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害角色从成为监护人开始》百叙里

67、完整拼图

　　白兰是个很注重游戏规则的人。
　　对于彼此实力相差悬殊的局，一般他做完决定，还会特地留出时间来给人准备，当然不是出于好心，怀揣的只是猫捉老鼠的戏耍心理。

　　正因为这样，他讨厌一切不可控的变数。
　　三七已经几次三番地挑战他的耐心，这会撕破脸面，自然也没耐心再陪着她胡来了。

　　“游戏规则就是要玩家双方都遵守才好玩，小三七中途擅自更改玩法，我也耐心陪着你了，但这会不应该还这么任性。”

　　白兰居高临下地扫视过整个战场，他这边的几个守护者虽然也身上挂彩，好歹桔梗还能算得上战力——即使不带上也不会对这个局面造成影响，本来赢面自始至终都是他这边占据上风的嘛。

　　即便留出了充裕的时间给来自十年前的彭格列，期间有意让铃兰等人和他们交手，目的一来是无聊的震慑，二来想看看被这时代的纲吉君寄予厚望的来自十年前的人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可惜现实终究没能让他尽兴，也可能只是白兰对他们抱有了太高的预期，落差之后更加得索然无味。

　　白兰不觉得有多可惜，这世上的东西本身没几样能让他觉得有趣，彭格列的现任首领勉强算是一个，但他作为七三次方的一部分持有者，实在太不像话。
　　弱小又害怕失败，纵然已经精疲力竭，还要逼迫着自己站起来。

　　就像现在，就好比现在。
　　同伴尽数倒下，他也囿困在圈起的方寸之地，明明只需要选择放弃就能结束这场无聊的闹剧。

　　但因为三七的反抗带给了沢田纲吉潜在的微小希望，所以他不甘心、或者说不愿意辜负她的这份好心。
　　竟然会有这么可笑的人存在。

　　白兰略微收拢起翅膀，让自己往下降落一段，这么动作间，底下或躺或半站的人好似惊恐之鸟，纷纷警惕，那模样丑态百出，瞧着倒是挺好笑。

　　这让他临时改变了主意，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看着蝼蚁无用挣扎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白兰以前可没有这种习惯，多半是太无聊了。

　　面对这么一群人，甚至都不需要平行世界的他自己登场，光靠目前存储的力量足够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现在他只想看看三七究竟打算做什么。

　　白兰顺带着抬手加固了一下困住沢田纲吉的火炎，重新对上三七，从方才起，她周围就缠起了一圈由光组就的屏障，一时间把他都拦在了外面，且这个光，没法被轻易打破。
　　看三七目前的状态，这光屏也不受她本人控制。

　　方才说过，白兰讨厌所有计划之外的情况，这种不可控的现象不能放任发展。
　　“小三七。”
　　白兰的语调降了下来，已经耐心告罄。

　　光屏中的三七无暇顾及，她专心地凝聚着手头的东西。
　　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用这种方式。

　　一旦仪式完成，意味着她从前至今的经历将被一并抹除，跟过往所有人相处形成的记忆会全部消失。
　　与之相对的，作为世界意识化身的她走上这一步，可以重置白兰已经造成的一部分现实，扭转时间回到决战之前。

　　“……我承认，你总是对的，白兰，我没法改变更多。”
　　良久的沉默后，三七缓缓开口。

　　是啊，这毫无意义，回退时间并不会有本质上的变化，彼此间的差距仍然存在。
　　大概除了她痛苦一点，什么痕迹都不会落下。

　　笼罩在周围的强光刺眼，她几乎没法完全睁开双眸，连带着边上实际的人影都模糊不清。
　　三七都不需要多认真地向内俯瞰，系统蜗居的地方正持续不断地报错，数据流组成的空间猩红一片，长耳朵的生物顾不上责备宿主的行为，它在尽可能地做着最后的抢救。

