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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失联 ...

  •   2046年,乾元观,后院

      季默醒过来的时候,依旧趴在温泉边上,他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月亮,皎洁圆润,忍不住搓了搓还有知觉的皮肤,叹息道,“原来在炙热的火海中,人可以像一根火柴棒一样轻松的被点燃,言孤城,我与你相遇三次便丢掉三条命,这滋味还真是苦不堪言。”

      他拖着湿湿嗒嗒的脚步回到正殿,照例给祖师爷点上三柱清香,弯腰行礼的功夫,兜里掉出来一件东西,叮铃铃的在脚边滚了一圈。

      弯腰拾起铃铛,简单打量一番,纹络无非是道家常见的飞禽走兽,他随手将道铃放在香案上,瘫在地上跟祖师爷絮叨起这趟出门的心得。

      “师祖在上,一天不见,您老人家还依旧风采迷人,只可惜我被烈火烧干了骨头,哎。”

      季默正打算冲着神像好好诉诉苦,抬眼就瞧见他家祖师爷仙风道骨的腰肢上竟然系着一个铃铛,似乎与香案上摆放的那个一模一样。

      他的神经一下子变得紧绷,小心的在灯光下端详起从帝都带回的道铃,隐隐在铃铛内壁的祥云纹络中看见俩字“乾元”。

      “这也未免太过巧合。”
      吴敌怎么会有祖师爷的铃铛?

      他只不过是一个似人非人的机器,有从哪里获得的乾元观法器呢?

      而且它能够通过乾元观的法器驾驭几十个傀儡,就说明他一定知晓本门的术法,难道此心术不正的贼子,也是我宗门中人?

      一系列的疑问好似初春开化的雪,让季默原本就糟乱的心境变得更加泥泞不堪。

      季默赶紧跳上香案,翻身钻入祖师爷金身后头的暗格中,再一次翻出乾元观那本传承千年的秘笈。

      一篇篇光怪陆离的术法在眼前翻过,在很小的时候,陈老道士就告诉了他这本秘笈的存在,可对于一个从小接受科学教育的五好青年来讲,这简直就是一本胡诌八扯的闲书。

      当时他还纳闷,老道士为什么要将这本烂书藏起来,难不成是为了徒子徒孙日后在外头拉活的时候方便吹牛逼?

      难不成他们道观这一脉的江湖骗子,从某种程度来讲跟老中医差不多性质,一来讲究传承,二来讲究年头。

      如今想想,可笑的竟是自己。

      不知不觉书籍已经参详过半,终于见到关于‘傀儡术’的修行之法。

      季默阅读后忍不住咋舌,原来可以做傀的东西非常多,比如纸人、皮影、木头,但这些都只是材质上的不同,许多傀在功能上有很大的不同,比如画中傀,可以捉将死未死之人入画,在用朱砂之笔封印,炼成之后傀影缥缈,可助傀儡的主人暗中行谋财害命之事。

      “看来,帝都控制室内兴风作浪的是画中傀,这样一来,吴敌不仅使用的法器是我乾元观中的三清铃,就连法术也是我乾元观的傀儡术。

      那传给吴敌傀儡术的人必然是我乾元观中人,而且极有可能就是这个无常博士,此人道行颇高,定是我道门中的大能。”

      季默思来想去必须要找到此人,若按辈分,自己生活在如今的年代,帝都是未来千年以后的城市,也就说明这个无常是我乾元观中徒子徒孙中的一个。

      冥冥之中自有因果,季默在遗迹世界中历险,竟然意外集齐了祖师爷的八卦剑、三清道铃和宗门秘术,之后又传承给后来的徒儿,导致千年后形成了无常这么个祸害,一切似乎在冥冥中闭环了。

      乾元观传承单薄,却不曾断绝,难不成代代薪火相传的本事就要便宜了一个素未谋面的无常,遗迹世界浩瀚如星辰,每日死于其中的平民不计其数,季默觉得自己或许已经沾染了因果,在想独善其身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不行,我要回帝都清理门户。”他拎起道铃转身就往后院走去,深吸一口气潜入洗脸坑中。

      “嘟,嘟,嘟,嘟……”
      困倦和疲累依旧存在,季默睁眼就是洁白的天花板,四周还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

      “你醒了。”小护士波澜不惊的对着病人信息,顺道看了眼即将空了的输液瓶,拔下来利落的换上新的续上,“季默是吧?”

