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夜又逢末世人》倚栏观月

3、职业

　　“咔哒咔哒咔哒”
　　原本空荡荡的餐桌，齐刷刷弹开隐藏的暗格，一樽樽古香古色的铜锅浮上台面，随及餐桌对面的传送带也开始旋转，源源不断的食材如走马灯一样，轮番的展示起来。

　　尽管大家都饿的前胸贴后背，可谁也不敢动筷子。

　　因为原本用来摆放食材的水晶盘子上，赫然摞满了各式各样的盲盒，季默打量着距离自己最近的盲盒，精致的外包装上画着土豆，不远处正有一大盘子毛肚盲盒缓缓传送而来，藕片、鸭血、贡菜、龙虾肉、极品鲍……

　　总之，火锅食材应有尽有，只不过都装在盒子里，能看不能吃罢了，毕竟大家谁也不想充当趟雷的小白鼠。

　　季默根本没有心情吃饭，他依旧沉浸在小女孩的惨死中，身边的姑娘眨着桃花眼，若有似无的用手指挑逗着他的下巴，“干嘛啦，人家跟你约会，还绷着个臭脸。”

　　“抱歉，我只是不太适应这里。”他尽力的克制着自己的低落情绪，平时生活中他最烦的就是圣母型人格，如今到了诡谲的异世界，心反而硬不起来了。

　　言橙橙少见的哄起人，“小姑娘穿着华丽的裙子，打扮的跟小公主一样，不过衣服的尺寸明显不合身，有钱人家可不流行给孩子买大一号的衣服，再加上她指甲缝深处藏着的泥垢，不难看出其出身低微，小丫头多半因为偷窃之类的过错被丢进来，不论是遗迹世界还是现实世界，她都没有活路了。”

　　季默不免有种兔死狐悲的失落感：“没有活路了，就因为她出身不好吗。”答案显而易见，无论世界怎么变，像我们这种人注定活的艰难。

　　言橙橙突然很正经道：“也不完全是，以我为例，虽然出身不好，但我不会去偷。”

　　季默刚想露出欣慰的笑，就听到对面的姑娘羞涩的补充了一句。“顶多……我去出卖，嘻嘻。”

　　正经不过两句，言橙橙又开始嚷着肚子饿，“喂，你们怎么都不吃啊，怂包，放着现成的火锅不吃，脑子有病。”她将手伸向面前的水晶盘，盘子里摞着高高的盲盒，盒子上绘着嫩油油的海带根。

　　季默抢先将自己的手伸过去，一脸的紧张道：“我帮你拿。”

　　这些盲盒就像是不定时的炸弹，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不希望言橙橙出事，尽管他们认识还不到一天，或许对于自幼就孤苦伶仃的季默来讲，朋友是件向往已久的奢侈品。

　　他忐忑的将盲盒拿下来，然后双手捧着仔细打量起来，现在想要把盲盒放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刚刚路过面前的水晶盘子，已经顺着传送带移到了很远的位置上。

　　对于季默的主动保护，言橙橙略微有些吃惊，甚至有点不知所措，她言语中透露着不确定的试探，笑道：“小默默，你好像比我还饿？”

　　季默冲对方宠溺的笑笑：“哈哈，我一向饿的比较快。”才怪。

　　缓缓用力的指腹撕开盲盒的封口，没有预想中的爆炸和血腥，反而盒中透出温润清冽的海水气息，里面竟然真的装着满满的海带根儿，估摸着应该有半斤的分量。

　　盲盒拆开的瞬间，其他食客将水晶盘中剩下的海带盲盒哄抢殆尽，至于坐在远处的人，只能干着急的看着空荡荡的水晶盘从面前路过。

　　抢到海带根的人，将食材悉数下锅，然后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全然不记得这座餐厅刚刚经历的屠杀事件。

　　季默将大部分的海带倒进言橙橙的火锅中，自己则象征性的涮了两三片，然后就放下了筷子。对于饥恶，他一直有很大的耐受力，从小到大，饿习惯了。

　　言橙橙眨着大眼睛，冲着他甜笑：“默默，你这么会疼人，一定有很多女孩子追吧。”

