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夜又逢末世人》倚栏观月

45、仿生人

　　季默趁着天还没亮，匆匆赶回花园街17号废弃工厂，毕竟遗迹世界险象环生，被抓进去前还是得做点准备。

　　哪知道蹑手蹑脚的刚摸进大门，迎面就对上三张冷脸。

　　王胖子、刘一手、刘遮天，各自抱着膀子站在原地，旁边的摇椅上躺着‘半瘫’的言孤城，看热闹似的托着腮。

　　言孤城惯会在人心缝里添堵：“默默，彻夜未归，是夜会佳人？还是作奸犯科？难不成你这是要跑？”

　　季默傻呵呵杵着尴尬赔笑：“孤城说笑了，我睡不着，去四周散散步。”

　　刘遮天噘嘴道：“骗人，你把所有的粮票都塞到胖子哥枕头底下了，你是不是嫌弃我们太能吃，想要跟别人搭伙当朋友，你不要我们了。”

　　“……”这话说得，怎么感觉自己成了抛妻弃子的陈世美了，“小天，你别多心，晚上出门揣钱不安全，我就是让你胖子哥帮忙保管一下。”

　　胖子猴精道：“可巡逻的尤四爷派人来说，你昨天特意去找他问案子线索，大师，你是不是嫌弃我们兄弟笨，所以不想带我们玩儿了。”

　　季默这才注意到院子里摆着一张崭新的八仙桌，上头还有一堆礼品，想必都是尤四爷昨天送来的孝敬……

　　言孤城半睁的眼皮子瞥了眼季默满是泥巴的两个爪子，隐约在他的身上嗅到血腥气味，索性将眼皮子又合上了，道：“准备一下，两天后进忏悔遗迹。”

　　没料到言孤城愿意帮忙，季默刚要激动，转念又冷静下来，支支吾吾道：“还是不了，遗迹世界太危险，被扔进去的人大多数都会惨死，我还是别连累你。”

　　言孤城见对方不听话，开始换招数：“听说昨天八宝院那一片，动静闹得还挺大，说来也怪，那歹人明明剁了孕妇脑袋，却又刨开孕妇的肚皮，将足月的婴儿救了出来，那孩子虽说命苦没了爹娘，但好在留了条性命，也算为告慰了父母的在天之灵，我瞧这歹人的想法还挺奇怪，默默，你觉得呢？”

　　季默面红耳赤道：“我……大概……不知道。”

　　言孤城不打算轻易作罢，借着阴阳怪气道：“说来也怪，那连环作案的歹徒今早竟然死在废弃的工地上，啧啧，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死的真是惨，想来又是一桩奇案，我若是抓到这位替天行道的仁兄，免不得要仔细盘问一番，好好问问这位仁兄姓甚名谁，‘家’在何方。”

　　本想趁着没人知道那歹人的身份，将他当个平民杀了凑数，借此顺理成章的被扔进忏悔遗迹，谁成想昨天动静闹得太大，竟然惊动了言孤城。

　　他要是对这事儿上心，一个搞不好，我还得被隔离审查，反而耽误进入遗迹的计划。

　　想清楚后，季默扑通一下子，居然跪了。

　　在场众人：……

　　在亲朋好友惊诧、局促、甚至有点慌乱的眼神中，某位姓季的大师嗷唠一嗓子，“我错了，孤城，我再也大晚上出去乱跑了。”
　　紧接着就是一翻痛哭流涕的反思和表态，“我错了，我不该在宵禁的时候出去瞎溜达，孤城，你可别打我啊……呜呜呜……呜呜呜……”

　　两天后，忏悔遗迹，4646，帝都

　　季默恢复清醒的时候，身边挤满了人，车窗外浮光掠影的世界透着科技和时尚元素，大小不一的自动驾驶装置飞行在城市上空，造型各异的现代化建筑泛着流光溢彩的光泽，街头巷尾没有一寸阴暗的角落。

　　这就是人类文明有史以来最辉煌的时代孕育而出的充满生命力的帝都。

　　季默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车厢内的所有乘客，并没有见到王胖子和言孤城，安静的车厢内持续的播放着列车广播。

　　“高贵的人类殿下，欢迎乘坐本次列车，本次列车毕生荣幸能为您服务，预祝贵宾们本次旅程愉快……”