      季默茫然点点头。

      “年纪轻轻,长得还挺帅,何必非要想不开呢?你是不是失恋了?”小护士边忙活着手头的工作,又一丝不苟的在八卦着病人的隐私,“喂,你不会还想死吧?你等等啊,我去叫主治医生。”

      “我……”没等季默开口问问这是哪儿,小护士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他看着四周大大小小的仪器,居然连呼吸机都给他安排上了,未来世界资源紧缺,穷人住院只怕要倾家荡产,思及此他就撑着肩膀坐了起来,“死胖子还挺舍得,居然把我送医院来了。”

      前脚刚念叨完,病房外呼呼啦啦涌进来一堆人,季默彻底傻眼,“王大妈?裴警官!”眼前的街坊和警察同志可都是老熟人。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进入未来世界!

      “你说说这事儿闹的,自打上次我用了小季道长说的偏方后,小孙子晚上再也不哭闹了,我就寻思着去观里添点香火,也算是还愿了。”齐伯上了年纪,说话总是东拉西扯。

      王大妈心有余悸道:“幸亏你齐伯伯腿脚利索,敲了半天门见你没应,这才翻墙往里面探探头。”

      “这不看还好,一看吓得我当场没晕过去,小季当时一头扎进了池子里,吓死我了。”老人家平平安安一辈子,见过最大的麻烦事儿就是车祸追尾,自杀现场显然对他这个岁数来讲过分刺激。

      季默算是明白了,事情闹得如此大,多半因为这些上了年岁的街坊们……

      王大妈带着街坊邻居们慰问了一上午,苦口婆心的中心思想就是,“未来的路很长,年青人要勇敢面对挫折。”

      裴警官也带着殷切的期望嘱咐道:“有困难找警察。”

      闹腾了一天,季默从内到外都感觉累,他郑重的感谢了齐伯的救命之恩,然后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等天黑。

      夜里十点多护士们交接班的时候,季默趁人不注意悄悄摸摸的溜回道观。

      这次他也学着齐伯翻墙进去,因为大门被热心的裴警官给锁上了,进去后直奔后院的温泉,洗脸坑汩汩的冒着亮气,泉水表面依旧平静清澈,“奇怪,这次跳进去为什么没穿梭时空呢?”

      季默原地转了两圈,“噗通”,又跳了下去。

      “咳咳咳,咳咳咳。”水喝了不少,但是每次冒头上来,天上的月亮依旧又大又圆,最后实在是担心自己被泉水给撑死,这才悻悻的爬上来。

      他不禁琢磨道,莫非过去一段时间都是黄粱一梦?

      季默火速回到祖师爷神像前,八卦剑和道铃依旧摆在那儿。

      扭头在回到偏殿的卧室,言孤城送他的枚戒指还在,继续翻开衣柜里的小金库,那些从未来带回来的大钻石还在,所有的证物都在告诉他,过往的一切都是真的。

      事到如今只有一种解释,洗脸坑内穿梭时空的通道关闭了,他彻底和未来失去了联系。

      季默拖着昏昏沉沉的脑子回到了医院,一夜无眠,以至于第二天来查房的小护士见到他的鬼样子,吓了一跳,“我的老天,熊猫的黑眼圈也不过如此了,我还是让医生给你开个肝功检查吧。”

      “不用,我只是有点认床,睡不着而已。”

      小护士狐疑:“不对啊,你刚送来的时候连着睡了一天一夜,应该属于睡眠质量很高的那类人啊”。

      没等小护士八卦完季默的睡眠质量问题,门外探头探脑的摸进来一个女人。

      季默原本混浆浆的脑袋,骤然生起一股子愤怒,“你来干什么?”