　　季默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吱唔遮掩道：“没有，是我食欲不高，你吃。”

　　言橙橙稀奇的瞄着对方发红的耳根，心道：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纯情的人，完全不像是因为打架斗殴被扔进来的富二代。

　　“默默，他们怎么不吃饭呢？”言橙橙大口吃着火锅，顺道在没饭吃的人面前，玩命拱火。

　　季默瞎掰的配合着：“或许大家不太饿。”吃了极大可能马上死，不吃说不定多活几天，两相对比，也难怪这些人望着沸腾的火锅干瞪眼。

　　“哦，既然大家不饿，我就不客气啦。”

　　没等季默反应过来，言橙橙的爪子再一次伸向桌面的传送带，“嗤啦~”一声，盲盒竟然被拆开了。

　　清嫩的笋尖儿从盒中崭露头角，她兴致勃勃的开启新一轮吃播，将其他人仇恨值拉满的同时，把季默也幽幽吓出一身冷汗，不免心中纳罕：这姑娘胆子也太大了。

　　言橙橙吃的满头大汗，还不忘将煮熟的笋尖分给季默，二人吃的津津有味，此情此景，倒是将在场的其他人刺激的十分眼热。

　　美人在侧，美食在前，季默忽然觉得目前的情况也没有那么糟糕。

　　“盲盒根本就没有问题，不然他们两个怎么都没死。”
　　“就是，这里是盲盒主题餐厅，食物当然会放盲盒里”
　　“没错，说的有道理”

　　大概是被火锅的香味给馋蒙了，有人竟然开始当众胡说八道。

　　“靠，吓死你老子。”
　　金大川随意扯下头顶的鸭舌帽，挺起浑厚的脊背，甩开膀子从传送带端下来一整盘牛肉盲盒。

　　肥瘦相宜的雪花牛肉照片印在盒子上，在言橙橙持续的吃播刺激下，金大川的理智已经彻底被饥饿打败，他直接撕开一个盲盒，可盒子里竟然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幸灾乐祸。

　　“黑店，敢用空盒糊弄老子。”
　　拆出空盒的金大川明显有些慌张，潜意识为了证明自己活得好好的，立马又拆开了第二个盲盒，这一次，鲜嫩的肉片哗啦从盒子里掉出来。

　　“哈哈，我就说没事儿，你们还不信，有本事你们都别吃，老子全吃光思密达。”金大川迫不及待的将食物丢入火锅中，在迅速吃光一盒牛肉后，紧接着又拆开了新的牛肉盲盒。

　　“咕嘟~”大块的雪花牛肉应声扔在火锅中翻滚起来，香味刺激的其他人的灵魂都在颤抖，见状，一些胆子大的食客也跃跃欲试的拆开盲盒。

　　坐在远处的癞子头调侃道：“大川兄弟，你把吃不了的牛肉盲盒放回传送带，好让咱们兄弟都尝尝牛肉的滋味儿。”

　　刚刚还对癞子头毕恭毕敬的金大川，此刻像是魔怔了一样，完全听不见癞子头说话，只知道疯狂的往嘴里塞肉，他大口的咀嚼着，神情恶狠狠的：“想吃现成的，做梦！好饿，我好饿，饿死我了。”

　　直到这位小有名气的棒球明星开始生嚼牛肉，一些眼尖的老手儿终于看出端倪。

　　眼瞅着身边的小弟都开始哄抢桌子上的盲盒，癞子头横眉呵斥道：“别他妈拿了，盒子有问题！”

　　一切都迟了，贪婪是厄运的催化剂，等到其他人察觉出金大川的异常，各自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抢来的盲盒。

　　“好饿，好饿，我好饿……”
　　餐厅再度陷入诡异的寂静，唯一能听见的只有贪婪咀嚼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再看看金大川，肚皮胀成原来的三倍，仍旧不停的拆盒，不停的往嘴里塞着食物，他看着像是被饿死鬼附身一样。

