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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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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蹦蹦跳跳的从地铁口走出来,见到乞丐,便摆了摆手,一脸疲惫的样子。
“怎么了?”乞丐轻声问道:“你看起来很累。”
“可不是。”小丫头蹲了下来,打着呵气说道:“他妈妈病了,我跟着在医院呆了一宿,他工作忙没时间照顾,我准备辞了工作去照顾他妈妈。”
“辞了工作,值得吗?”乞丐叹了口气,轻声问道。
“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小丫头撇了撇嘴说:“爱不就是奉献吗?”
“太多人都上了爱情的当。”乞丐叹了口气:“爱只是荷尔蒙编织的美丽谎言,和人类创造的所有东西一样,都有时效性,如果这个时效性比你的生命长,不能证明爱情永恒,只能是你的侥幸。人尚且不能永恒,何况爱呢?为爱这种随时都可能消失的东西奉献,一不小心就会亏本的。”
“切。” 小丫头翻了个白眼:“爱情里哪能计较那么多,你又没谈过恋爱,就别危言耸听了。”
“那听个故事吧。”乞丐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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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人是中国古代的一种人为制造出来的怪物,有些人天生体质特殊,和药理相合,便被从小喂食灵药,若是能够不死,便会成为叫做“药人”的怪物,取其心头血可以治疗绝症,但若是他不甘心,则血中便会有剧毒。
药人:关于奉献
第十四世,你是公主,我是童子,执念化成了药人
药王谷里乱成一团。
这原本安静的世外桃源,如今却是一阵鸡飞狗跳,药王的弟子们在山谷里四处寻找,恨不能挖地三尺,他们从白天找到傍晚,却只能无奈的承认,那个童子风七逃走了。
于是他们的眼神便黯淡下去,那个带头的大弟子无欢竟然吓得浑身战栗起来,还有一个时辰,他们的师傅药王便要回来了,若是他知道童子风七逃出了山谷不知所踪,一定会大发雷霆,盛怒之下,也许会直接把自己砍了丢到后山药院子里做肥料,不过这还不是最担心的,他最担心的是会变成和风七一样。
风七不是普通的童子,而是药材,是被药王从小用各种奇珍药材养出来的,就像那炼药的鼎炉一般,把各种草药的药性都锁在体内融合,慢慢的便会把人炼成一味药,等炼成以后,便取了他的心头血来饮下,效果比寻常煎出的汤药强上百倍,又温和得多,便是那剧毒的猛药,也对人无害,却是世间一等一的灵药,不过炼制起来却极为困难,那药人每天要按照药方服食各种不同,还要每天在蒸笼中蒸煮,促进药力融合,不仅要受炙烤之苦,还要忍受药力在体内相互冲突,直到日日如此坚持很多年,药性平和,再无痛苦以后,才算成功,很多药人还没有等到炼成就在痛苦中死去,往往十个孩童只能存其一二,这谷中像他这样的药人,前面还有六个,四个熬不住疼痛死了,还有一个想要逃跑,给山里的野狼咬死在小道上,另一个好不容易长到十二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药力突然在体内冲突起来,他死时候的样子无欢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人全身的血管都鼓了起来,像一只只地龙一样蠕动着,紧接着他的七窍都流出血来,眼睛像充了气一样向外凸起,全身的皮肤都肿胀起来,最后他就在他眼前像一只充多了气的皮球一样爆裂开来,留下了一地的血肉,那情景成为了他的噩梦,至今都无法忘记。
而风七是这一批药人里唯一活下来的,药王说他天赋异禀,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珍品”,普通的药人体内充其量有几味道药,能治的病只有寥寥几种,但风七体内却有上百种药的药力,他的心头血能治世上一切疑难杂症,世间仅此一个,绝无二例,药王宝贝得狠,自从把他炼成了药人之后,便把他当成了心头肉,如自己亲儿子般对待,每日里给他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珍馐美味,好生将养起来,又教他读书识字,哄他说收他做自己的关门弟子,传承衣钵,让他安心在这谷里待着,只等着有一天遇到个有病的贵人,将他卖一个好价钱。他甚至曾经私下说过,风七是这天下绝无仅有的灵药,若是遇到了需要的贵人,便是三公九卿的富贵也能换得来,所以平时他对这风七百般宠爱,便是掉了一根头发也要大发雷霆。
可是现在他竟然跑了。
