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修补指南》野琉星

4、灯下黑（4）

　　简初后背寒毛乍起，眼前一道残影闪过，中年人的脸陡然出现在她面前，带着劲风的拳头直冲她的面门。

　　怎么可能！

　　脑中念头刚刚闪过，简初下意识右腿后撤稳住身形，小触手缠上右臂，匆忙格挡住对方的攻势，旋即弓下身子，侧身一拳挥向男人的下颚。

　　对方的力道很足，但技巧却差得远，之所以看上去气势汹汹，不过是占了个出其不意的便宜。

　　简初反身一脚踢在中年人后心，顺着力道后退两步，跟对方拉开了距离。

　　这一脚下去，中年男人不住向前踉跄，直到撑上前台的桌子才堪堪停下，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缓过气，才抬起头恶狠狠地看过来。

　　不光是他，简初自己都懵了，她的反应和力气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啧，有点东西。”中年男人站在原地打量了她几眼，嗤笑出声。

　　柔软的触手绕过简初的脖颈，搭在她肩上高高竖起，仿佛警觉的狐獴随时准备行动，不过从男人的表情看来，他似乎看不见它。

　　双方都处于戒备之中，中年人不再表现出刚刚那般强烈的攻击欲，简初注意到他的眼神微微错开，落在自己后方的楼梯上。

　　他在看什么？

　　这里除了他们俩之外空无一人，旅馆外诡异的红光安静地照进来，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嘎吱——”

　　头顶突然响起熟悉的地板挤压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环境太过安静，听上去声量要比之前大上不少。

　　还有其他人？

　　简初悄无声息地往外撤了两步，与楼梯口拉开距离，她的动作被中年人注意到，但他只是露出一个趾高气扬的笑容，在简初以为楼上那人和他是一伙的时候，出人意料地转身就走。

　　他步履匆匆，看上去有些急迫，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简初就知道了缘由。

　　暗红的天光透过楼梯中段狭窄的呼吸窗照进来，投下一个离奇的阴影，它身形巨大，布满密密麻麻的尖刺，仿佛一个人形的仙人掌。

　　简初：什么怪东西？

　　她猛然看向努力加快脚步，却又不敢发出一丝动静的中年人，气极反笑。

　　男人的手即将摸上暗门的把手，他心底炸开烟花，已经开始提前开香槟，畅想着这次任务完成后升职加薪，摇身一变走上人生巅峰。

　　虽然他意外受了点伤，但与结果相比，这些都不值一提。

　　如果简初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告诉他，半场开香槟往往不是成功的象征。

　　想一个人跑？门都没有！

　　小触手凛然而出，紧紧卷住中年人的脚踝，他甚至已经推开暗门，却一个趔趄，毫无挣扎的余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股无形之力拖了回来。

　　“不！”

　　突然而来的变故让他惊呼一声，又迅速闭上了嘴，惊惶失措地弓起身子，试图挣开脚上看不见的枷锁。

　　尽管如此，他发出的声音已经足以引起“仙人掌”的注意。

　　简初瞬间决定离开当前的位置，否则那怪物走下楼，必然会发现自己，而这周围最近的遮挡物只有——

　　前台。

　　中年人的余光瞥见她像只耗子窜进前台的柜台后面，登时惊得两眼通红，身体止不住颤抖。他不知道是什么把自己拖向那只怪物，只能竭力控制恐惧，在心里默念着。

　　来得及的，还来得及！

　　下一秒，他的身影信号不良般闪烁了两下，瞬间消失在原地，踉跄着挤进了前台。简初眯着眼打量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默默分析现在的情况。

　　也许是闪现之类的异能，但他熬到现在才用，就说明有使用限制，大概率是需要时间冷却技能，而他两次的使用间隔不过在两分钟左右。

　　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没有选择直接闪进那道暗门？也许他并不能穿越物体的阻隔？

　　小小的柜台下，两人各占一边，警惕地盯着对方，又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开口。

　　“人……？”

　　仙人掌失去目标，茫然地停下了脚步，模糊的嗓音带着奇异的粘腻声传来，让简初的胳膊过电一样惊起鸡皮疙瘩，她对面的中年人则是更加夸张地哆嗦了一下。

　　前台后面是一个玻璃门的柜子，上面反射出怪物犹豫的身影，以及她头顶桌面上一个幽幽发亮的物体。

　　倒金字塔型的摆件中央，一颗正方体正缓缓旋转，散发着细碎的光芒，就着这点微光，简初看见中年人满头大汗，眼神四处乱飘，不敢和她对视。

　　呵，要是他还想跑，就直接塞怪物嘴里。

　　中年男人感觉背脊一凉，又默默往里缩了缩。

　　尽管他有异能，但也怕死啊，接这个任务就是因为据说危险小、回报大，也没人告诉他会出这种意外啊！

　　说是个普通人，但没想到打起架来那么凶残，而且……这只异种也太可怕了！

　　桌上的奇异立方正撒下荧荧的光芒，细细碎光异常好看，但在此时反倒惹了麻烦。

　　橱窗的玻璃板上，怪物模糊的身影似乎被这抹光吸引，慢悠悠靠了过来。前台下方的空间不小，只要怪物不绕过来，就未必会发现他们。

　　“砰、砰、砰。”