　　说来也巧，她之所以会存在，仅是系统的一次错误操作，它不想承担责任，也担不起这个后果，为此想法设法地让世界原住民教导她成为真正的人类。
　　前前后后因为这件事奔走忙碌，估计也没想到这个世界的监护人压根不按套路出牌，毁了它的计划不说，连自身存在都岌岌可危。

　　光束凝成的屏障之外，三七听见沢田纲吉在喊她。
　　对方大概又通过超直感预见了什么，不是具体的事，仅仅只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受，无论多少次，三七依旧会觉得这能力很作弊。

　　处于死气模式下的少年不再维持惯有的平静，他皱紧了双眉，手中不停尝试着他能想到的所有招式，迫切想要突破由白兰设下的火炎栅栏，哪怕这除了消耗自身死气之炎外没有任何效果。
　　三七突然想起来那个晚上的交谈，当时没给到沢田纲吉明确的答案，是因为三七自己都没想好。

　　一直到真正做出抉择前，她都还在犹豫，犹豫要不要为他们做到这一步，要不要放弃拥有着过往种种回忆的这段经历——这段由纲吉创造的，形成了她这一稳定人格的过去。
　　毕竟三七所熟悉的那个世界的彭格列诸位，已经因为白兰的一己私欲尽数消亡了，她不想连这点最后的记忆都保存不住。

　　但三七最终还是这么选了，她想着，既然这个时代的沢田纲吉孤注一掷，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他们可以。
　　她决定暂时忘记那句话，让自己不去想——一个人真正迎来死亡，在于遗忘掉所有。记忆和经历构成了人的一生，一旦失去了两者，徒留下来的空壳便不再是那个人本身。

　　三七的目光从沢田纲吉那里挪开，忍着强光带给眼睛的酸涩感，目光略过在场的几个人，最终重新回到了白兰身上。
　　与此同时，她的掌心中凝聚起了袖珍版的地球模型。

　　不过呼吸的一个起落，那只存在电脑建模中的场景复刻在她掌心之上，模型被等比复制成数份。
　　那之后，书页一般的纸张出现，悠悠荡荡地悬浮起来。

　　白兰双眼眯起，在空白书页出场的瞬间，手中白龙凝成，直接实体化的攻击绕着他短暂游转，随心动作着瞬息而发，目标直取被光屏笼罩着的三七。
　　“不太清楚你具体打算做什么，但我可没大度到任由你胡来。”

　　游龙转瞬逼至眼前，三七显然受限颇多，腾不出手来应付白兰一时兴起的攻击。
　　危机当头，她没有任何躲闪的意图，也可能是做不到，似乎想要生受这一下。

　　那边反应过来三七打算的沢田纲吉双瞳骤缩，他之前遭受过白龙的攻击，这个匣兵器只是看着威力不大，实际以三七的身板，不可能毫发无伤。
　　“三七！”

　　独属于那人招式带来的破空声总是一次一次，在最关键的时刻适时响起。
　　三七一愣，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迷茫在她眼中一闪而逝，然而手头的动作并没有因此停止。

　　吧嗒，吧嗒。
　　血液砸落在地的声音响起，比之成年人显得单薄许多的身躯轻轻颤抖。
　　三七双眸睁大。

　　最后一刻赶到的沢田纲吉用自己身体拦住了白龙，那一下径直洞穿了他的肩膀，血染红了半边衣服。
　　但他既没有让开，也没有倒下。

　　疼痛感源源不断地漫起，又好似麻痹了心脏。
　　沢田纲吉艰难地呼吸着，四肢百骸仿佛不受控制，冷意从脚底向上直窜，死气之炎眼见着就要熄灭。

　　“嗯？”上方的白兰轻轻疑惑，是真得在意外。
　　“没想到纲吉君还能动啊，竟然能挣脱那个笼子，现在又近距离接下了白龙，身体恐怕已经从内部一点点烂掉了吧。”