无欢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逃走,因为没有任何人对他说过他只是被圈养的药材,在这座山谷里,所有人都对他百依百顺,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公子,按照药王吩咐的那样,像对待药王一样对待他,满足他的一切要求,他想吃什么,便会有人为他做好;他想玩什么,便会有人为他买来;他若是说哪个侍女漂亮,当然晚上那个侍女便会被洗的干干净净送到他的床上。他自问如果他能过上这样的生活无论如何也不会逃的,所以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会离开,但他能够想象得出药王知道这件事以后的愤怒,他简直不敢揣测他会如何对待自己,因为他知道那药王虽然世天下人人称颂的妙手仁医,但在这谷中却是令人心惊胆寒的杀人魔王,这些年光是死在他手上的药人就有几百个,他那举世无双的医术,便是靠着累累的白骨堆起来的,自己弄丢了他最重要的药人,恐怕会被他用最残忍的方式惩罚,那些惩罚是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承受的,药王精通医理,他有无数办法让一个人感受到最大的痛苦而不死去,想到这些,他便想像风七一样逃走,但是他却不能像风七一样果断,因为他知道药王的势力遍布天下,若是被他抓了回来,恐怕会死的更惨,但若是不走,恐怕今天便是自己的死期。
他这一犹豫,药王便已经回来了,他只能战战兢兢的跪了下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谁知药王却一反常态,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扫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拿你做成药人的,那药人需要从小培养,凭你也配?风七逃走却也出乎我的意料,这一次我却是不会罚你,你速速带人去把他找回来,我有大用,若是办不成,你却是知道我的手段。”
无欢吓得后背全是冷汗,心中却一阵轻松,如今他逃过此劫,却是不怕找不回来那风七,别看他此时卑躬屈膝如同一条丧家之犬,若是到了外面,凭他药王大弟子的身份,便是各国的诸侯也会恭恭敬敬的伺候着,想要抓到一个未曾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子,简直易如反掌,想到这儿他心中竟有了一丝暗喜,这山谷之中寂寞的恨,若是出了山,便可以和那些婀娜多姿的漂亮女人缠绵一番了,不过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五体投地,恭敬的说道:“弟子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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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七哼着小曲,乐呵呵的走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面上满是得意之色。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他早就知道那药王对他不怀好意,但那药王却以为他并不知道,这才让他们疏于防范,逃了出来。那药王以为给自己好吃好喝,又把自己收为关门弟子就能哄得自己感恩戴德,却不知道自从他三岁在书上看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的时候就开始防备他了,这些年他在山上暗暗留意,果然发现了蹊跷,小时候和自己在一起玩耍的那些童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少上一两个,到最后就只剩下他自己,他问谷中的人那些童子都去了哪里,那些人一个个支支吾吾,言辞闪烁,含含糊糊的说他们都学成下山了,他心中疑惑,便暗暗留心,果然看到那些弟子在背后在自己身后指指点点,说些什么“便看他现在风光,早晚要受那心头一刀”,他听到这话,心里更是觉得诡异,四处查探之后,才从酒醉的弟子嘴里听说原来像这样的关门弟子并非只有自己一个,以前还有好几个,后来都不明不白的消失了,至于他们去哪里了,那个弟子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说了,他便不动声色,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让药王觉得他只是个无害的孩子,对自己疏于防范,乘着他出谷采药的时候潜入了他的书房。
然后他看到了“药人”这个词,才知道原来之前自己每天吃那些灵药,洗那些药浴,吃过的那些苦,忍过的那些痛不是什么修炼,而是要把自己炼成一味药,他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些弟子看自己的眼神都那么奇怪,原来自己虽然锦衣玉食、地位尊崇,并不是因为自己是什么药王的关门弟子,而是因为自己是一件昂贵的货物罢了,等药王找到了合适的卖家,便会和以前消失了的那些关门弟子一样,给人在心头刺伤一刀,然后不明不白的成为后山药蒲里的花肥。
