      蔺其邠终于看出眼前的青年不是自己能拿捏的无知稚子,而是一位瘟神。

      不要试图和我讲道理。这是闻君照向他发出的最后通牒。
      蔺其邠跌坐回凳子上,说:“殿下,您想听我说什么呢?”
      “你知道闻晔把宋满带去哪了吗?“闻君照歪头审视这位能屈能伸的蔺侍中。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负责将宋满迷倒,太子另外派了人把宋满装进大竹桶里从府上后门运了出去。”蔺其邠在述说这件事时迟来地感到后悔。
      倘若他知道宋满身后有闻君照这座靠山,他会好好掂量轻重的。

      “太子向你许了什么好处?让你把自己的义子卖了出去。”
      蔺其邠换上了哀色,说:“殿下想必也知道,老臣只有蔺临这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如果在这事上忤逆了太子殿下,蔺临的前程便举步维艰。”
      他在此时做出为子考虑的慈父模样,奈何闻君照只觉恶心。

      “蔺大人拿着义子为亲生儿子作跳板,当真是良苦用心啊,”闻君照说,“ 不过,本王瞧蔺公子那不禁吓的样子,怕是蔺大人把自己赔进去也扶不起他呢。”
      蔺其邠没什么底气地反驳:“惠王殿下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任谁也不会为了收养的孩子而牺牲亲生骨肉。宋满无端受了我数年的养育之恩,他理应把这份恩情报答在蔺临身上。”

      蔺其邠在决意让宋满进惠王府以色事人的那一刻,在心里就革除了对这位义子的那点薄情。
      他自诩为清正的文臣,不会容忍宋满带给他任何污点。

      闻君照气极反笑,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蔺大人这个过河拆桥的样子和您的公子如出一辙,也怪不得蔺公子是那副德行。”
      蔺其邠愤然地看着他。

      闻君照已经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着这样的人也无意用言语争执:“蔺大人不如好好祈祷一下,若宋满一日没回来或是回来时皮肉上受了什么伤,那么本王只能在蔺公子身上以牙还牙了。”
      蔺其邠不想自己把所有实情和盘托出,也无法立刻带走蔺临,横眉威胁道:“你不怕我回去告诉太子吗?”

      “你拿闻晔压我?”闻君照翘着腿看他,“那我和你透个底吧,宋满是我要护着的人,闻晔是我迟早要拉下马的人。”
      “背靠大树的蔺大人要是不介意玉石俱焚,尽管押上您那宝贝独苗的性命。”

      闻晔说得对,蔺其邠咬牙切齿地别开头,闻君照是个谋定人心的疯子。
      “请吧,蔺大人,再晚些回府天可就太黑了,”闻君照望着缺了一角的月亮,说,“您要是眼花摔上一跤——”
      “这侍中的位置转眼就有人替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阿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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