　　“高贵的人类殿下？好像是个病句。”季默随口嘀咕一句。

　　【来自AI列车机器人的负面情绪，+1.】车厢上赫然飘出一行小字，以及一朵豹纹蘑菇。

　　季默东张西望的看向四周的车厢，发现大家好像都没注意到空中的异常，试探性的站起身，装作活动筋骨的样子。

　　他的手指状似无意的戳向半空中的蘑菇，这蘑菇入手即化，竟然消失了。
　　季默随之而来的感受到刚刚紧绷的情绪似乎一下子放松了，感觉像是喝了小龙女调制的玉蜂浆一样，舒坦、通透。

　　“这破车环境不行啊，咋没有床垫儿呢？”季默壮着胆子又念叨一句。

　　【来自AI列车机器人的负面情绪，+10】空气中居然冒出十朵豹纹蘑菇。

　　我去，遗迹世界果然有BUG，季默从简单的活动筋骨，干脆变成了第九套广播体操的温故知新。

　　“哪来的傻叉，跑这儿找床垫子。”
　　“傻大个儿，床垫儿没有，卫生巾的护垫姐姐可以送你一个，哈哈哈。”
　　“治安总部也忒不人道，现在连精神病都往遗迹里扔。”
　　“一会儿离小精神病远点，千万别连累咱们。”
　　同车厢的其他忏悔者自动远离季默，方圆五米之内，自动沦为季默施展广播体操的舞台。

　　原本紧张严肃的车厢氛围，瞬间变得吵吵嚷嚷。

　　【来自AI列车机器人的负面情绪值+10，+20，+20……】

　　雨后的蘑菇，果然是一茬儿又一茬儿啊。
　　季默自打采摘了空气中的负面情绪蘑菇后，整个灵魂都变得轻盈起来，原本因为常年低头伏案学习导致的脑供血不足问题，似乎一下子就治愈了。

　　就这样，季默在众目睽睽之下又跳起了广场舞，主打一个花式摘蘑菇。

　　半小时后，急速行驶的列车缓缓到站，来自智能列车的负面情绪值戛然而止。

　　四周简洁明快的车厢外壳嗖的消失，一众被送进来的忏悔者尴尬坐在椅子上，生怕一抬屁股椅子也原地消失。

　　过去坐高铁，上下车还得排队，不是你踩我一脚，就是我撞你一下，进进出出总是拥挤，如今可倒好四处无门，到处又都是门，哪怕是打斜着走，都能快速下车，突然的自由反倒是让人心慌。

　　季默摘完蘑菇后，开始审视起帝都时代的列车制造技术，忽然眼前一暗，似乎有什么东西挡光了。

　　抬眼，一个大号的萝莉，扎着双排高马尾，原地抖着百十来斤的大腿，屁股上还有一块花布跟着一颤一颤，似乎是件经典的jk裙，而且超短的那种。

　　季默肉，眼，可见的有点慌张：“你……您……”是个什么东西?

　　大号萝莉神气的甩甩双马尾，口气丝毫不见外，道：“大师，真是你，刚才我在别的车厢说有人在做跳广场舞，想着如此上进的优秀青年只能是您，果然是您啊。”

　　“胖子？！”
　　季默倒吸一口凉气，再次看向了眼前的XXXXXXL号‘萝莉’，终于从对方那高高凸起的肚腩上，瞧出故友往昔的风采神韵。

　　季默诧异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胖子轻盈的原地转了个圈，然后故作娇羞的对季默道：“好看不，言长官送的皮肤，线人专属福利，大师你有空你帮我算算，胖爷这辈子能不能混上治安官的编制。”

　　季默诚挚的敷衍道：“呵呵，心若在，梦就在。”

　　胖子闻言小裙子甩的更加雀跃，季默并不担心胖子裙子走光，毕竟实在是太他喵辣眼睛，正常人应该生不出任何歹念。

　　季默：“怎么没看见言孤城？”
　　胖子道：“言长官说是有案子要办，晚一会儿找我们汇合。”

　　季默：“哦。”败家媳妇又去哪儿了。

　　“尊敬的人类殿下，请及时离开车厢，如果您觉得旅途疲惫，我们为您准备了最优质的出站服务。”
　　一路上装死的广播突然开腔，温馨的语气中显然透着对某人的怨念。

　　“哎呀，哎呀，是挺疲惫，我建议给列车上装个按摩床啥的，别老整这硬邦邦的椅子。”季默笑着对列车的服务又评头论足一番。

　　【来自AI列车机器人的负面情绪值，+100.】

　　我靠，一百朵蘑菇。
　　季默二话不说的就冲着空气挥舞起手掌。
　　“欸，兄弟回见啊”
　　“大姐您这裙子真好看，再见啊”
　　“大哥你这手表不错，再见啊。”
　　……