从此便觉得药王看他的眼神里不是慈祥,而是赤裸裸的恐怖,似乎他是一件美味的食物,随时要把自己吞下去一样。但他不敢张扬,因为他怕被发现以后就没有了自由,所以只能小心翼翼的装作一无所知,暗地里却寻求机会逃走。药王果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像往常一样把他留在了谷里,自己出去谈生意了,风七知道,这很可能是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因为也许自己便是药王这次谈生意要卖的货物,若是再不走,恐怕就再没有离开的机会了,所以他在药王离开的第二天,便从后山的小路逃出了山谷,那条小路是他很早以前发现的,当时他用枯草掩饰了起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他知道,那条崎岖的小路才是他唯一的出路,他便是沿着这条路逃了出去,虽然爬了一天一夜,身上也被划了许多血口,但总算是逃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到谷外的世界来,此刻他站在山顶向下望去,只觉得天大地大,自己尽可以去得,逃出来之前,他从谷中带出了不少财物,还有各种奇珍灵药,再加上他偷偷学会的医术,想必就算是到了这人世间也不至于穷困潦倒,就算过得没有在谷里衣来伸手翻来张口舒服,但总比做随时可能被宰杀的家畜强的多了。
他换了身衣服,便往山下走,脚步却是轻快了许多,对人世间的生活他早就向往已久,特别是他在书里看了不少才子佳人的故事,更是心向往之,只想赶紧找一个国家停下来,好好享受这红尘中的日子。
他却是不知道人间并不像书里写的那么美好,那些书里写的,只是写书人希望的人间,却不是真实的人间,真实的人间却是比山谷里危险的多了,他刚刚下了山,便遇到了强盗,将他身上的财物洗劫一空,便连那几件从山里带出来的衣服也给剥了个干净,总算那些匪徒还算仁义,还给他留了一身贴身的小衣,否则他便要赤身露体了。
不过那些土匪却是不认识他身上带的珍贵药材,以为是不值钱的野菜,一点也没有动,只是胡乱丢在了地上,风七虽然被打的鼻青脸肿,却心中暗喜,他在谷中却是听药王说过,那些草药价值连城,就算自己身上所有的财物加在一起也不及万一,只要它们还在,他随随便便找个地方卖了,便又有了安身立命的银子了,谁知他想的虽然好,但到了山脚下的城市里却发现一切都出乎意料,那些村民不通医理,对他的药材看也不看一眼,再说他们也只是勉强度日,就算是想买也拿不出钱来。好不容易找到了城里的药铺,那药铺的掌柜看他穿着褴褛,就像要饭的花子一样,以为他卖的是假药,不肯收购,他好说歹说,那药铺的掌柜也只肯出一点少的可怜的钱,倒不是那他店大欺客,只是这小店账面上周转的钱也不多,担不起太大的风险,那风七却以为他故意羞辱,怒气冲冲的收起了药材夺门而出,他在这城里找了三天,却根本找不到买主,可怜虽然身怀价值连城的灵药,却明珠暗投,无人问津,沦落的和乞丐一般,连一口吃得东西也没有,萎顿在巷口的角落里一动不动,他此时心中却全是懊恼,原来那些书里写的都是骗人的,要想在这人世间活下去并不容易,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机逃出生天,竟然转眼就要饿死街头了。
不过总算天无绝人之路,他正饥肠辘辘,眼看着要饿死街头,街角的巷子里却走出一个美貌女子来,那女子穿着一身丝绸的白衣,身后还跟着个侍女,看起来身份很是高贵,相貌也是倾国倾城,十分漂亮,不过风七却看也没看她一眼,而是死死盯着她手中拿着的一碗米饭,那女子见他如此,便将那碗饭递给了他,轻轻的说道:“快吃吧。”
那碗饭上面还有几根青菜,绿油油的,和平日他在谷里吃过的的珍馐美味相差甚远,他从未吃过这般粗鄙的东西,但却禁不住饿,还是狼吞虎咽起来,等那饭到了口里,却发现自己从未吃过这般美味的东西。
每日都吃的珍馐佳肴和饿急了入口的粗茶淡饭相比,还是后者更美味一些。他三口两口吃完了这饭,便觉得身上又有了些力气,抬起头来将碗还给了那女子,正想要道谢,却一眼看出那女子似乎身患重病,便禁不住“咦”了一声,那女子以为他尴尬,只是笑笑便转身离去,谁知道她刚刚倒在巷口,便一头倒了下去,急得那侍女大声呼叫,可是那来往的行人脚步匆匆,见有人发了急病,生怕被讹上了,都远远的避了开去,又有谁会来管?只有他一个箭步从了上去,也不顾那侍女不信任的眼神,搭上了这女子的脉门。
这一搭脉,他的心中便是咯噔一下,他看过药王的医书,知道这女人得的是天下有数的绝症,先天心脉脆弱,随时可能断掉,便是当世的神医也治不了她,想到此处,他心中不由感叹,没想到这女子如此善良,自己就要死了,还想着帮自己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顿生感激之情,略一犹豫,便出手如电,在那女子身上的数处大穴推拿起来,又从怀中取出一根千年老参,嚼碎了口对口喂给了她。
那人参却是吊命的灵药,只是这区区一根,便值黄金万两。这价值连城的药,只是这一碗剩饭便给换了去,不过他却丝毫不觉得可惜,只因那一碗饭虽然粗鄙,却救了他的命,这只人参虽然珍贵,却救不得她,只能保住她的性命一时罢了,就算是用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灵药,充其量也只能让她再活三个月,三个月以后,便是将全天下的灵药都找来,也救不活她了,想到此处,他的神色便黯淡下来,轻轻的叹了口气。
那女子却不知何时悠悠醒转,她却是久病成医,凭着口中的药味和身上几处穴位隐隐的疼痛,便知道遇到了医道圣手,见了面前的他,便开口问道:“是你救了我?”