　　眼见金大川上套，言橙橙慢悠悠的放下筷子，她慵懒的靠向季默的肩膀，似乎非常的困倦，拖着撒娇邀功的调子道：“默默，人家替你出面，也算帮惨死的小丫头报仇了，你欠我一个人情呢。”

　　“橙橙，你刚才冒险拆盒，原来是想引诱金大川这个人渣上钩？我……谢谢。”
　　他看着几乎要撑死的金大川，内心没有任何的怜悯，反而生出一丝兴奋，细细品味这种感觉，过往25年的日子仿佛一潭死水，远不如这一瞬间让他畅快。

　　他告诉内心狂喜的自己，他喜欢言橙橙，这姑娘敢爱敢恨，不被束缚，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她简直就像如今被虚伪面具下压抑着的另一个瑕眦必报的季默。

　　金大川成功撑死了自己。

　　趴在时钟上打盹儿的招财猫一跃而下，张嘴就将他的尸体吞进肚子，那畜生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将陆续撑死的其他几人一并吞掉，笑眯眯的猫脸环视一圈后，又懒洋洋的趴回时钟上。

　　“时钟又开始倒计时了！”
　　直到招财猫跳从圆球上跳下来觅食的时候，大家才注意到原本已经归零的时钟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倒计时。

　　球形的表盘上，还剩6/7/8/9/10/11/12……

　　刘一手哭丧脸道：“这他娘啥意思，咋还没完了。”

　　姬博士推推眼镜框，露出一副洞悉所有的模样：“你们从水晶盘子里抢到的盲盒必须拆开，里面的食材也必须吃完，否则很可能遭到怪猫的袭击。”

　　刘一手咋呼道：“为啥？不吃还不行啊。”

　　言橙橙拖着香腮，柔弱无骨的斜歪在季默的怀抱里，当真是美人媚骨生媚态，虽是半睡半醒的软萌妹子，可张嘴说话非常遭人恨：“不饿别拿呀，睁开你那瞎眼珠子看看，用餐规范写得清清楚楚。”

　　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花里胡哨的墙面，如大海捞针般从墙上捕捉到八个大字：拒绝浪费，务必光盘。
　　……

　　“死老头子都怪你，要不是你出去耍牌欠一屁股债，咱也犯不上逼死路过的小姑娘，哎呦我的老天爷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讹人的老太婆看着桌子上一大摞费力抢来的盲盒，当场就撒泼打滚起来。

　　“死老娘们儿，就知道号丧，都怪你抢了这么多遭瘟的盒子，你自己拆了，别连累我。”讹人的老头胳膊肘一推，将面前的一堆盲盒全部怼到老太婆面前。

　　老太婆见状一瞪眼，也收了哭天抢地的神通，一脸怨毒的盯着自己的老伴儿，“让我死，你想的美，要死你也得死在我前头，你给我把盒子全拆了！”

　　反唇相讥的间隙，比肩而坐的老夫妻互相撕扯起来。

　　“夫妻本是俩禽兽，大难临头扯鸡毛。”言橙橙见怪不怪的唠着风凉磕儿：“还真是两个老无赖。”

　　反观一旁发呆的季默，看热闹的时候，满脸透着清澈和愚蠢，言橙橙忍不住纳闷，这小子没有一点儿暴力倾向，怎么可能因为聚众斗殴被丢进来。

　　言橙橙刻意打断小呆瓜：“默默家中哪里发财？”

　　季默微微愣神，家中？发财？随即反应过来，不愧是橙橙，大美女一眼就看出我是个没家没业的穷鬼。

　　不过面对喜欢的女孩，他还是忍不住想要争取一下，“我今年25岁，因为刚毕业所以工作还在寻找当中，不过我会努力的，我目前，不对，应该是从小到大就住在道观里，不过我以后”

　　言橙橙得目光倏然变得凝滞：“你是和尚！”几乎破音的叫唤，成功吸引了一大波视线。

　　王胖子当即兴奋了：“呀呀呀，难怪小季兄弟刚才一个劲儿的给我使眼色，不让我抢盲盒，感情您是高僧来着，阿弥陀佛，上帝保佑，胖子我这次出门遇见贵人啦。”

