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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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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宝珠出于某种轻蔑的心理,乐得把宁国府这一场盛大的丧事当连续剧来看,但这个由着各色人等卖力表演的舞台终于还是到了曲终散场的时候。
凑巧的是,宝珠赶上了秦可卿出殡的正日子。
不巧的是,宝珠来得太晚了,没能亲眼看到书中“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的出殡场面。
好在宝玉当时有偷偷拍了几张照片,他把照片传到群里,让她和远在扬州的黛玉都一次长了见识。
虽然因为薛蟠还吊着胳膊没法去铺子上,没人送上“坏了事”的老义忠亲王的棺椁,但这一点也不影响秦可卿出殡的声势浩大。宝珠在赞叹之余,心里只剩下一句“好奢侈啊”的废话。
而且宝玉如今的胆子也确实是越来越大了,这样人多眼杂的场合,也敢把手机拿出来拍照。这也是奇怪,宝珠自己拍照片时,除了模型什么也拍不到。但宝玉、黛玉用她给的手机拍照就完全没有问题。
宝玉这时已经和王熙凤歇在了水月庵里,他怕凤姐发现,就只敢悄悄地在群里发些文字和照片。偶然提起初次见面的北静王水溶和秦可卿的弟弟秦钟,宝玉便对这二人大加夸赞。
【绛洞花主】:天下竟有如此人物,还一气儿让我得见两个,可见我确实是见识短浅,泥一般不堪的人物。
【皮皮林】:才见了一面你就成泥一般,再多看几眼岂不是要活不得了。
【绛洞花主】:[表情]无辜的小狗
【饱猪儿】:[表情]捶地大笑。@绛洞花主让你喜欢胡言乱语,被妹妹怼了吧。
话是这么说,其实作为颜狗的宝珠对这两个书中的美少年还是颇感兴趣的,可这当儿宝玉又没有照片可以给她看,她也就懒得听了。
宝玉见状只好又换了话题,说起路上偶然经过的一处农家,还传了木犁、铁锄之类的农具照片给她们看。
宝珠小时候蜀都三环路上还只能算是城乡结合部,欧家还有自家的院子和菜地,所以什么钉耙、锄头、镰刀什么的欧宝珠基本都用过。她看宝玉在那里说得起劲,也不去纠正他犯的某些常识性的错误,只想着要在下次的科普册子中加上点农家小知识。
看这两个少男少女正说得起劲,宝珠干脆把手机放在了一旁,只偶尔看上一眼。她现在更好奇的是水月庵和铁槛寺。
水月庵因为做馒头做得好,常被戏称为馒头庵。而馒头庵和铁槛寺正是曹公的妙笔之一。
“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范成大的这句诗,短短十四个字便说尽了世间兴亡。后来借邢岫烟的口道出,何尝不是曹公向当时还懵懂的宝玉暗喻贾府的衰亡。
可卿出殡、凤姐弄权也都有这两座寺庙的出场。
这么重要的场景应该不会被排除在箱子之外。宝珠对此有着模糊的预感。果然,没多久她就沿着一路散落的纸钱,在造景箱最上方的边缘,也就是北门城外不远处找到了铁槛寺。
前来送殡的亲友大多都已经散去了。秦可卿的棺椁停在内殿的一处偏室中,仆人忙了一天,都找了地方休息,只有那个与宝珠同名的小丫鬟在灵前默默垂泪。
那个愿意为这个儿媳妇尽其所有的贾珍,这会正在外面和儿子贾蓉说话。两父子神情自若,甚至还能说笑上两句,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龃龉。
宝珠觉得多看他们一秒都要脏了自己的眼,便移开视线,很快在铁槛寺不远处找到了宝玉和王熙凤歇息的水月庵。
宝珠也没惊动宝玉,而是悄悄找到了王熙凤歇脚的屋子。果然看见屋里一个老尼姑正在王熙凤耳边嘀咕金哥的事。凤姐对这档子事本来是没什么兴趣的,但这个老尼很了解王熙凤,见求告不成,就用起了激将法。一句“倒像是府里也这点子手段也没有”,立刻就使得好强的凤姐松了口。
至于守备家有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作践辱骂女方,坏人姻缘有没有地狱阴司报应,凤姐是一概不在意的。在相熟的老尼面前展示了一番自己的手段,又轻轻松松得了三千两银子,何乐而不为。
凤姐听着净虚卖力的奉承,心里正得意,突然听得窗户啷当一声打开,然后眼前一花,无数白花花的纸钱随着刺骨的寒风,从外面飘飘洒洒地落了进来。
“啊!”王熙凤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定定神,就探头往外面骂,“是哪个不长眼的乱撒纸钱,快把他抓来打板子!”