风七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只是保住了你心脉不断罢了,你这病却是难治,就算是我用尽灵药,也只能为你续三个月的命,要想痊愈,除非…”
说道此处,他却是戛然而止,刚刚他没回过神来,险些说出药人二字,却猛然间想到自己却是不可能牺牲性命来救她的,虽然这女子心地善良又貌美如花,对自己也有救命之恩,但自己也充其量舍了那些灵药来为她续命而已,像灵药钱财这般身外之物他可以通通给她,但命却不能给,想到此处,便改口道:“哎,这法子也行不通。”
药人二字,是绝对不能让她知道的,他怕她知道了以后,便后露出像药王一样的眼神来,但对自己的救命恩人隐瞒,他却也觉得有些惭愧,不过她却并没有在意,只是想到刚刚自己被点的穴道中有一处在胸口,那昏迷之际的药又只能口对口喂食,心中大为羞涩,脸上飞起了两朵红云来,过了片刻,才悠悠说道:“我却早就已经看得开了,得了这病,能多活一天也算是赚了,不过你却是厉害,宫中的御医说我若是再发病,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你却能保住我的性命,也当得上神医二字来,我看就是那药王谷的药王,也未必比你厉害多少。”
风七听得药王二字,心中便是一阵不舒服,也不接她的话头,有点意兴阑珊的说道:“我也算不上厉害,救不得你的命,你这病却是每天都要治疗,我这三个月不会走,就在这巷子口等着,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便要离去,却听见那女子在身后说道:“你刚才救我用的那药,要多少钱?”
他听了这话,竟然愈发焦躁,便头也不回冷声说道:“不必了,只是还你那一碗饭罢了,这药贵的狠,你买不起的,我不收你的钱。”
“竟然对公主好生无礼,你好大的胆子。”见他言辞中颇有轻蔑,那侍女也恼了,大声的呵斥着,那女子却拦住了她,接着说道:“小翠总是为我担心,脾气急躁了些,言语间有些冒犯,我替她陪个不是,你莫要怪她,不过我却是不缺钱的,我看你身无长物,想必是没有盘缠,还是收了药钱吧。”
“说了不收,就是不收,就算是公主也不收。”风七回过头来,脸上已带上了笑容:“不过我却是没有地方可去,能不能跟着你讨口饭吃?”
那公主一愣,紧接着掩着嘴笑了起来,轻轻的点了点头。
风七也笑了,此刻他的郁闷却是一扫而空,只觉得心中满是欢喜。
原来书里面写的那些王子公主的故事,竟然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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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菜有点咸了。”风七嘴里嚼着饭,含糊不清的嘟囔着,这几日他的口味却是越来越刁了,人一旦拜托了饥饿,平时的粗茶淡饭便觉得无味起来,想起自家在药王谷中吃过的美味,便总是挑剔来挑剔去,惹得做饭的侍女小翠直翻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一根人参一碗饭,这几日你可吃了太多的饭,我看你身上的药怕是不够呢?”
