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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鬼丈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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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低着头往前走,看见乞丐也不说话,自顾自的叹了口气。
“这是又怎么地了。”见她这般小女儿态,乞丐哈哈大笑。
“切,今天谢霆锋来我们公司楼下了,搞什么签名活动,我竟然不知道,傻傻的在办公室呆了一天,还说楼下这么闹烦死了。”小丫头一脸郁闷“要知道是谢霆锋,我肯定不能待着呀,怎么的也得弄个签名回来。”
“无缘莫强求。”乞丐打了个哈哈,漫不经心的说。
“合着我就和你这要饭的有缘,和谢霆锋就无缘不成。”小丫头气得腮帮子鼓鼓的“那人家咋就和谢霆锋有缘呢?”
“缘有深浅,有人有一面之缘,有人有一饭之缘,有人有一生之缘。”乞丐笑了“缘浅不如无缘,徒留颠倒梦想。至于我这乞丐,和谢霆锋那戏子同为下九流之人,倒是还胜他一筹,他只能演别人的戏,我讲的却是自己的故事。”
“切,那咋没人找你签名呢?”小丫头翻了个白眼。
“大隐隐于市呗。”乞丐没正形的说。
“就你世外高人呗。”小丫头乐得花枝乱颤“得了,别贫了,快讲个故事让本宫败败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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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丈夫,指冥婚的男鬼。宋代冥婚最为盛行。据康誉之《昨梦录》记载,凡未婚男、女死亡,其父母必托“鬼媒人”说亲,然后进行占卦,卜中得到允婚后,就各替鬼魂做冥衣,举行合婚祭,将男、女并骨合葬。
鬼丈夫:关于无缘
第四十八世,你是妓女,我是军户,执念化成了冥夫
金乌方坠,扬州城内的灯火便一盏盏亮了起来,似乎连月亮升起之前哪怕片刻的黑暗也容不下,街市上开始喧嚣起来,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换下白天的衣服,一个个打扮成文士公子的模样,出来寻欢作乐,这是这座城市的日常,不管是官员商贾还是贩夫走卒,在这片夜色里,都一样的醉生梦死。
立春院里人声鼎沸,好多寻欢作乐的客人们这时候便已经来了,纷纷呼唤提卖,随意置宴,大厅里顿时热闹起来,有行酒令的,有听唱曲儿的,也有那猴急的直接抱着姐儿进房里的,莺莺燕燕们穿梭其中,早已忙个不停的取悦着客人们,希望得到其中一个的青睐,在自己身上一掷千金,那些有些名气的大小行首,则虚掩着房门,在帘子后面看那些富家公子们争风吃醋,得意洋洋起来,浑然不觉自己才是待价而沽的商品。
就连那花街柳巷里的私妓,也总有几个杀猪屠狗的恩客来光顾,风风火火的颠鸾倒凤一回,换上几个沾着油腻的铜钱,一边小心翼翼的揣在怀里,一边在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着些寒颤人的话,盼着能挤兑得那腌臜汉子多给几个大子。
只要扬州城的灯火不灭,城里的烟花女子,就永远不愁营生。
只有怜卿是个例外,她的房间里冷冷清清,连灯也没有点上,因为她知道没有人会来敲她的门,就连那些年老色衰的妓女也会有几个有情有义的恩客,独独她没有。
并非是她长得不漂亮。要说容貌,怜卿是这扬州城里最美的女子,便是那些最红的行首也不及万一,当年她来到立春院的时候,还引发了不小的轰动,所有人都以为她将是下一位行首,直到他们见到她怀里抱着的那块牌子之后。
这美艳的女子,竟然早已成亲了,不仅如此,她结的还是冥亲,没有人愿意冒着被她那鬼老公缠上的风险去一亲芳泽,所以只能吞下一口口水,敬而远之。
