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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 萌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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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萧府后,叶韵先是被唤去了萧母处。
足足在萧母的院中呆了一个时辰才归来。
自萧云栖重生回来后,她便借着自己喜怒不定的脾气发落了不少院中下人。
这一番发落,让府中下人更惧于她,现在能近她身边伺候的只不过叶韵一人。
萧母曾觉她身边就一个近身伺候的丫鬟太少,要给她再拨一个贴身丫鬟。
当时萧云栖是这样说的:
“母亲,都说了,我长大了,有叶韵一个就够了,要那么多贴身丫鬟做甚?我不喜欢她们,每次去见鄞哥哥都献殷勤。”
萧母面色沉了下来,看出了那些丫鬟的打算:“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挑个老实的。”
“不要!哎呀母亲你就别操心了,要真叶韵一个人伺候的不好,我到时候再到母亲院内挑个丫鬟不就好了?”
萧云栖狡黠一笑,凑近萧母怀里:“难道说,母亲舍不得你院里精心调教的丫鬟?”
“你的促狭鬼,尽知道作弄人!还说长大?我看你是一辈子都长不大。”
萧云栖窝在萧母怀里撒娇,两个人都在笑着,但笑皆浮于表面。
从那之后,萧母便再没提过丫鬟一事,只是叶韵驻足萧母院中的时间明显加长不少。
叶韵回来,手里多了份刚烹煮好的燕窝。
主仆二人心照不宣地掠过她消失不见的那一个时辰。
傍晚时分。
叶韵避着众人来到后门,接了封信后匆匆离开。
又找了个无人的地,快速浏览完信中内容后将信销毁。
她踌躇着回了萧云栖的院子,绕着院内的梨花树来回转。
一圈,一圈,又一圈。
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圈,她停了下来。
踩过落地的梨花,到了萧云栖门前。
推开门,萧云栖正半躺在软榻上。
手中是一本翻开的话本,话本停在那一页已经很久了。
“小姐,奴婢找人去查了。今儿个那两个被狱罗司抓捕的逃犯说是从建州那里逃窜至京都来的,据说是在建州杀了一户富贵人家,被发现后一路追捕至京都,期间还杀了好几名抓捕的官兵。”
萧云栖目光没从话本上收回,嗤笑一声:
“真是两个笨人,逃往哪里不好,逃至全天下守卫最森严的京都。”
叶韵低着头没搭腔,萧云栖虽没问她消息是从何而来,但她必须将消息来源告予萧云栖。
她不知晓萧云栖为何会与传言中不同,还披着跋扈无知的外衣内藏其秀。
但萧云栖于她有恩,她又在萧母和萧云栖二者之中,选择了萧云栖效忠。
既如此,那便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小姐,奴婢哥哥在皇城卫当差,所以消息比较灵通,才让奴婢探知到了这些。”
听到这话,萧云栖才抬眸去看她。
她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哥哥的意思?”
她漆黑的双眸平静似乎毫无波澜,但眼底却藏着无边际的深渊。
吸的人沉溺其中,恍惚间掉入,便再无爬上之日。
被她这样静静看着,叶韵有些骇然。
养在深闺的小姐,脱去了伪装,为何会有这样的气势?
藏在她萧云栖身上的迷太多了。
叶韵听懂了她的话,吓的立刻跪下。
她忙说:“我什么都没说。哥哥知晓我成了小姐的贴身丫鬟后也只是让我好好伺候您,顺便……顺便……”
萧云栖似笑非笑:“顺便什么?”
“顺便看看能不能借着小姐的势,哄的您让他职位提高。”
见她这样一副惧怕到颤抖的模样,萧云栖觉得她又可怜,又可爱。
忍不住笑说:“你起来吧。这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又皆为利往,你哥有这心思没什么错。”
她若是一丝利用价值都没有,如何能让叶韵那个在皇城卫当差的哥哥为她所用?
左右不过一个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
“我记着,你是为了你哥哥才卖入萧府为婢,你就没有一丝怨恨?”
叶韵愣怔了一下,摇头:
“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没有任何人逼我。要怨,我又该去怨谁呢?”
是怨这世道不公,贫穷的人世世代代只会更穷;
还是怨顶层人高高在上,从不肯低头看看下方的苦难;
要怨的太多,她哪里怨的过来。
“我没有怨恨,我只幸运遇到了小姐,将我从萧铭旌手下救出。不然,我只会被他折磨的不成样子,最后草席一裹成为这世间万千无名尸中的其中一具。”
萧云栖看着她柔弱却又不失坚定的脸。
她是想救她吗?其实不是的。
只是那日从萧母那里意识到了她不再是皇城之中那位说一不二的皇后,而是困于萧府,权势皆系于萧府的傀儡。
纵使身边仆人环绕,却无一衷心于她。
这一真相,让萧云栖心气不顺,借故找萧铭旌发泄憋屈的怒火罢了。
她救叶韵,只是顺手而为。
于她而言,不过是突然善心大发,随手给路过快要饿死的狗,丢了块不要的骨头而已。
萧云栖低头,盯着自己白嫩的掌心。
她还是懵懵懂懂。
萧云栖想到了前世,那一个个因她直接或间接而亡的人。
又想到只不过是为她所救,便傻傻献出自己一生的汝娘。
她这双手,既能轻而易举的夺走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又能不过微微一抬就救下离死一步之遥的苦难之人。
有什么东西似乎在破土而出。
随后,贫瘠的土壤长出翠丽的嫩芽。
迷蒙的雾气袭来,遮住了那唯一的一抹绿。
时而风吹过,一点点吹散雾气。
雾气还在,但终有一天,嫩芽会重见天日,被众人窥见它的美丽。
萧云栖好像明白了什么。
只一点,还不多。
*
今年,大长公主赏花宴的帖子如期递来了萧家。
只不过今年,比往年特殊些。
大长公主是周琅的亲姑,先帝的同母妹妹。
先帝及其宠爱这位妹妹,给大长公主的封地封在了富庶的淮江。
大长公主驸马信安伯早死,先帝曾劝其改嫁,但被大长公主拒绝。
先帝曾在时,时不时诏其入宫,以示恩宠。
先帝逝世后,周琅继位,对这位昔日备受先帝宠爱的姑母不敢怠慢。
不仅主动将其子封为世子,一及冠便承爵,还特给其女儿封了郡主,赐予封号“翌阳”。
大长公主爱花,每年在这个时节都要举办赏花宴。
但今年与往年不同,信安世子明年及冠,大长公主有意为其提前相看。
这次的赏花宴,不单单只是赏花,还是一局声势浩大的相亲宴。
“好妹妹,帖子可送去了?”