　　心脏的搏动声变得愈发强烈，仿佛即将罢工的水泵，一下一下敲在简初的心头。

　　她现在有些耳鸣，但意识异常清醒。

　　中年人头上的汗珠已经流进眼睛里，但他甚至不敢伸出手来擦一下，对面打量的眼神让他如坐针毡，哆嗦的幅度变得更明显了些。

　　又快过去两分钟了。

　　怪物犹豫了片刻，终于重新迈开步子，行走间带起湿答答的胶粘声，是粘液在地板上被拉扯开的声音。

　　脚步声最终回到了楼上，中年人小心地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腿，眼神偷偷朝简初瞥去，犹豫了几秒，竟然跟她搭起话来。

　　“它是不是走了？”

　　简初冷淡地瞧他一眼，无视对方眼中几乎要流淌出来的阴险，翻了个白眼开口道：“你是真蠢还是假蠢，没看出来咱俩都被陷害了？”

　　中年人被她这一句呛懵了，下意识开口：“不可能，明明只有你！”

　　他突然闭上了嘴，警惕地缩缩脖子。

　　简初冷笑一声：“呵，还做梦呢。”

　　她点到为止，徒留中年人在旁边暗自思考，眉头越皱越深。

　　组织这次的任务是回收道具。

　　异空间展开十分钟后，道具就会从异种身上自动脱落，只要这期间对方死亡，数据就会被完整记录，而他只需要找机会捡走道具，利用棱晶安全离开即可。

　　届时异种会不会再残杀其他人，就不是他要管的了。

　　不要被唬住。

　　他给自己打气，抬头却见对面的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你什么表情！”

　　“笑你愚蠢，”简初单刀直入，“我不知道你得到了什么情报，但现在的情况是咱俩没准都得死在这儿。”

　　她毫不露怯，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字字句句都在暗示对方。

　　中年人诡异地沉默了片刻，终于再次开口：“你……那边是什么情报？”

　　“呵呵，我看起来很蠢吗？”简初扯扯嘴角，“连你都知道要保密，我不知道？”

　　“丑话说在前头，咱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最好安分点。”

　　放下狠话，简初不再开口，中年人却开始挠心挠肝。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他明显焦躁起来，内心的挣扎几乎写在脸上。

　　“我可以告诉你我的任务，组织让我回收异种身上的道具，你呢？”他挑了个最不会出错的话题。

　　简初眉目一凛，系统说道具十分钟之后自动脱落，需要有人进行回收，这不就对上了！

　　但问题又来了，明明她就在现场，为什么需要安排另一个人执行这个任务，甚至没有提前告诉她会遇到危险。

　　“我、”

　　“吱呀吱呀——”

　　她正思考着如何应付对方，怪物的脚步声便再次响起，它似乎不能离开这家旅店，只能随处游荡。

　　它的到来免去了简初的思考，但中年人的表情就没那么好看了。

　　这次，怪物并没有如他们所愿离开，映照在橱窗上的暗影充满压迫感，逐渐逼近了柜台的侧边。

　　一步之遥。

　　中年人突然深吸一口气，猛地伸出脑袋，下一秒就消失在原地，而他发出的动静却顺理成章把怪物的注意力引到了简初身上。

　　呵，狗东西。

　　简初一把握住桌子边沿，像条小蛇一般哧溜滑了出来，反手就握住桌边的椅子，“砰”的一声砸在怪物脑门上，木头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她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旋身从桌面上翻过，目光锁定了缩在角落，准备开溜的中年人。

　　小触手骤然飞出，毫不留情地扼住了对方的咽喉，巨力将男人擒来，“啪唧”一声扔在甩着脑袋的怪物面前，简初也借此机会终于看清了它。

　　高大的身躯布满骨刺，眼睛血红而暴突，骨刺缝隙间还有残破的衣服碎片，以及——
　　那一片薄薄的，由简初亲手贴上的圆形贴片。

　　也就是说，这只异种，正是刚刚楼梯间的那个男人。

　　“不！放过我！我是被逼的，组织要利用你，不关我的事！”

　　中年人终于明白，此前将自己拖出来的无形之手究竟来源于何处，但他已经无暇思考为什么之前说是普通人，现在却成了异能者。

　　他只想活着。

　　他清楚自己的能力只适合逃跑，而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等到下一次机会了。

　　“我的任务是等异种把你杀了，然后回收道具，”中年人见简初不开口，语无伦次地将一切全盘托出，“你放过我，我一定会帮你说话的，真的，你相信我！”

　　她向后退了一步，目光掠过已经回过神来的怪物，落在中年人身上，露出一个平和的微笑：“你会帮我说话吗？”

　　中年人闻言眼睛一亮：“真的真的，你不是有异能吗！我一定会帮你做证明……”

　　“那就更不能留你了。”

　　中年人愣了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句话里的含义，下一秒，怪物手臂末端伸出奇长的黑色骨刺，“哧溜”一声穿透了中年人的腹部。

　　他茫然抬起头，只看到一个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