这桩婚事害苦了她。要说那死鬼家里在当地也是有名的富户,当时还是自己的父亲攀附,和人家家里指腹为婚,定下了娃娃亲。那男子也是一表人才,文才武功,皆为上品,当时自己虽然待字闺中,却也听得一二,心中也是暗暗欢喜,只等着年纪一道,便与这郎君成亲,谁知他却是个短命催的,放着好好的功名不考,非要去做那军汉,在那岳飞帐下做了一名小卒,几年来东征西战,凭这文采武功,却也混了个将军,本来等着他回归故里便要成亲,谁知他却和那杨再兴一起在小商河被万箭穿心,为这事怜卿还偷偷哭了一回,感慨自己没有那个福分。
谁知福无双降,祸不单行。本以为此事就此作罢,谁知那家人却不依不饶,非要把这桩亲事办了不可,两人早已换过文定,自家又收了人家彩礼,再加上那富户势大,由不得她不从,只得被逼着在灵堂里和那死鬼拜了堂,说来也怪,和那死鬼拜堂的当天,那死鬼的灵头旛竟然无风自动,那鬼媒人便说是那死去的少年对新娘子十分满意,直哄得那富户夫妇破涕为笑。
这怜卿和那死鬼结了冥亲,随然不能再嫁,但家里时常得那富户接济,日子也还算过得去,谁知好景不长,半年之后,又降灾祸,地里颗粒无收,连那富户都自身难保,一家人食不果腹,断了生计,只有背井离乡,靠乞食为生,她父母年纪大了,受不了这苦,没几日连饿带病,双双死在了路上,怜卿便辗转江湖,最终沦落风尘,只是那死鬼的灵牌却未曾丢掉,一来毕竟是拜过堂的,好歹是自己的丈夫,二来结亲那日太过灵异,她心里也有几分忌惮,谁成想这扬州城的人,竟然畏之如虎,生怕和自己有丝毫的瓜葛,饶是自己花容月貌,媚态横生,也没人敢拔这头筹,要不是那老鸨见自己实在生得美貌,又是处子之身,指望着有哪个胆子大些的富商贪图美色将她买了去,怕是早就将她赶出这立春院了,就算如此,她也只能小心翼翼的奉承着,生怕一个不小心热闹了妈妈,寻个理由将自己赶出去做那花街柳巷的野鸡。这几日,那妈妈又阴阳怪气的寻自己说些什么养只母鸡三年不下蛋之类的怪话,想来是有些不耐烦了,还得小心着才是。
想到苦楚处,她也不掌灯,就在那黑暗处唱将起一首声声慢来,却是那易安先生的词“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只唱得这七个叠词,便觉胸中更是苦闷,一时哽噎,竟然唱不下去,便想躺在床上将歇,谁知用手一摸,那床上却是冰冰冷冷,躺不下去。要说这人也是奇怪,方来着青楼楚馆时,仗着那牌位护着,没人招惹,还暗暗欣喜,保全了这清白身子,等时日一久,见其他姑娘房里浓情蜜意如胶似漆,虽然知道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也忍不住暗暗羡慕起来。她那里暗地啐了自己一口,骂了一个“贱”字,便掀开被子,和衣睡了。
谁知楼下突然有人喊了一个“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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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卿从那窗户的缝儿悄悄向下看去,原来不知何时来了四位客人,此时已近子时,那一众寻欢客早已寻了那顺眼的娘儿,到春闺里去找乐子,只剩下这几位一桌客人,还有几位年老色衰的姐儿,凑过来想要做生意。这四人形状各异,末座是一大汉,身高八尺,好似黑铁塔一般,正拿着大碗喝酒,他左边那汉子,面色微黄,须发凌乱,只是吃菜,一言不发,右边一名书生,手摇折扇,举杯沉吟,倒像是个酸秀才,只有当中坐着个白衣秀士,生的颇为俊俏,腰悬宝剑,正微微颔首。
这声好便是他喊的。
怜卿暗暗称奇,这人虽看着年轻,但那三人却隐隐以他为主,言语之间,颇为恭敬,想必不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也是官宦公子,便多看了几眼,这一看不要紧,险些气的三尸神炸,原来那旁边的姐儿见他夸赞,心生嫉妒,便阴阳怪气的上前说道:“这位爷呀,那唱曲的却是个结了冥亲的,这是想她那死鬼丈夫,才大半夜在这里号丧,可不要沾了晦气,莫不如上我的房里,听姐姐我好好的给爷叫上两声。”她边说边往那白衣秀士的怀里靠,那人便露出不耐之色来,那黄面汉子见他不悦,便站起身来,要将那娘们赶到一边,幸亏那老鸨早就察言观色,一把拽开了那不知深浅的姐儿,告了个罪,才上前说道“好叫客人知晓,刚才唱这曲子的是楼上的怜卿姑娘,这姑娘虽然生得花容月貌,嗓子也好,却真是个结过冥亲的,那位姐儿虽然嘴快,又怎么敢欺瞒几位贵客,我看贵客还是换别的姑娘吧,免得沾了晦气。”
