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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交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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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洲这幅自信的模样,让杜虞微微一笑,可前世结局的惨烈,又让他叹息。
他想了一想,斟酌着道:“今上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疑心又最重,推哪个皇子出头都不过是引他猜忌,反而替人招祸。”
前世,杜虞被圈禁在高墙内,整整十年未见一个活人,只能从墙上吊下的竹篮取得食物。
他日夜不停想,为何父皇那么恨他?最终的结论不过是四个字:觊觎君权!
一个没有安全感的皇帝,注定不会喜欢受人拥戴的太子,何况还是他不喜欢女人的孩子!
宴洲睁大了眼睛,似乎没预想到他这般思量过。
杜虞捏了下宴洲的肩头,继续道:“况且,皇子中,能与杜韶抗衡的不多,另推一人岂是易事?”
宴洲笑了一下,道:“你说得有理,皇上此前对你多般不公,未尝没有猜忌的缘故。”
“可惜不知今上还能在位多长时间,若时间足够,慢慢摸准圣心,未尝不能推出咱们想要的人。”
你也未尝没有机会!宴洲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羽衡这样的人,就应该是皇帝!
“十五年!”杜虞脱口而出,触及宴洲诧异眼神,才想起掩饰,“我是说,父皇正值春秋鼎盛,十年、二十年还是没问题的。”
宴洲将怀疑埋在心底,真挚地道:“我信你,十五年,足够发生许多事了。”
“好了,”他端起酒杯,塞进杜虞手里,“此事我会慢慢筹谋,莫误了今日良时。”
杜虞刚欲沾唇,却被宴洲轻轻按下,盛妆的他,自信而从容:“羽衡,你还差我一杯交杯酒呢?”
新婚之夜,合卺酒他们是各自喝的。
杜虞俊脸一红,笑道:“我差你的,何止是交杯酒呢!”
他主动扶起宴洲手臂,从中穿了过去:“放心,以后我会一一补偿!”
离得近了,宴洲容光愈发夺目。
杜虞眼睫不眨地看着他,心道:若君鹤是女子,我早就爱上他了。他为了我,甘愿做到这般地步,我绝不能负他!
交杯酒下肚,两人目光仍缠绵在一处,久久不能分开。
宴洲先垂下眼睫,低声道:“内间有舱房,你要去歇一歇吗?”
杜虞轻抚他的发髻:“我娶的是宴洲,要一起歇息的也只能是宴洲!”
他拉着宴洲,走进舱房,伸出手指。
轻轻拔下发簪,海藻一般的乌发随风飘下;轻轻擦拭面颊,颊上胭脂一点点褪去;轻轻脱去衣裙,宫装女子恢复成了公子宴洲。
不减惊艳,更添风姿!
杜虞一把将人抱起,低声道:“这才是我的君鹤,惊艳无双的月下宴郎!”
他抱着怀中男子,一步步走到床边,轻轻将人摆在床上。
没了女装作甲刺,宴洲仿佛露出柔软腹部的刺猬,慌忙遮掩住身前部位。
杜虞坐下,摩挲着他蜷缩的手脚:“不需要,本来的你,才是最好的!”
他很有耐心,亲吻,抚慰,待宴洲一点点舒展开来,才俯身上去,将微微颤抖的男子彻底笼罩身下。
没有想象中的难堪与尴尬,想到眼前人是谁,想到他是多么的惊才绝艳,多么的义无反顾,此时又是多么的美与青涩……
想到这具美丽躯体里的灵魂,是多么地爱和懂得自己!杜虞从头到脚,也开始颤栗了。
雨止,天晴,艳阳笼罩着湖面,波光粼粼,碧空如洗。
宴洲慵懒地推开窗子,看到天边现出一道彩虹,忙惊喜地推杜虞去看。
杜虞从身后揽住他:“快关上,仔细人看到!”
宴洲笑道:“船上都是咱们的人,没有命令,谁敢探头乱看。”
杜虞不由分说地将他手臂收回来:“方才那侍女,我就不认识!”
“你当真不识?”宴洲笑弯了眼眸,“那不就是咱府上的大总管,华公公嘛!”
“华颜?!”杜虞更吃惊了,“你女装时,看起来还有七分影子。他?我竟是一点儿没看出来!”
“他是父皇派来的人,你竟敢用?”
宴洲倚在他怀里,笑得小狐狸一般:“为何不能用?我还盼着他报告今日的事儿呢!你如今呐,是越荒唐越安全!”
他这样说,杜虞就放心了许多,叹道:“我倒是没什么,可惜连累了你的清名!”
宴洲笑道:“清名,恶名,皆是浮云,我都不在乎!”