　　白兰放弃了制高点上的站位，彻底收拢翅膀，从空中落下，踩在了实地上。
　　他每向前走动一步，沢田纲吉吃痛捏紧的拳头就收拢一分，越来越多的血顺着他手臂砸落到地面，泥土来不及吸收，在草叶附近聚拢起一滩血泊。

　　“现在的你都不需要我动用火炎，普通的一击就能让你倒地不起吧，纲吉君。”
　　白兰没能继续往前，他向着一遍侧过身，避开了斜后方袭来的一击，因着一段时间的蓄力，颇具杀伤力，但没击中人就一切免谈了。

　　“……离、十代目远点。”
　　是不久前重伤的彭格列岚守。

　　“哈哈，你们真的很喜欢玩互相守护的游戏啊，感动不了对手的筹码实在很没意思，看多了除了腻味没任何作用。”

　　像是为了印证白兰的话，沢田纲吉体力透支，额上燃着的火炎彻底熄灭。
　　只是他没能彻底倒向地面，要害被近前的白兰一把掐住。

　　白发青年手上力道加大，一点点地剥夺掉少年肺里残留的空气，然而这一次，他依旧没能如愿。

　　“别把人都当成死的。”
　　不知何时赶到的小婴儿借力跃到光屏之上，几乎贴着沢田纲吉的脸朝他身前的白兰开了一枪。

　　子弹壳抛出，成功将起了杀心的白兰和自家学生隔开。
　　彩虹之子虽然在这个目前的环境里受到诸多限制，但怎么说都是由世界最强七人组成，纵使在客场上出手，逼退白兰也并非不可能。

　　“嗯，倒是把你忘掉了，”退开几步的白兰眯起眼，刚才那一击被匣兵器挡去了，实际并没有给他造成伤害，不过这倒是提醒了他，“说起来是还有笔账要找Reborn君你算呢，小尤尼被你带去哪里了？”

　　“谁知道呢。”
　　Reborn将沢田纲吉搬到一边，微妙地往一侧走过几步，恰好站到了方才少年所在的位置，是再明确不过的保护者姿态。

　　这其间的事情说来话长，十年前，Reborn因为沢田纲吉提到七的三次方，特地去找彩虹之子以及那时候的首领确认过，在那会得知了三七的身份，紧接着来到十年后，不及处理诸多事项，和尤尼短暂的碰面后被拜托着赶来会合。

　　虽然已经没法阻止，好在也不算太晚。
　　光屏的亮度在逐渐减弱，众人的落点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三七身上，她手中的东西几乎已经成型。

　　倒在地上的沢田纲吉手指一抽，擦着草叶蜷起，他强撑着留存不多的体力，费劲地抬眼。
　　三七的目光并未落到他身上，之后出口的话却面向着他，同时也给到了那时不曾道明的回答。

　　“没事的纲吉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每个人都有其各自的使命，尽力做到最后本身就值得赞扬。”
　　她语调轻快地继续说着。

　　“你就把这一切都当成游戏，你们是被迫卷入其中的玩家，白兰是目前还占据主导地位、手握筹码保持优势的玩家，而我只是稍微拥有了一点主观意识的NPC而已。”

　　三七扬起微笑，她的身体已经接近半透明化，流动的光影组合成了密密麻麻的黑点，一笔一划落到了展开的空白书页上。

　　“NPC不会死亡，只会在游戏重启后再度迎接玩家，所以……请不要自责。”
　　这是三七留给沢田纲吉最后的话。

　　他们缺少的是时间，现实残酷地告诉他们，短时间内倾尽全力也只能到这程度。
　　但如果有足够的时间。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

　　世界意识的化身在特殊条件下可以代行职权，有且仅有一次机会做出改变，这是三七逐渐摸索出来的事实，也是系统竭力隐瞒的真相。
　　白兰拥有的玛雷戒指代表着‘海’，能窥探平行世界的实力独一无二，而彭格列代表着‘贝’，经年累月沉淀下来同样独特的财富。