怜卿便把窗子的缝儿关上了,这样的情景她见得太多,早就没有什么多余的念想,刚刚躺在床上,便听得那人道:“跑江湖的,怕什么晦气,若是方便的话,妈妈叫她下来吃酒。”然后便听到那老鸨扯着嗓子喊起来“怜卿,快别睡啦,赶紧下来陪大爷喝酒。”
她连忙点灯,那灯却怎么也点不着了,一着急,便也不梳妆打扮,穿着睡袍素着面急匆匆地跑下来,下楼的时候着了急,脚踩在那裙带上,险些把自己绊了个跟头,引得四下一众人等纷纷轰然大笑,好不容易站得稳了,就见那白衣秀士抬起脸来,笑盈盈地对她说:“这位小姐不必慌张,且慢一些坐,吃杯酒来压压惊吧。”
他生的可真是好看。
怜卿心中稍定,目光便从他身上落到酒桌上,这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光看盘就有环饼、油饼、枣塔三样,桌子上密密麻麻摆了下酒肉、咸豉、爆肉、双下鸵峰角子、骨头、索粉、白肉胡饼、群仙、天花饼、太平毕□□饭、缕肉羹、莲花肉饼、假圆鱼、密浮酥捺花、排炊羊、胡饼、炙金肠、假沙鱼、独下馒头、肚羹四十多样菜,光这一桌子菜,就值十两金子,还不算刚才那一人一贯的支酒钱,没想到这几人穿着虽然普通,却是个真正有钱的主。
看着菜上的,几人已经吃了七八盏酒,桌上的菜却还没怎么动,怜卿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她每日里在这里受尽了气,吃的是残羹冷炙,也没有客人相邀,哪里见过这般珍馐美味,这几人不屑吃的,对于她来说却是遥不可及的美味了,见那几人不动,便大着胆子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爆肉,狼吐虎咽的吃起来,她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又这般吃得满口汤汁,又哪里有半分美人的样子?倒像个洗衣做饭的老妈子,直恨得那老鸨咬牙切齿,要不是当着客人面,估计早就一耳光扇过去了,她这里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青,生怕得罪了这尊贵客,冷不防那白衣秀士却开口道:“这桌菜凉了,我看这位小姐还没吃饭,吩咐人把这桌撤了,原样再来一桌。”说罢又丢过来一叠银票。
这却是个一掷千金的主,那老鸨喜笑颜开的指使下人去换酒菜不提,那面怜卿却眼神幽怨的看着那桌被撤下去的菜,她一向穷得惯了,见到那些没怎么动的吃食被丢掉,竟然有些不舍,差一点追过去,那白衣秀士却轻轻的按住她的手,递过来一杯酒,却是从那时楼买回来的“碧光酒”,就这小小的一杯,就得数两银子。
怜卿也是可了,接过来也不说话,举杯就饮,这酒略有些辛辣,她喝得又急,禁不住咳嗽起来,她却是喝不出这酒的好坏来,只知道都是辣的。喝完了这酒,那新做的菜也就一道道上来,怜卿也顾不得说话,自顾自的吃起来,她从没吃过这些好吃的东西,直吃得肚子都鼓了起来,那黑大汉看着好笑,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这小娘子却是比俺铁牛还能吃,原来也是个吃货。”给那白衣秀士用眼一横,又讪讪的闭了嘴,低头喝了一大碗酒,嘴里犹自嘀咕着“我铁牛说的都是实话,凭的瞪我作甚。”在那里悻悻自语不提。
那白衣秀士吃了个口酒,看了眼犹在吃个不停的怜卿,略皱了皱眉头,轻声的对她说道:“姑娘还是不要吃得太快,却是对肠胃不利呢。”
这人却端的是谦谦君子,虽然是有些恼她只是埋头大吃,对他爱理不理,却也并未唐突,做出些气急败坏,毛手毛脚的事情来,只是温言相询,好言相劝,让怜卿没来由对他多了一丝好感,但顷刻之后,便又泛起深深的悲凉来,边吃边留下眼泪来,娓娓说道:“公子却是不知,似我等这般蒲柳之身,今日吃得这顿饱饭,明日却不知要到哪里找食儿,所以能多吃一口,也是赚的,天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惹恼了客人,给赶下桌去,好叫公子知晓,那细嚼慢咽原是饱食终日的有福之人才有资格做的事,似我这等贱命,哪管得什么胃肠,但求填饱肚子而已。”