“那药价值连城,要不是看公主的面子,那一根能换你一辈子的饭。”风七顶了一句,又把碗递了过来说道:“再来一碗。”
小翠横了他一眼,还是接过碗来给他盛满,嘴里犹自不饶人道:“还说这饭菜不好吃,吃得比谁都多,跟猪似的。”
姬清看着好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一旁一直板着脸站着的护卫应龙也有些忍俊不禁,她见他忍得辛苦,便叫他不要拘谨,这威严的汉子才一反常态的爽朗大笑起来,她越发觉得好笑,笑得前仰后合,惹得几人都向她看来,风七手里还端着饭碗,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自他活到现在,也未曾看见过这般美好的笑颜。他却是不知道,自从公主从出生到现在,笑的次数比昙花开放还要稀少,就算是偶尔开心,也只是轻轻的抿起嘴角罢了,她从小心脉脆弱,最怕激动,哭不敢太难过,笑不敢太大声,生怕会伤了心脉,这一次她却笑得酣畅淋漓,尽兴方止,那小翠和应龙都担心的看着她,生怕她有什么闪失,果然她笑得弯下腰去以后,再也没有直起来,而是掩着胸口蹲了下去,风七连忙跑过来,在她背上一阵拍打,又将这几天做好的丹药取来,喂她吃下,又扶她在床榻上做好,等她稍稍平息以后,才对她说道:“你这病嘴基大喜大悲,以后切莫要这般笑了。”
“我偏要。”她竟然耍起了小孩子脾气,皱着眉头说:“哭也不能大声,笑也不能开怀,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马上死了呢,再说,就算我犯了病,不是还有你呢吗?”
他听了这句话便沉默下去,她对自己竟然如此信任,只可惜自己虽然现在救得了她,三个月之后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他突然有些理解药王为什么会炮制那些药人,若是随随便便杀一个不认识的人就能救活她,恐怕自己也会去做的,一旦利益攸关,人都会变得自私起来,但可惜的是,能救她的不是陌生人,而是自己,他不想死,所以只能看着她死。
但他不忍。
“这些天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她看他不语,知道他心情不好,便又开心的说道:“我这一辈子都住在皇宫里,从来没有出来过,本来想着在死之前到宫外,到天下四处走走看看,谁知道才走了不久就犯了病,若不是遇到你,恐怕根本走不到现在,我这病本来就是治不好的,能走过这么些地方,已经很开心了。”
听得她说,风七的心中更是惆怅,她却是不知道,他和她一样,也是第一次出来,这些日子他和她坐着马车,走遍了名山大川,河流湖泊,见过了姹紫千红,丛林草原,每一处都是他未曾见过的,他只觉得自己从圈养的牲畜变成一只自由的鸟,在天下开心的翱翔着,而她是自己唯一的知音。
他明明可以救她的,但他却只肯为她续三个月的命,所以她越是宽慰他,他便越觉得羞愧难过,觉得自己和那药王一样,都是自私自利的无耻之徒,和她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她贵为公主,身患绝症还想着自己的安危,而自己却只顾着活命,至于舍身救她,却是连想也未曾想过。
他越想越郁闷,便不在说话,转身回后面去休息,姬清心中感动,知道他是为自己担心,她和他本是萍水相逢,他不禁救了自己的命,还这般在乎自己,她却是头一次被陌生人这么对待,心里头泛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来,只想和他一起继续走下去,走遍整个天下。
可是这旅途终归还是太短,三个月是走不遍天下的。想到此处,她也惆怅起来,如今走走停停,已经过去两个多月,自己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自己的病自己清楚,最近自己发病的时间越来越频繁了,就算有风七在自己的身边,但从他脸上的表情她能看出来,自己恐怕要数着指头过剩下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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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最终在一个临海的小镇子停了下来,这几日姬清的病情恶化的厉害,经常昏阙,以往只要风七救治一番便能醒来,现在却要数个时辰,平日里的药量也越来越大,他带着的那些灵药早已用光,不得已便只能称她们不注意,割开自己的手腕,用自己的血来当和药,这些年他体内都是灵药,放出的血虽然不像心头血那般神奇,却也堪比寻常的灵药,总算是保住了她的性命,但这趟旅行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姬清的生命还剩下七天,本来她想好好过完最后的日子,却没料到老天爷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人总是想着到自己死之前在如何如何,但等到了那一天才会发现,其实已经没有时间了。这些天她除了昏睡还是昏睡,偶尔清醒的时候,风七便会推着她到海边却转转,看看大海、看看月亮、看看夕阳、看看青草,这些以往司空见惯的东西,此时在她眼里也变得格外美丽起来,总是怎么看也看不够,只因为看上一眼,便少一眼。