　　回退时间确实不会在根本上做出改变，但三七想要的，一开始就只是开启这个纵向时间轴，将光阴留下的特别礼物带给彭格列的诸位。

　　书页凝在空中，书写其上的事件串成完整的逻辑链，将它们一一变为现实。
　　半透明化的世界意识化身四散，回归到了最本真的模样，剔透的晶体碎片中涵盖了无数个平行世界，那是构成三七这一个体的所有记忆，它们悬浮在空中不过数秒。

　　清脆的一声响后，晶体碎片彻底炸裂，一切都不复存在、一切又无处不在。
　　整个世界被定格于一瞬，再之后，时间回流开始。

　　倒退如同流逝的沙粒重新回到掌心，和飘散的用时几乎等同。
　　不过眨眼的功夫，原本发生的事情被一一抹去，他们重新回到了约定决战的前夕。
　　区别在于那个曾经被三七带去的安全屋里已经没有了三七的存在。

　　众人动作一致地久久沉默。
　　沢田纲吉明白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刻，三七回退时间是为了——

　　“十世。”
　　清润的一道声音响起，打破了片刻的沉寂，寄宿于指环中的意识久违地出现。
　　“此前发生的所有，我们都已在指环中一一见证，同样确切地接收到了三七的意愿。”

　　彭格列一世示意沢田纲吉抬起手，“七三基石属于彭格列指环的部分，也该恢复原本属于它的样貌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被触碰过的指环碎开，紧接着组就成更为繁复的模样。

　　“Primo……”沢田纲吉抿了抿嘴，有话语卡在喉咙里，他不敢开口问，比任何时候都怕知道答案。
　　“不用担心，三七最后说的话不假，只要明天赢过玛雷家族的小子，一切都会恢复原样，包括那曾经被他毁掉的诸多平行世界，自然也包括三七本人。”
　　言语有灵，在期待之余，能带给人无穷无尽的精神支撑，总有人因此获得勇气和新生。
　　“我知道了，我们会赢的。”
　　沢田纲吉握紧了拳头。

　　“把最重要的一部分说成了他期待的样子，你还是那么喜欢捉弄人啊。”
　　在彭格列的几人为明天的备战养精蓄锐去后，指环中独属于初代的那几位又开始聚众闲聊。

　　“这才不是捉弄，三七明确说过了，十世没领会意思罢了，决战当前，带头打击人到底算哪边的。”
　　“只是觉得到时候知道真相更加可怜了。”
　　“那就等之后再考虑嘛，”一世笑言，“真好，睡一觉醒来就能参加十世们的庆功宴了，我这次可是实打实出过力的！”
　　“就算有庆功宴跟你也没半毛钱关系，别瞎凑热闹了。”

　　旭日东升，同又不同的一天再度到来。

　　有三七的牺牲在前，彭格列一世的助力在后，一夜之间蜕变的彭格列众人背负着多方的期望，将横行数个平行世界的白兰狠狠凑了一顿。

　　他大概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输给来自十年前的国中生吧，可惜了，在一切得以回归正轨前，唯一一个会陪他再玩一局游戏的小女孩已经不在了。

　　“纲吉君……”
　　白兰最终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一个称呼，又或者，他本身也没打算说出那个三七不会再回来的事实。

　　沢田纲吉隐隐从他未完的话中感知到了什么，然而再一次的，他没能来得及问出想要的答案。
　　随着现任主人的消亡，玛雷指环掉落在地。

　　少年将失主的指环捡起，对着它久久无言。

　　周围相互搀扶的同伴的欢呼声远去，沢田纲吉此刻的心中百感交集，总觉得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那瞬间，好像有谁的叹息幽幽响起。

　　他茫然环顾，没能发现再多的异样，只能将它纳为错觉。

　　沢田纲吉甩了甩头，抬脚向前，向着同伴迈开了步伐。

　　至此，一切终归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