　　季默狐疑道：“你们这儿的和尚，住道观？”

　　言橙橙无所谓的耸耸肩膀：“人口爆炸的年代，大家吃饱饭都困难，住哪儿不行，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活着的和尚。”

　　季默无语：“……”是道士才对。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像是被鞭炮炸过一样支愣着，要是混元髻还在，说不定能解释一下，可前段时间道观漏雨，又没钱修，只能从小破站上学了手艺，亲手剪了一头长发卖钱，好歹换了二十张瓦片，午夜梦回，总有种自己的头发在房顶上生根发芽的错觉。

　　季默小心打探道：“人口爆炸是什么？”

　　刘一手咋呼道：“人口爆炸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如今全球人口早就超过了400亿，要不然联盟也不会打造如此恶心的忏悔遗迹。”

　　胖子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呸，联盟就是吹牛逼，把遗迹世界吹嘘成人类文明的最后一道免疫系统，说什么汰劣留良 ，结果把胖爷我当渣滓丢进来了。”

　　言橙橙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季默懵懵的表情，以及他脑袋上那撮小呆毛，瞧这小子一双晶莹剔透的葡萄眼，脸上仿佛刻着四个及其生动的大字，‘我是好人’。

　　她忍不住再次试探道：“联盟各区物资匮乏，总部向来只鼓励民众专心搞生产，小默默，你这个出家人在现如今，还真是稀罕物儿。”

　　400亿人口？鬼扯的吧！
　　季默按捺住愕然的情绪，心中确认自己穿越到了某个人口爆炸增长的时代，继续装蒜道：“呵呵，还样啊，我们乡下消息一直挺闭塞的……”
　　难不成我一不小心成了世界上最后一个道士？我该不会被什么神秘组织丢进精神病院了吧。

　　“和尚好，出家人慈悲为怀，盒子都给你。”被挠出满脸爪印子的碰瓷儿老头，浑浊的眼珠子来回骨碌着，毫不见外的将他抢到的盲盒丢到季默身上。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效仿，季默此刻像极了可以任人欺负的垃圾桶。

　　“要不要脸，你们抢的盲盒，都丢给大师算怎么回事，你，说你呢，还扔，小心我抽你丫！”刘一手挥舞着拳头，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人没一个好鸟，全场最实在的还真就是季默。

　　“大师，别怕，你把这些破玩意儿给他们扔回去。”胖子也出言帮衬“惯你丫马批，敢欺负我胖爷的人。”

　　没想到在人生地不熟的陌生世界，还有人愿意替自己抱不平，季默沉寂的心弦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他耸耸发酸的鼻尖想要道谢，却见言橙橙抱着一大摞盒子堆到他眼前，道：“辛苦你啦，小默默，嘿嘿，能者多劳呦。”

　　季默懵懵的掀起眼皮子，眼前的姑娘依旧一副闲散慵懒的模样，甚至嘴角眉梢还挂着三分落井下石的窃喜。
　　于是乎，季默这抹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两情相悦”，被言橙橙兜头浇上了一桶冰碴子。

　　因为不想在喜欢的女孩面前跌份儿，他逞强道：“嗯，都给我就好。”

　　不悲不喜，无怨无妒，世界上怎么有这么清汤寡水的人，言橙橙只猜和尚大约都是这德行。

　　大家本来就经不住言橙橙的撺掇，又见季默好说话，都抢着把盲盒扔到他的桌子上。

　　季默望着一堆盲盒琢磨着：把这些都拆了，八成有机会见到祖师爷，只不过撑死的徒孙，他老人家大概率看着闹眼睛。

　　“大师下凡，普度众生，千载难逢，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言橙橙不理会发愁的季默，反而鼓动着其他人一起落井下石。

　　见大伙扔的差不多了，言橙橙擦了擦额角的虚汗，一本正经的开始胡说八道：“哎呦，有件事儿忘了，我们家小默默手坏了，你们就算把盒子都扔过来，他也拆不了啊。”

　　众人闻言，凳子上的屁股直接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