　　众目睽睽之下，季默一路举着手，扫过空气中的蘑菇矩阵，内心美的冒泡，这他喵简直就是现实版的超级玛丽啊，他感觉自己似乎一蹦似乎都能窜上天花板了。

　　旁边的忏悔者们都蒙逼了，这他喵的社交牛逼症晚期患者吧，陆续翻着白眼远离。

　　旁边的王胖子看的啧啧称奇：“大师，不愧是出家人，到哪儿都广结善缘啊。”

　　于是乎，就瞧见一胖一瘦俩傻子，在站台上举着两只手，用投降的姿势跟众人招手致意，关键是这俩神经病还摆出了领导莅临指导的架势，从人群中招摇而过。

　　熙熙攘攘的站台上此刻站满了人，除了列车上装载而来的忏悔者，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身着制服的接站的乘务员，他们排着整齐划一的队伍，带着标准的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装作没看见到处打招呼的季默，各自推着两个轮子的皮椅，齐刷刷朝着车厢的方向，端端正正的来了个三鞠躬。

　　“鞠个鸡毛躬啊，这是打算把我们原地送走。”
　　“怪怪的，不正常。”
　　“黄鼠狼给鸡拜年，大家都小心点。”
　　本就草木皆兵的忏悔者们，在骤然提升的待遇面前，全都下意识往后缩。

　　乘务员见乘客们还不下车，接站的热情更加高涨，“扑通~”清一色的跪在地上，然后左手搭右腕的扣在侧腰上，虔诚的又是三鞠躬。

　　“孝子奔丧都没这么敬业，大师，此番果真是凶险。”胖子扛起脚下的迷彩大包袱，似乎做好了要被送到火葬场的准备。

　　来之前季默简单的翻阅了帝都时代的资料，书中描述帝都人权至上，崇尚科技，堪称人类智慧进化的鼎盛时期，至于之后的一千多年，人类为什么从‘殿下’混成‘叫花子’，属实令人费解。

　　像祖宗一样坐着让人家参拜，需要具备像言孤城那样死不要脸的心态，初来乍到还是听从指令比较好。

　　季默拽着顾盼生姿的胖子，冲着齐刷刷执行跪式服务的机器人不见外道：“欸，客气啦，在我们老家那，接站都得磕一个，要不显得不真诚。”

　　【来自乘务员的负面情绪值，+166，+166，+166……】

　　哈哈哈，这批乘务员八成是一个车间造出来的同一批次，连负面情绪值都一样，发财了，发财了。

　　季默圆溜溜的葡萄眼眯成月牙形，同时举起两只手冲着空气开始采摘，远瞅着像个猴子，“各位朋友，初次见面，缘分让我们在此相遇，趁着这个机会我给大家表演个节目：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竹筐，清早光着小脚丫走遍车站和车厢，她采的蘑菇最多，多得像那星星数不清，哈哈哈，老子太喜欢这儿辣，噻箩箩箩箩箩哩噻箩哩噻……”

　　“得，还没出站，就疯一个。”
　　“我咋瞅着他比比划划的像是在摘啥呢？”
　　“哼，人家这是猴子偷桃，哈哈哈”
　　……
　　周遭的忏悔者露出嘲讽鄙夷的神情，就连旁边接站的乘务员们都险些没控制住表情管理。

　　胖子一头雾水的跟着季默，“大师，你没事儿吧？”

　　“我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胖子，我觉得机器人兄弟，就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季默颇为感慨的拍拍胖子的肩膀，顺道将他头顶上的豹纹蘑菇一把摘下来。

　　一首采蘑菇的小姑娘唱完，季默收获了几乎3000朵蘑菇，要不是他怕累出肩周炎，还能在唱半个小时，二人就近选了个位置，坐上了列车员提供的升级版轮椅。

　　“尊敬的人类殿下，请您系好安全带，Taxi即将离站。”
　　一左一右两位乘务员极尽热情的大脸几乎要怼到季默的下巴跟前儿，温声细语的服务，萦绕在耳边听的人心里发毛。

　　“咔嚓”，轮椅自动扣上安全带，坐在里头的季默和胖子同时被安全带勒的喘气有点费劲儿。

　　“尊敬的人类殿下，请问您的目的地是哪里？”乘务员始终弯着腰，也不嫌累的慌。

　　季默本来还想再逗逗着些乘务员，可是从对方过于期待的眼神中觉察出一丝不怀好意，他忽然正经的回答道：“新阳路6号。”

　　“……”乘务员原本以为季默是个精神病，谁知道对方忽然正常了，不禁怀疑，难道是间歇性精神病？“奥，好的人类殿下，很高兴为您服务。”