      楼小梅抱着一个保温口袋,平日里披散的黄发也仔细的梳了上去,衣服穿得干干净净,浑身闻不到一点酒气,皱着颇为紧张的神情对季默道:“儿啊,妈来晚了,你别生气,妈给你炖了补身体的骨头汤。”

      说话间楼小梅还忍不住哭哭啼啼起来,而且还当着所有人的面。

      季默恍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干涸的内心又忍不住隐隐升起一股子期待。

      上大学的时候导师讲过,人都是多面性的动物,即便在恶毒的女人也无法磨灭掉与生俱来的母性,或许当我真正要去死的那一刻,楼小梅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么个儿子,在遗迹世界内被烈火活活烧死的滋味让他很委屈,湿润润的泪滴裹着委屈不争气的滑落,这么多年他鲜少哭过。

      “哎呀,就受不了这么煽情的时刻,儿行千里母担忧啊,大帅哥,我就不在这打扰你们母子团聚了。”小护士红着眼角施施然走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楼小梅和季默,面对如此温情的母亲,季默显得不知所措。

      楼小梅满脸的慈爱望向四周,在确定小护士走远的那一刻,哗啦将保温兜子扔到季默旁边的空床上,然后穿着鞋双脚一登就上了床,登时如破皮无赖一样骂道:“你他妈的别以为躲到医院里就不用给钱了!”

      楼小梅扯开她口中为儿子准备的‘骨头汤’,一把拽出两大棒子啤酒,用发黑的牙齿磕掉瓶盖,盘腿坐在床上咕咚咕咚的牛饮起来。

      直到半瓶进肚,才立着狠毒的眼眶子将手伸过来,冲着季默晃晃指头儿,“你他妈的躲到这里吃香的喝辣的,我怎么办,天生的贱胚子,还他妈住什么医院,今天就跟大夫说出院,把钱省下来孝敬你的亲娘!”

      “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人都是有多面性的,全他妈都是放屁。

      季默笑的难以自抑制,他嘲笑自己的愚蠢,竟然妄图从一个抛弃自己的女人身上寻求丝丝温暖,“哈哈哈,哈哈哈……”

      “小杂种,你笑什么?白瞎你这幅好看的皮子,若是个姑娘,送到夜场里卖卖,说不定还能换几个钱,不过我瞧那风骚的小护士似乎瞧上你了,不如当妈的先替你试试水,看看能从那小妮子手里骗来多少钱。”楼小梅堆着满脸的贪婪,说话间拎着酒瓶就要往外萨摩着骗钱。

      “妈,每次在我濒死前的刹那,唯一能想起来的似乎只有你呢。”季默单手搀着冰冷的输液支架,紧紧的将楼小梅抱在怀里。

      原本打算出门借钱的楼小梅被季默弄得顿时有些发蒙,这不是她熟悉的季默,他印象中的儿子可是个六亲不认的小狼崽子,突然这么乖巧懂事,搞得她一时间也有点精神恍惚。

      季默依旧紧紧抱着这个遗传学上定义的母亲,企图从她身上榨取一丝丝的温暖。

      从小到大,课本里都在描述母爱的温度,为什么他抱着楼小梅就只能感受到低劣的酒精味道。

      季默倏然松开攥紧的拳头,将一张小巧的纸人傀儡贴到楼小梅的领口,“妈,你去死吧。”