现下处于京都话题中心的信安世子徐承望正对着自己妹妹伏低做小。
徐景钥扯着帕子,帕上秀的兰花,被揪的皱皱巴巴。
她实是见不得徐承望这幅作态,没好气道:
“你急什么?这在京都举办赏花宴,谁敢落了萧家的帖子?”
徐承望讪讪一笑,讨好说:
“我不是怕你第一次张罗赏花宴,忙中出错嘛。”
他这话一出,彻底惹恼了徐景玥。
她捏着拳头直往他身上砸,被打的徐承望又因有求于她,可怜巴巴的不敢躲。
这幅怂样子,让她想起了别院内养的京巴狗,可怜又好笑。
徐景玥瞪了他一眼,收回拳头,怒气还未消:
“错你个头!你天天就想着萧云栖!做什么春秋大梦?别说母亲不会让你娶她,萧家也不可能将她嫁予你!”
这京都谁人不知,这萧云栖是内定的长陵王妃?
“你别管,我有自信。”
徐景玥拆他台,道:
“你有何自信?跟狗一样的巴巴往萧云栖身边凑,她哪次理你了?”
徐承望手背于身后,迎风而立。
他习武多年,身姿挺拔。
现下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玄色窄袖,马尾高高竖起,全身上下无一时人喜爱的玉器装饰。
一身干净的眼眸灿若晨星,少年意气风发,一颗真心无比澄澈。
“只有锄坏的锄头,没有挖不动的墙角!”
“……”
徐景玥无话可说。
徐承望口出狂言后又凑过来讨好说:
“好妹妹,你就帮帮哥哥忙。我都好久未见她了,你就帮我搭搭线,只要能与她说一句话,我、我……”
他想了又想,及其不情愿憋出一句:“我刚得的宝马借你一骑。”
徐景玥不以为意:“就这?”
徐承望咬牙。
舍不得宝马,见不到美人。
“归你了!”
他心在滴血,仅仅只为他即将换主的宝马哀悼了一息,忙问:“如何?”
他都这般诚意了,她若还不同意帮忙,多少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这还差不多。”
徐景玥早就觊觎他那匹马了,可徐承望宝贝的不得了,骑都不让她骑一下,现下为了萧云栖都拱手送她了。
想到这,徐景玥又觉心酸:“真是不知道那萧云栖哪里好,你怎么就看上她了。”
萧云栖名声在她们这一众贵女中并不好。
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别说其他小姐,就算是她这个有封号的郡主她都不看在眼里。
徐承望坐下,一脸陶醉:
“这整个京都,最漂亮的就是云栖妹妹,我不喜欢她喜欢谁?”
同为京都女子,且在徐承望嘴里没有萧云栖漂亮的徐景玥被彻底惹怒。
“滚!”
这天下男人都一样的肤浅!
……
为这次赏花宴,萧母早早就给萧云栖裁了新衣,当然也没有落下萧云婷的。
姐妹两装扮完毕后坐上同一架马车前往大长公主举办赏花宴的温泉别苑。
萧云婷一向沉默寡言,一上车,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了距离萧云栖最远的角落。
而眼高于顶的萧云栖也不屑与她搭话,时不时撩开布幔往外看。
萧云婷低眉敛目,余光撇见桌上放了本医书。
萧母知晓了萧云栖学习医术是为了萧太后,回府后,就为她找了个医女常驻萧府教授她。
萧云栖受不住偶尔想躲懒,都被萧母压着继续学。
已经在萧太后那里露了头,为了讨萧太后欢心,纵使萧云栖再不愿,她都必须学下去。
原本在医女那学习的只有萧云栖一人,也不知怎地,萧母又叫上了萧云婷一起。
萧云婷估摸着应是她这位嫡姐看不得她清闲,拉她来垫背一起受苦。
能学习医术不是坏事,她倒是因祸得福了。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
萧云婷看向医书的隐晦目光被萧云栖所察,她拿起医书摔过去,倨傲道:“赏你了。”
萧云婷不慌不忙,拣起掉落在脚边的医书。
这是本孤品医书,也只有萧云栖能从皇宫里将这样的医书带出来。
“多谢姐姐。”
她不觉萧云栖是在折辱她。
多年的相处,她早就摸透了她的性子。
她幼时也曾是一位天真烂漫,爱护妹妹的好姐姐。
只不过……
在萧家的教导之下;在毫无原则的宠溺之下;在一遍遍她能成为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的洗脑之下。
她成了如今的模样。
这或许已经是她现在,能表达善意的唯一方式了。
马车停,温泉别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