还剩下三天的时候,她几乎已经少有醒来的时候了,每天只是躺在床上昏睡,风七知道,她此时已经等于是死了,也许再也不会醒来,便嘱咐那侍卫应龙和侍女小翠去准备她的后事,两人虽然悲痛,却也知道回天乏力,不敢耽搁,各自忙碌起来,那应龙和他告了别,便快马加鞭,回国都向国王报丧,只留下小翠准备些装老的衣服,准备等她去的那天穿,风七每日在他身边照顾着,虽然悲痛,却也强自忍耐,只想她走得安安静静。
谁知竟然横生枝节。
无欢来了。
原来他出了山谷,便到了山脚下的那个小镇寻访,镇上的人听了他说风七的装扮,都纷纷摇头说未曾看到过这个人,他不知道风七曾经被匪徒抢走了衣服,以为他不曾来过这里,便断了线索,本来正一筹莫展,谁知却听那药铺的老板说有个卖假药的人来卖几味灵药,仔细一听,却正是风七偷走的那几颗,便锁定了他的行踪,多方打探之下,知道他跟着一个女子走了,便一路寻访而来,不过一路来回询问,走走停停,脚程却是慢的多了,直到姬清的病情严重在这镇子上停了下,他才追了上来。
若是风七知道这番经历,恐怕会感慨造化弄人,当时被那伙匪徒劫掠的时候,他恨透了他们,却不知道因此逃过了一劫,而那伙匪徒因为不识货留下了那些灵药,他当时觉得侥幸,却因此泄露了行踪,要是早知道如此,当初他绝对不会去药铺招摇,不过此时悔之晚矣,那无欢早已找上门来,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带着数十名药王谷的弟子和当地的官兵,药王名满天下,各地诸侯都给他面子,毕竟谁都会又得病的时候,听说有人偷了他的药材,自然义愤填膺的派兵帮无欢捉拿,这一次他来势汹汹,本来是志在必得,当风七看到他一把小翠推开闯进来的时候,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一次完蛋了。
但她偏偏就在这时醒了过来,小声的在他耳边说道:“想办法让我起来。”
他也来不及犹豫,便割开手腕放在她嘴边,那汩汩的鲜血到了她的口中,她的脸色便眼见着红润起来,然后她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此时那无欢刚刚闯了进来,见到了她,便火急火燎的喊道:“让开!”
“你可知道你面前站得是谁吗?”她神色凌然的看着他说。
“我管你是谁,就算是公主,也挡不了我的路!”那无欢算准了这区区小镇不会有什么大人物,说话底气十足,正欲用强,却发现面前那看起来病怏怏的女子拿出了一块小小的牌子,那些官兵纷纷将兵刃对准了自己和药王谷的弟子们。
他吃了一惊,又重新打量了一番那面前的女子,发现有几分熟悉,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竟然真的是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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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无欢和姬清说了很久的话,风七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没过多久,那无欢便一脸不甘的带着药王谷的弟子垂头丧气的走了,看来药王虽然厉害,但在真正的王族面前,也不过是蝼蚁罢了。风七看着姬清,心中满是感激,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维护他,他以前从来没有试过这样的感觉,只觉得就算立刻为她死了,也心甘情愿。
然后她说了一句话,让他浑身上下都冷了下来:“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是药人的,这是你和我之间的秘密。”
原来她刚刚已经知道了,想必是无欢对她说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怪自己骗了她,她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却害怕她会对自己不利,一直和她遮遮掩掩的隐瞒着,他一定很难过吧?他这般想着,便羞愧的低下头去。
见他如此,姬清却突然笑了,俏皮的说道:“喂,药人到底要怎么吃呀?是要把你做成药丸子,还是要把你放到大锅里煮吗?”
听了这话,他如蒙大赦,知道她并没有怪他,但又像想起了什么,反问道:“你知道吗?其实我能治好你的病,你为什么不要我这么做呢?”
