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如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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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洲又重新用冷水洗了脸，才到花园里去接待皇子、皇女。
先听到了琴声，一会儿如聆仙乐，一会儿嘈杂难听。
远远便看到宴如眉与杜丝语并肩坐着，素手按在琴上，笑靥如花，四手联弹。
九皇子杜韶坐在对面山石上，眉眼含笑，潇洒风流：“八妹，你手法太重，不是弹琴，而是在砸琴了！”
杜丝语恍若未闻，依然哐哐砸琴，宴如眉却红了面颊，垂下头去，怯生生收回手。
琴声只剩嘈杂，杜韶捂住耳朵，痛苦地道:“妹妹啊，九哥耳朵遭罪没什么，宴姑娘弱质纤纤，你忍心荼毒她吗？”
杜丝语格格一笑，收手道:“没有我荼毒众生，九哥哪能英雄救美呢！”
话至此处，宴洲反而不好现身了。
他转身退出数步，隐约听到杜韶道:“你取笑我没什么，可别带坏了宴姑娘的清名……”
宴洲听不下去了，回身向跟在身后的小太监清明道:“你站在这儿，先慢慢数三十个数，然后去见九殿下与公主。就说我回来了，先回房换件衣服，请他们到花厅里奉茶。”
清明乖巧地答应，站着开始数数。
宴洲快步回了自己院子，又换了身衣服，才慢悠悠地向花厅走去。
杜韶站在廊下，远远地赶上来拱手:“宴家哥哥，小弟来得冒昧，多有打扰！”
宴洲笑道:“九殿下太客气了，来自家兄长家里，说什么冒昧打扰。”
两人说笑着走进厅内，杜丝语正拉着宴如眉串茉莉花，洁白柔软的花瓣，一串串挂在手腕上。
看见宴洲进来，她活泼伶俐地迎上来，递上一串最美的花串:“宴哥哥，给你！怎么，五哥没一起回来吗？”
“虞王爷留在宫内侍奉太后，他走时还嘱咐我，要接八公主来府里玩呢。”宴洲笑得一派和煦，让座道，“两位殿下千万要当在自己家一样，要什么吃的顽的只管讲。”
杜丝语眼珠一转:“到了哥哥家里，我们才不客气呢，而且怎么也要住上十天半个月的！”
杜韶无奈扶额:“你随我出宫时，可是承诺了不在外过夜的！”
杜丝语半是撒娇半是求恳地挽住杜韶手臂，“宴哥哥这般亲热待我们，九哥你忍心吃了饭就走人吗？再说，还没见到五哥呢！”
撒完娇的杜丝语，还是吃了饭就走人了。
宴洲是男妃，杜虞又不在家，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子，谁留下都尴尬。
但临走之前，乐安公主在花园里扑了蝴蝶，掏了鸟雀，将宫中不能干的事，通通做了一遍，才意犹未尽地与宴洲兄妹告辞。
夕阳西斜，琴声叮叮咚咚。
宴洲扶着额头，听宴如眉弹了一曲渔舟唱晚，本应悠然自在的田园之音，却带上了一丝若隐若现的缠绵之意。
宴洲屏退众人，直白地问妹妹:“让你给虞王做侧妃，怎么样？”
昨夜还羞答答地但凭兄长做主的女子，下意识地咬了嘴唇。
宴洲又道:“你来虞王府，不就是打着这个算盘吗？”
“我，”宴如眉抬眸，红了眼眶，“我不想来的，是祖母听信了二婶的鬼话，非让我来的。”
“我打小就怕嫁人，小姐妹嫁了人的，不是夫家苛待，就是丈夫三妻四妾，大多过得不好。”
“打小，我就没了爹娘，只有哥哥护着我。二婶她们那样说，我也忍不住想，如果能和哥哥在一起，就算嫁了不如意的人，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宴如眉屈膝蹲下，双手握住宴洲的手:“我是为了哥哥，才来的。”
她将脸颊放在哥哥手心里，低声道:“可今天，见到了八公主，活得那般恣意张扬，鲜活有趣。我又想，我也是个人，也好不容易得了生命，为何要这样随波逐流，听天由命呢！”
宴洲轻笑一声，道:“那乐安公主，别看她表面嘻嘻哈哈，内里少说有一百个心眼子。你若学她，八成被人卖了还要道谢呢！”
不过，妹妹第一次显露自我，他心底还是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又鼓励道:“但你有这个心，就是个好的开始！”
宴如眉泣声道:“可二婶总是拿话刺我，说我这么大个姑娘，还吃宴家的米。”
“别理她！”宴洲淡淡道，“宴家也不是她二房的。”
宴如眉抬起头，睁大眼睛道:“可是，哥哥你已嫁了人……”
“我成亲了，不还是宴家的长房长孙嘛！”宴洲在她脑门上轻弹一下，笑道，“放心吧，我就你一个妹妹，总会让你有一碗饭吃。”
宴如眉破涕为笑，抱住哥哥的双腿，像小时候一般枕在上面撒娇。
兄妹二人又说了许多幼年趣事，宴洲亲自送如眉回了芳水榭，又多派了两个年长的嬷嬷去服侍她。
回到内院，他换了家常衣服，坐在榻上，想到太后的话语，心下老大不自在。
