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难所经营手册》逐月散人

16、破局

　　冰晶状的棱镜静静悬浮在夜色中，乌云遮蔽了极光，却无法将它也一起掩盖。

　　江隐冷漠地看了一眼它，无数令人眼花缭乱的信息依旧在冰柱中高速流泻，尽管在这里，知识棱镜失去了操纵精神的力量，但依然可以扰乱人的心弦。

　　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其他人眼里的极光。

　　也就是说，这片冰原，在江隐的眼中，一直比其他人更暗一些。

　　半透明界面上，红点走过的路程被江隐用红色线条标示。

　　时空扭曲是从冰裂缝开始的，从这里起，红线向科考站的左侧偏移，形成一道未完成的圆弧。

　　在江隐提醒船长后，圆弧突然向科考站的反方向前进了一截，接着歪歪扭扭地形成一个更大的圆弧。

　　船长重新接手后，圆弧又回归了原有的曲率，在冰裂缝的位置闭合成一个完整的圆。

　　可以看出，如果没有江隐的插手，队伍本该以一个固定的曲率前进，始终在一片区域内绕圈。

　　但为什么她提醒后，队伍会往反方向前进，又沿着更大的圆弧行走呢？

　　江隐深吸一口气，望向齐刷刷看着她的队伍。

　　“是极光在干扰我们。”她说，“只要我们的视线是靠它照亮的，就会一直在这里转圈。”

　　“怎么会有这种事？”

　　先前要攀登过冰裂缝的船员忍不住开口，其他人也一片喧哗。

　　“我们根本没再越过冰缝，怎么会又跑到这边来呢？”

　　“我看过的极光多了去了，从来没听说过极光能制造幻觉。”

　　“那我们是怎么过来的？”

　　“会不会是其他人的背包，只是长得像？”

　　“不是幻觉！”江隐高声制止他们的喧哗。

　　雪花零零散散地飘落着，暴风雪即将来临的恐惧让队伍安静下来。

　　江隐努力使自己镇定，面对这么多人，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尽量让自己显得很有威严。

　　“我们每看一次科考站，就会往相反的方向偏移。”她直接说出结论。

　　“不仅是领路人看会影响，每个人都会影响。”

　　“只有不去看科考站，才能朝正确的方向前进。”

　　船员们还是很难接受这个结论，大胡子船长也皱起眉头。这种超自然现象在这个年代想让人理解真是太难了。

　　“确实有过这种案例。”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

　　其他人纷纷望向她。

　　凯瑟琳博士从背包里抽出一个文件夹，语气激动地说：“五个月前，有三个年轻人在超市里购物时失踪，他们原本打算参加一个活动，所以很快被人发现。调取监控后，显示他们始终在一片区域内徘徊，但无法在那里找到他们。”

　　小胖子听着这个故事，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们后来出来了吗？”他小声问。

　　凯瑟琳博士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被困一段时间后，其中一人难以忍耐，推倒了超市里的货架，砸中了搜寻他们的朋友，之后他们就可以离开了。”

　　和外界产生联系，是破除许多封闭异常的关键。江隐在心里默默想到。

　　“我看过这个视频。”史蒂芬博士说，他表情古怪地看了看凯瑟琳博士，“当时不是说是电脑制作的吗？”

　　“我也看过。”一名船员说，“我还以为是监控出错了呢。”

　　“我以前也不相信。”凯瑟琳博士低声说，神情复杂地看着身后的冰裂缝，“但事已至此……”

　　她没有再说下去，可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还有几个相似的案例，不过都是在野外发生的，没有证据证明。”

　　她将文件夹放回背包，沉吟片刻。

　　“我相信江小姐，愿意让她带路。”

　　江隐感到一阵暖流涌上心头。

　　只要凯瑟琳博士愿意跟着她，最大的问题就解决了。

　　船长脸色发青，几片雪花在他的大胡子上融化。

　　他拉开小胖子背包的拉链，在其中看见了“胜利号”船只的补给品。

　　船长痛苦地闭上双眼，船员们骚动着，已经快要压制不住。

　　“我们该怎么做？”他直起身，咬牙问江隐。

　　江隐心里其实也不是很有底，她努力维持表面的镇定，“我需要一个光源，其他人跟在我身后，不要抬头，只盯着脚下，绝对不要再去看科考站，跟着我走。”

　　医生没有犹豫，用酒精棉、蜡烛、一根较长的木棍制成了一根简易火把，递到江隐手上。

　　“如果没有用，我不会放过你。”一名船员对她说。

　　江隐看了看他，“如果没有用，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她接过火把，低举在前方，闭上双眼，让视线归于黑暗，随后睁开。