但外面并无人回应。王熙凤等了一等,飘进来的纸钱也不见歇,她抬头望去,外面也不曾见到一个人影,只有洋洋洒洒、仿佛没有止尽的纸钱从空中落下,不偏不倚地直直往她身上来。
王熙凤顿时觉得心中冰凉。刚才随口说出的那些大话如同洪钟大吕,正一个字一个字地在脑子里轰然作响。
阴司地狱……
报应……
看着王熙凤惊恐的脸,宝珠叹息一声,依然继续把拾来的纸钱往她身上撒。如果你不能收手,就当我提前为你送丧吧。
这时听到王熙凤的命令往外面找的下人也到了现场,他们一个个都望着半空中无端飘落的纸钱发呆。好一会,才有人颤抖着声音回复。
“二奶奶,这外面没有人,纸钱、纸钱是从天上飘下来的!”
房间里正不知所措的众人轰得一下慌了。王熙凤得了验证,手脚僵硬地从窗户旁退开。这时也无人敢靠近窗户,任由那飘进来的纸钱落在炕上、桌上、然后如落叶般厚厚铺了一地。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净虚也不知道平素是不是亏心事做得多了,一边忙不迭地念着佛,一边眼睛骨溜溜地转着,随时准备逃出去。
几个小丫鬟吓得腿都软了,满屋子人中只有凤姐还强撑着,但也觉得脑袋里嗡嗡的,脚底如踩了棉花般发软。
“凤姐姐,怎么了?”正和黛玉偷偷聊天的宝玉听见里屋的动静不对,忙收起手机进来。这时正好飘来的纸钱停了一息,他只看见屋子里一地的纸钱。因为今天是出殡的日子,宝玉也不觉得纸钱出现得奇怪,只以为有人把祭品碰撒了。
“是谁这么不小心?小心凤姐姐罚你。”
但等了一息没人理他,宝玉这才发觉女眷们都惊恐地看着一扇空荡荡的窗户,连往常胆子最大的凤姐姐也不例外。宝玉到底是个少年人,看她们这样也起了点害怕,但想着自己是屋子里唯一的男子,他又壮着胆子走到窗前。
“谁在外面?!”宝玉厉声喝问,也算是为自己壮胆。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见到某些恐怖之物的准备,却没想到抬头看见的却是宝珠已经转为微笑的脸。
“宝……”
“要保密哦!”宝珠笑眯眯地对少年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然后撒出了最后一把纸钱。北门外这一路的纸钱都被她捡得差不多了,大楚朝这边如果有环卫人员的话,真该给她颁发一个最佳卫生市民奖。
宝珠姐姐在做什么啊?
宝玉看着扑面而来的纸钱正摸不着头脑,王熙凤已经回过神来,一把将他从窗边拉了回来。“宝玉,你没事吧。”
“我没事。”宝玉茫然回答。王熙凤也不多问、更不解释,振作最后一点勇气拉上宝玉就往外走,“这里住不得了,我们立刻回铁槛寺去。”
水月庵中其他的人不知道里面出了什么事,但听凤姐吩咐下来,便都收拾行李的收拾行李,套马的套马,没一会就准备齐了。
净虚一来不敢拦凤姐,二来她自己心中也害怕,便跟着凤姐后面低头念佛。宝珠对这个一肚子坏水的老尼姑十分反感,直接看准机会弹掉了她头上戴着的僧帽,又用小指头把她按倒在地,也不用力压她,只是按着她不让起身。
净虚见身边明明无人,自己却被压着动弹不得,越发慌了神。之前还强撑着的镇定这时俱都没有了,整个人泪涕并下,口里胡乱喊着。“菩萨救命,佛祖救命!”
喊了几声见不管用,她口中喊的话又变成“菩萨饶命,佛祖饶命!”看来她对自己的行为还是有认识的。
她的两个小徒弟试图去拉她,但一阵风起,小尼姑们被齐齐吹开。这下众人更慌了,认定确实是有神怪作祟,一齐喊着从水月庵里竞相跑了出去。
宝玉被凤姐抓得死紧,又有一众仆人簇拥着他们二人往外跑。他挣扎着往回看,却见宝珠一手悠闲地按着净虚,一手对他摆摆手,示意他先走,他也只好迷迷糊糊地跟着众人出了水月庵,又慌里慌张地回到了铁槛寺。
铁槛寺那边的贾珍等人自然是惊讶的,凤姐找了借口搪塞过去,又好歹把第二天的丧礼首尾料理完,就匆匆带着宝玉回家了。她受了这一次惊吓,竟是把往常那些不敬神佛的心都收了许多。没多久,她寻了净虚一个错处,把这老尼姑赶出了水月庵。
净虚也不敢分辨。她当日的狼狈模样整座庵中的人都看见了,如今连两个徒弟都不肯跟她。她只得闷闷收拾了行李,投奔他处了。
而宝玉心中的疑惑,宝珠早在当日回铁槛寺后就给他解释清楚了。
【绛洞花主】:没想到净虚这老尼姑竟是这样的人。那张家明明是想悔婚去攀附权贵,凤姐姐怎么能信了她的话!
【饱猪儿】:……
【饱猪儿】:你家凤姐姐可不傻。
王熙凤要是傻了,整个红楼梦中就没几个聪明人了。不过是好权贪财、外加骨子里的傲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