      “你他妈的敢耍老娘!”楼小梅突然变得狂躁,疯狂的将酒瓶砸向地面,病房内一切东西都被她掀翻在地,她像是发疯一般在不断的咒骂着季默,用尽了世上最恶毒的语言。

      “妈,我错了,我错了,我这就出去挣钱给你买酒,啊,啊,不要杀我啊!”
      季默捂着脸跪在地上哭喊着,这一刻他也分不清自己的情绪到底有几分绝望几分伪装。

      病房内闹出如此大的响动,值班的护士和大夫呼啦啦的冲进来,一进门就看到楼小梅发疯似的砸东西。而季默,正头破血流的跪在地上不断地哀求着。

      眼见着证人已经到齐了,季默暗中翻飞的指尖骤然收紧,楼下梅的视线鬼使神差的落到了不远处的水果刀上。

      “不好,这个女人精神有问题,快拦着她。”季默的主治医生叫喊着要冲上来,可是已经晚了,楼下梅拿着刀直挺挺的冲着季默刺了过去。

      一阵皮肉撕裂的响动,季默腹部插着一把尖刀倒在了血泊中。

      他脸颊沾满了红色的血渍,像是一朵荼蘼散尽即将衰败的花,红尘的泪水滚入浓稠的宿命,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冲淡绵延的怨憎,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两天后,医院重症监护室

      因为腹部的贯穿性刀伤,他的主治医生又增加了两名,倒不是因为他的病情有多么特殊,主要是医院方面觉得毕竟季默在医院受了重伤,院方多少要承担些责任。

      原本医院方面还担心季默醒了之后跟他们狮子大开口,谁成想孩子是个老实人,半点不提赔偿的事儿,还多番安慰当晚值班的主治医生和护士,一个劲儿的抱歉让大家受惊了。

      近几年院方被医患纠纷折磨的苦不堪言,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个通情达理的自然感恩戴德,大夫们牟足劲儿要好好拯救这位命苦的小青年。

      “赵医生,您的意思是……我妈有很严重的精神分裂症,需要送进精神病院治疗。”季默思忖着,犹豫着要不要将傀儡的时效延长。

      赵医生尽可能委婉且用照顾患者家属心情的口吻解释道:“小季你别误会,院方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在帮助你,精神病院这些年被各种网络上的谣言弄得声名狼藉,但实际上有病还是要送去对口的医院,你母亲的情况已经严重危害到你的生命安全了。”赵医生生怕这位实诚的小伙子不同意。

      裴警官也在一旁开解道:“你出院后还要工作,还要经营道观,并不适合将楼小梅留在你身边照顾,况且这次楼小梅的行为已经构成犯罪,即便你是她的儿子,她也没有权利伤害你的生命。”

      季默低着头,半晌道:“我同意,只是我没什么人脉,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尽快把我妈送过去,毕竟她现在病的太厉害,有时候当着我的面几次三番的想要杀人,我很害怕她伤害到无辜的人。”

      一边旁听的裴警官闻言瞬间提高了警惕,当即将此事的重视程度提升了一个档次。

      赵医生也想早早解决这个安全隐患,索性做个顺水人情,道:“我们院长会亲自出面跟精神病医院对接,最快今天就能转院,小季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出面帮助你妈妈获得最好的治疗。”

      季默点点头,很快就在家属同意书上签了字:“谢谢赵医生,谢谢裴警官。”

      医院方面的动作非常快 ,刚临近下午3点的时候,季默透过窗外毒辣的太阳光线,看到了市精神病院的救护车辆。

      这个比正常救护车要大上许多的医务车辆像一座铁皮打造的棺材,季默全身心的祈祷着楼小梅能够随着这辆移动的白色棺材,尽快的离开他的世界。

      醉酒的疯婆子像个被押赴刑场的重刑犯,被牢牢的绑在医疗担架上,可能是出于怕她发酒疯咬人的缘故,那双只会骂人和要钱的嘴还被套上了黑色的防咬嘴套。

      季默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像噩梦般萦绕一生的女人被拉走,没有悲,亦无喜。

      他终究复刻了上一代融在骨血里的冷漠与自私。

      事实证明,像他这样罪恶的种子即便丢进馨香的温室,总有一天,依旧会结出淬着毒汁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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