　　明亮的火光充满了视线。

　　她不去看科考站，调出半透明界面，悬浮在火把旁边，依照上面的方向踏出了脚步。

　　一步，两步，三步。

　　红点和蓝点之间，终于出现一条垂直的直线。

　　江隐精神大振，知道自己猜对了。

　　鬼打墙的领域有空间限制，她先前带队时，所走过的圆弧比船长带队时要大，就说明她的修正路线其实是有效果的。

　　而提醒船长后，路线向后倒退了一段，是因为她的提醒让船长更留意科考站。

　　而她领路时，圆弧之所以歪歪扭扭，是因为她不断在科考站和半透明界面之间观察，所以路线时进时退，无法彻底摆脱知识棱镜的干扰。

　　在如今这个年代，异常天象还没有彻底爆发，无论是持续时间、烈度、事件的诡异性，都远远不能与新历后相比。

　　鬼打墙想要在这个世界存在，必然不会完美无缺。

　　幸好不是“伊塔”的全盛状态。江隐心想。

　　她想起《天象指南》里关于“伊塔”影响的几次重大事件的介绍，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队伍跟在她的身后，所有人都心神不安地盯着脚下的冰面。在极端环境下，这样行走的危险很高，时不时有人不小心撞到队友。

　　天色很黑，越飘越密的雪花加重了内心的恐惧。

　　有了前车之鉴，总会担心冰裂缝再次出现在脚下，因为不注意前方而失足落下。

　　“江小姐。”一名船员忍耐不住，颤抖着问：“我们这次走对了吗？”

　　“是对的。”江隐回答他，有了半透明界面的指引，她这次的回复更有力气了。

　　“不要抬头，继续保持，很快就要到了。”

　　但越是不让抬头，就越有人想要抬头看看，确认是否真的离科考站更近了。

　　路线又出现了一次偏移，江隐压下内心的愤慨，高声说：“别抬头！每看一次都会干扰我们的方向！”

　　惹事的队员急匆匆地低下头，心中更加忐忑不安。

　　路线是由所有成员的集体无意识决定的，但领路者仍保持着最重要的地位。

　　偶尔有队员的偷看虽然偏移了路线，但在半透明界面的指引下，很快又回到正确的方向。

　　雪花越下越大，先前已经平息了的风也加快了它吹拂的速度。

　　暴风雪即将再度来临。

　　“到了吗？”有人按捺不住恐惧，大声询问道。

　　“快到了！”江隐加快脚步，“还有五分钟就能到，大家快点走！”

　　天穹似乎对她的反抗感到震怒，先前慢悠悠的乌云开始展现它的威力。

　　雪花急促地打在队员们的身上，凛冽的狂风夹杂着地上的冰粒，砸在脸上又冷又痛。

　　体温快速流失着。

　　“暴风雪还有一阵子，我们可以坚持住！”

　　船长大吼着，试图挽回快要崩溃的信心。

　　看不见前方的道路、很快就要吞噬所有人的极端环境、不知道是否能解决的鬼打墙……一件件恐怖冲击着队员们的内心。

　　试图看清科考站距离的人越来越多，在半透明界面上，红点几乎要和蓝点挨在一起了，但仍因为这些人的举止发生了微小的偏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逼近的暴风雪彻底遮挡住了极光，密集的雪花也掩盖了视线，很多人虽然抬了头，但并没有真正看清科考站。

　　火把已经被狂风吹灭，江隐只能靠半透明界面指引前进。

　　几辆运送物资的拖车已经被人舍弃，自从第一个抛弃拖车的船员开始，越来越多的队员抛下自己的物资，用尽全力朝科考站的方向奔去。

　　载着金教授和安迪的拖车也被其中几人抛弃。

　　“不要抛下我！”金教授在寒风中发出悲鸣，这个一向注意仪表的老教授在生命关头终于控制不住，急促地呼喊着。

　　安迪像是彻底冻晕了，反而一言不发。

　　另一双手搭上了拖车的把手。

　　船长低着头，奋力拖拽着拖车。

　　凯瑟琳博士的脸上划过一丝狂喜。

　　队伍已经彻底崩溃，江隐横下心，也尽力朝科考站跑去。

　　她的手触碰到科考站红蓝色的外墙。

　　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扩散开来。

　　更多的队员抵达了科考站。

　　江隐焦急地回头，船长低着头的身影率先出现在眼前，紧接着凯瑟琳博士，史蒂芬博士一手推着拖车，一手拉着小胖子，也出现在身后。

　　“我们到了！我们到了！”她高喊着，用力去扒堆积在科考站大门前的冰雪。

　　这里的冰雪没有她任务开始前看到的那样厚，是上次暴风雪时刚积攒的，很容易扒开。

　　红色的大门没有上锁，用力一拉就开了。

　　江隐冲进科考站内，船员们跟着涌进来。

　　凯瑟琳博士和史蒂芬博士抬着金教授，船长背着安迪，最后跑进屋内。

　　科考站内没有开灯，江隐摸索着找到开关，明亮的灯光瞬间充满了整个房屋。

　　她关上大门，将呼啸的风雪隔离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