门帘一响，清明走进来，笑道：“公子，前院的梅溪姐姐来了，说是给您送果子呢！”
宴洲放下手中书卷，扬声道：“请进来吧！”
那梅溪捧着个玛瑙碟子，婷婷袅袅走了进来，站直了道：“太后娘娘遣人送石榴给王妃！”
石榴，多子也，果然来了！
既是太后赏赐，宴洲忙站起身，双手接过，口中称谢。
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红石榴籽，配着玉白的玛瑙碟子，愈发红艳艳地可爱，看在宴洲眼中，却透着血红的刺目。
梅溪又屈膝向王妃行礼。
她是个面若银盘的端庄模样，面上常带三分笑意，透着亲切。
宴洲让她在脚踏上坐了，挥退众人，问道：“太后还有何懿旨？”
梅溪微笑道：“柳嬷嬷只说让奴婢亲自剥了，送与王妃，别的就没有了！”
这就是要宴洲安排梅溪给虞王的意思了，宴洲倚在榻上，轻轻拍打手中书卷，目光时不时滑过梅溪身上。
他是个玉树临风的俊美男子，这样直白地看着一个妙龄少女，饶是稳重如梅溪，也面孔红红，心跳连连。
半晌，宴洲才轻叹一声，道：“也罢，你这两天就在这里伺候吧！待王爷回来，我自会安排。”
说罢，以手支额，轻轻挥了挥手。
梅溪张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只见身形高挑修长的公子，斜倚榻上，手指修长如玉，卷翘的长睫微微颤动，遮掩了无边的愁绪。
她心底酸丝丝的，面上更红了。
宴洲辗转反侧，数次起来喝茶，终不能眠。
他心知只要留在京中，这样的事儿终究难以避免，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动了顺应杜虞去封地的主意。
但很快就打消了，好男儿志在高远，岂能为私情舍大志？
天边发白时，他才睡着了。
梅溪一早赶来服侍王妃，却被谷雨悄悄告知：“房内的灯亮了一夜，刚才没了动静，想是一夜没睡，姐姐先到别处逛逛去吧！”
梅溪心下愈发酸涩了，月下宴郎的声名，她虽在深宫，也曾听过的。
听说，他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却因腿上有疾，断了仕途；听说，他容貌俊美冠绝京城，皇上最宠爱的三公主也曾起意要召他为驸马！
这么个惊才绝艳的人，自己却不得不受命争夺他的夫婿！
梅溪坐在湖边，手指轻轻拨动凉凉的湖水。
她不知坐了多久，谷雨跑过来道：“梅溪姐姐，公子醒了，让你到书房伺候呢！”
梅溪忙整理了衣衫，又对着湖水理了理鬓发，才匆匆到宴洲的书房去。
宴洲正在作画，笔力苍劲，乌墨浓淡相宜，是一株风姿绰约的梅树。
梅溪忙上前磨墨添茶。
宴洲搁下乌笔，手指在胭脂、梅染、霜白三色上一一点过，忽抬眸向梅溪一笑：“你的梅字，是哪个颜色？红梅，黄梅，白梅？”
乌发堆散肩头，凤眸笑意盈盈，玉白面容，如霜雪初霁，雪梅绽放。
梅溪心头一跳，脱口道：“白梅！”
“嗯，”宴洲手指托着下巴，低声沉吟，“雪浪纸上，霜白怕是不太好着色......”
梅溪忙道：“奴婢瞎说的，但凭公子做主！”
宴洲笑道：“既是为你画的，须得尽善尽美才好！”
他转身出去，叫清明：“开库房，找一批黄绢来！”
画案前，梅溪早已痴了，手指轻抚过纸上梅枝：“原来，这画是为我画的......”
黄绢上，雪梅绽放，华贵中透着寒雅。
待墨风干，宴洲亲自卷了，捧与梅溪：“希望你好好侍奉王爷，为王府增添香火！”
梅溪咬着嘴唇，看向门口道：“奴婢有些私房话要回禀公子，乞请屏退左右！”
宴洲向清明等人挥了挥手，笑道：“你以后就是我们一家人了，有话但说无妨！”
待房门阖上，梅溪噗通跪倒在地，泪眼盈盈，求恳道：“奴婢不能服侍王爷，求公子成全！”
“哦？”宴洲敛了笑容，作出为难之色，“让你做王爷的屋里人，可是太后懿旨，你我岂能违背？”
“奴婢不愿意，”梅溪落下泪来，“奴婢心中已经有人了，还请公子成全！”
“违抗懿旨的后果，你我都承担不起！”宴洲叹了口气，“但这样的事，终也要讲究你情我愿。”
“你去吧，待我想想！”
梅溪走出门去，房内的宴洲缓缓松了口气，颓然坐下，来一个招架一个，这样的日子，他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这位梅溪，心软又多情，一副寒梅图就退下了。
可下一个兰亭、竹韵、菊芳，乃至其他的花花草草，甚至皇帝亲赐的侧妃呢？
日影缓缓偏西，宴洲在书房内独坐了良久。
他终于打定了主意，起身叫来清明：“去请华总管来见我！”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如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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