“那样你会死吧。”姬清淡淡的说:“要用你的命来救我,我舍不得。你是第一个陪了我这么久的男人,我喜欢你,如果我可以活下去,一定会选择和你过完剩下的日子,可惜,我没时间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又昏了过去,风七手忙脚乱的救治了一番,什么法子都用过了,便是血也放了不少,可这次她依旧没有醒来,他便跌坐在地上,嚎啕痛哭。
他救不了她,他怕死。
小翠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因为她知道换成是她也未必能做得比他更好。
人都怕死。
姬清这一次一直昏睡了两天,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就会这样死去的时候,她却突然醒了过来,悠悠的对他说道:“我这一次,却是不成了。”
他眼睛一酸,当时便要流下泪来,又听着她接着说道:“我已经跟应龙说过了,他回来时候会带着父王的手谕,那药王以后再也不敢对你下手,你陪我走的这一路,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你要好好活着,替我把没走完的路走完,”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已经全好了,风七知道,那只是回光返照,等她这一次睡去以后,便再也不会醒来了。
他不想她睡去。
“你总会遇到你舍命去救的那个人”。这话是药王当年对他说的,当时他嗤之以鼻,以为只是他惺惺作态,但现在他知道那句话并没有错,因为他遇到了她。
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受的所有苦,都是为了遇见她。
所以他突然笑了,轻声说道:“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姬清诧异的看着他,听见他说:“药人不是用大锅煮得,而是要用刀子插入他的胸膛,趁着热喝他心头的血。”
然后他便掏出刀子来插进了自己的胸口,血喷了出来,她伏在他的身上,抽泣着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舍不得。”他笑了:“我也喜欢你。”
然后他的视线便渐渐模糊起来,那些和她一起看过的风花雪月在他眼前闪回,他本以为是带她看的,如今却变成了他的临终记忆,不过能在死前看到这个世界,也算是值了。
毕竟爱对每一个人的含义是不一样的,对她来说,爱是解药;对他来说,这爱却是插在心头的一把刀,不过这一把刀他插得心甘情愿,开心到流出了眼泪。
“很疼吗?”他听见她问。
“一点也不疼。”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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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回到国都之后,病竟然完全好了。
听说有一位世外高人救活了她,用得是一种叫做“药人”的异术,听说那异术极为苛刻,药人要从小以珍惜药物培养不说,取心头血救人的时候还要心甘情愿,若是稍有一点不甘,那血便不是灵药而是毒药,不仅如此,病人在服用那药人的心头血之前,还要先以灵药调理,再服食那药人身上的鲜血来适应药性,若是一步有了差池,都会毙命当场。
但这人竟然没出一丝差错,真的治好了公主的绝症,天子大喜,便将公主许配与他,让他做了当朝的驸马,他却是名满天下,大婚当日,有不少诸侯贵族从四方前来祝贺,口中都说着:“恭喜药王”之类的客套话,想要和他套套近乎,万一日后生了病,也好求他帮忙。
宾主尽欢,众人都满意而归。
只有公主并不快乐。
她时常会想起那个在她面前把刀子刺进胸口的男人。
但那又怎么样呢,活着本来就是不快乐的。她看着那个衰老臃肿的药王,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现在他是自己的丈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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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太吓人了。”小丫头打了个寒颤:“简直是阴谋论一样。”
“爱是一场欺骗,让你自愿奉献,可很多人回过神来,才发现是别人设好的局。”乞丐淡淡的说道:“还是留点心眼的好。”
“被骗了就被骗了呗。”小丫头大大咧咧的说道:“总不能因为怕被骗就不爱了,你总不能因为怕我吃亏,就不让我去爱别人吧,话说,你是不是暗恋我?”
她边说边大大咧咧的去拍乞丐的肩膀,乞丐却边摇头边悄悄躲开,她扑了个空,便翻了个白眼说道:“切,和你开个玩笑都不行,话说风七就是褒姒,姬清便是周幽王吧?今生你要我的命,来世我亡你的国,看起来倒是公平的很,不过你却忘了一点。”
“什么?”乞丐抬起头问。
“他和她都是心甘情愿。”小丫头笑了:“被骗也好,不被骗也罢,有些人注定会那样去做,别担心啦,我得走啦。”
她说完便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她身后的阴影里,一个声音低声叹息道:“多少世了,她还是像当年一样。”
“一万世都如此。”乞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