　　乘务员又是一鞠躬，仿佛打娘胎爬出来就是这么个卑躬屈膝的姿势。

　　季默皮笑肉不笑：“多谢。”
　　胖子也跟着哼哈:“谢谢啊，老妹儿。”

　　列车上大部分乘客陆续下了车，只剩下小部分乘客十分谨慎，犹豫着要不要搭乘出站的轮椅。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原本消失的车厢‘噌噌噌’变了回来，刚刚还在犹豫要不要下车的乘客被惊的再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望向车窗外的站台。

　　“报告指挥中心，乘客已全部下车，可以清理车厢。”乘务员们齐刷刷举起手腕上的对讲，所有人汇报的内容都一模一样。

　　“里边儿不还有人呢吗？你们怎么睁着眼说瞎话，想下班也不能撒谎啊。”人群中西装革履的商务男吵嚷起来，从穿戴上看，他在外头应该是个人模狗样的成功人士，现下正对着乘务员们的工作指手画脚。

　　“报告指挥中心，有乘客质疑车站的工作流程，建议送往旅客服务中心进行治疗。”商务男身边的乘务员依旧挂着迷人热情的微笑，只是嘴上说着四六不靠的疯话。

　　“欸！来劲是吧，老子没病治疗个屁，小心我告你诽谤！”商务男明显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没等他发难，屁股下的轮椅唰的弹出硬邦邦的球形外壳，“你干啥，你们干啥，放开我！”他用力的拍打着坚硬的透明外壳，这时候真的慌了。
　　惊惧的商务男没等破口大骂，‘嗖’的一下连球带人，原地消失了。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胖子瞪个俩牛眼珠子，登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大师，那个大背头去哪儿了？”

　　季默也紧张的大气不敢喘：“肯定不是啥好地方。”

　　两分钟内，站台上凡是不听指令的乘客，都被‘嗖’的送走。

　　车厢内还没来得及下车的人，纷纷扒着窗口幸灾乐祸，有些人甚至对着外头的站台比比划划的聊天，嘲笑刚才下车的人都是些傻帽儿。

　　“清洗工作准备完毕。”
　　乘务员的麦克中传出广播指令。

　　指令同时传到车厢内，就在大家热火朝天的讨论的时候，车厢上下同时喷射出高温火舌，一个呼吸的间隙，刚刚趴在车窗前的人影都消失了。

　　这下轮到站台上的人慌了。
　　“玛德，这哪是车厢，分明就是火葬场的焚化炉！”
　　“幸亏听指令下车了，犟种果然死的快。”
　　“放开我，老子要离开！”

　　人群躁动起来，不过没什么用，太激动的忏悔者都被“嗖”的送走了。
　　至于送去哪里，鬼知道。

　　“消毒完毕，现启动清扫程序。”乘务员的麦克中，持续播报着清洁进度。

　　闭合的车厢再度收起，车厢内的座椅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依旧保持原状，只是地面上散落着许多灰渣，远远看去竟是绰绰约约的人形。

　　手头没有乘客要服务的乘务员们，井然有序的走进车厢，他们举起鲜嫩光洁的右手，指尖扭曲的攒动起来，转瞬间竟然变成了一根管子，对着地面就开始呼呼的进行吸尘的工作。

　　站台上的乘客们更慌了，饶是再高级的服务此刻也变得恐怖，大家纷纷掏出长刀短刃，不要命的砍向身边的乘务员。

　　所有忏悔者心知肚明，这些乘务员就是他们进入这个遗迹要挺过的第一波杀机。

　　骤然的变化让季默心惊。
　　刚刚这些忏悔者在车厢内长吁短叹的感慨自己如何无辜，如何冤枉，恨不得各个都是老实巴交的打工仔，是遭受不白之冤被丢到这里，转瞬就变成了持刀行凶的悍匪。

　　言孤城说的没错，帝都这个地方基本上有去无回，所以，能送进来的必然都是大奸大恶之徒，千万不能被这些忏悔者的伪装给欺骗，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胖子惊慌的抱着包袱：“大师，咱们要不跑吧。”

　　季默冷静的分析着眼前的形式：“别乱动，咱们位座正北，坤象，宜静不宜动。”在没想出办法前，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胖子缩着脖子，慌乱的瞄着身边暴动的人群。

　　一伙子乘务员们像是练过金钟罩铁布衫一样，任凭乘客们用刀在身上砍出火星子，都不见流血受伤，季默透过他们划破的皮肤上，看见了锃亮的金属。

　　他瞬间回忆来之前看到的资料，帝都存在一种以假乱真的高级机器，人类史志记载，称其为“仿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