就算史书将他说成祸国妖人,他宴洲也不会在乎,今日之后,他与杜虞,已真正融为一体,满足与幸福充盈了他的身心,再没有什么能伤害他了。
直到夕阳沉落,两人才下船,骑马返回虞王府。
杜韶竟然又来了,带着三个半大皇子。
他身形颀长,体态风流,支着秀挺的下颌坐在湖边。
宴如眉素手抚琴,目不斜视,面颊却晕着绯红。
昨日宴洲派去的两个老嬷嬷,远远站着,仿佛有些害怕似的。
三个小皇子在一旁跑来跑去,琴音将喧闹隔绝开来,宴如眉琴中的缠绵之意更重了。
昨天发现端倪就该直接警醒如眉,宴洲心底暗叹,谁能想到,他一个皇子竟这般迫不及待?连续两天跑来找一位未出阁的小姐。
杜虞皱眉道:“老九怎么和二妹走到一起了?”
宴洲将昨日他带乐安公主来过的事儿简要说了,推他道:“你去将九皇子引开,让我和如眉谈一谈。”
杜虞虽不喜杜韶,还是耐着性子走过去,强令自己带了一点儿笑意道:“老九来了,怎么不到前院书房等我?”
杜韶这才发现他五哥回来了,忙起身行礼道:“原是在书房等着的,但三个弟弟硬要跟着我来,进了门就直跑后花园,愚弟实在拦不住。”
他看了眼满面通红的宴如眉,又替她分辨道:“宴姑娘本就在此的,都是我们莽撞闯了进来,扰了姑娘清静。”
说罢,又向宴如眉赔礼道歉。
小皇子们也呼啦啦跑过来,给杜虞行礼,争先恐后道:“五哥,九哥说你府上的点心可好吃了!鸟窝也比别处的大,湖里还有大老鳖!”
杜韶谎话被拆穿,依然面不改色地微笑,宴如眉反而红涨了脸,垂头搓弄衣角。
杜虞不想如眉难堪,便放柔了声音,道:“你哥哥也回来了,你去找他吧!”
宴如眉如释负重,敛衽一礼,匆匆红着脸离开。
杜虞又向三个小皇子道:“去玩吧,下人们好好伺候着!”
三个半大小子欢天喜地转身,商议拿肉钓老鳖。
宴洲与宴如眉的谈话颇为不顺,如眉自小柔弱乖顺,此时却昂起头,倔强地看着她哥哥:
“他听得懂我的琴声,不是坏人!”
宴洲扶额:“你一个十六岁的姑娘,足不出户,涉世未深,琴声能有多难懂?不过是小女孩的那些心事。”
“可他也只有十五岁,会有多少心思?”
“他一个后宫摸爬滚打出来的皇子,能活到十五岁就是大本事了!”
宴如眉再次找到漏洞:“虞王不也是后宫长大的?!”
宴洲有些气笑了,但这种棒打鸳鸯的事儿,越是拆得急,对方就黏得越紧。
他放缓了语气,道:“你如今大了,我也不好多说,只盼你将我今日之言放在心上,以后凡事多留个心眼儿。”
见他松口,宴如眉逆反情绪一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向宴洲弯腰行了个礼,羞答答地去了。
宴洲略坐了坐,待妹妹走远,才起身去花园。
远远就听到孩子们的争论声。
一个少年嗓音道:“这是老鳖,杀来吃了也无妨的!”
一个孩童嗓音道:“鳖与龟本就难以分辨,你怎么知道它不是神兽呢?”
“我在书上读过,鳖壳无纹,龟壳有纹,这个就是老鳖,可以烧的。”最后一个,嗓音带着变声期特有的粗粝。
正是十一、十二、十五皇子,宴洲心底一动,恰好借机试探皇子们的心性,他伸手止住身后众人,凝神细听。
只听那孩童嗓音的十五皇子道:“就算它不是神兽,也会疼会死,咱们与它玩一玩就是了,做什么要烧它的壳?”
处于变声期的十二皇子道:“一个老王八而已,疼了难道还会咬我们不成?”
十五皇子快急哭了:“它也有母亲、孩子,难道不会心疼它吗?”
十二皇子嘟囔道:“它又不是你妈……”
撕拉一声响,接着便是十二皇子的怒叫:“老十五,你竟敢撕我衣服,找打!”
又听十一皇子在旁拉劝:“好了,十二,你明知道他母妃去年没了,何必拿话刺激他?”
拉扯中,噗通一声巨响,又有太监的尖嗓子道:“来人啊,十五皇子落水了!”
宴洲深吸一口气,大步转了出去,正看到十五皇子在水面上扑腾,咕嘟咕嘟地大口喝湖水。
十二皇子已经吓呆了,看着自己的手,面色惨白:“我,我不是故意的!”
太监宫女们乱成一团,全没一个敢下水的。
顾不得身边人多,宴洲扯下外袍,一头扎入水中。
他当年为了恢复残腿,经人指点,游水三年有余,水性还算不错。
十五皇子想是吓坏了,拼命挥舞手脚,宴洲还未拉住他,就被在脸上先划了一道。
好容易拉住他手脚,拖上岸时,宴洲也喝了好几口水。
他顾不得恶心,先将晕厥过去十五皇子翻过去,按压穴位,迫他吐出吞咽下去的湖水,又替他清理口鼻脏污,一连吹了几口气进去。
一番折腾,十五皇子才微微有了意识,紧闭的眼角流出一滴泪,喃喃唤道:“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