白衣秀士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那老鸨察言观色,心道这小婊子也忒不识抬举,眼看着这位爷就要发怒,便拽了拽怜卿的袖子,想要带她离开,那怜卿已吃了个半饱,也有去意,便站起身来,谁知却被他按住了手,动弹不得,当下把心一横,暗想大不了挨上一顿打而已,谁知那白衣秀士却站了起来,对她微微一笑道“今日天色已晚,小娘子自去安歇,我过几日再来看你。”另一手却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来,轻轻的放在桌上,转过来对那老鸨说道:“好生将养着这位姑娘,莫要饿了病了。”
那锭金子足足有百两,那老鸨哪里见过这般的豪客?想必是京城里出来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当下连连应承着上前去拿那金子,谁成想用尽全身力气,那金子竟然纹丝不动,定睛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声冷气,原来那公子轻轻一按,竟把这软软的金锭按进黄梨花木的桌子半尺有余,等抬起头想说两句好听话时,那四位已经不见了。
但任谁都知道,怜卿这是时来运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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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鸨子得了钱,自然不敢怠慢,值把那怜卿当成亲生女儿掌上明珠一般,去买了些绫罗绸缎,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好生的将她打扮起来,每日里又寻些鱼翅燕窝与她将养身体,一日三餐好生照顾着,那怜卿本就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坯子,这一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便容光焕发起来,隐约有艳压群芳之势,许多客人纷纷来打听,虽然大多听说她结过冥亲之后便悻悻作罢,但也有那百无禁忌的豪客,听说她还是处子之身,想要花重金梳弄她,拔个头筹。
那老鸨儿哪里敢应,不说收了那公子哥的金子,便是那一日他露的这一手武功,便吓得她魂飞天外,几乎丢了半条命去,哪里还敢打怜卿的主意,她虽然贪财势力,却是个有眼力见儿的,知道这公子不能惹,只捡些好话来哄那些客人,给他们找些别的姐儿,却是将那怜卿养了起来,平日里也只是让她唱唱小曲,并不安排些别的活计,端的是轻松快活。
这正是“若逢好风能借力,守得云开见月明”,想那怜卿不过一个无人问津的娘儿,一朝得志,便比那行首也不多让,但怜卿心里知道,这都是那公子带来的,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罢了,若是他从此一去不返,她的命运恐怕不多久就要比原来还惨,她只希望他是个常驻的土地,别是个过路的神仙才好。
所幸那公子还是来了,他还是在快到子时的时候来的,这次又带了几个不同的汉子,都带了刀剑,看起来似乎是行伍出身,他还是叫她陪着一起喝酒,不过这次她没有像上次一样狼吞虎咽,而是颇为文雅的掩着樱桃小口,用筷子在每道菜上只轻轻的啄了啄,那公子饶有兴趣的看了她一会儿,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句“怎的吃的这么少?”
怜卿知道他的意思,便娇嗔的白了他一眼“这人啊,不愁明天的饭了,便会想起风雅啦,再吃的饱,穿的暖了,便会想些别的,都说保暖思□□,否则公子又怎么会来这里耍子?”
她本就生的漂亮,这一回眸,端的是风情万种,看得那白衣公子也呆了一呆,再仔细端详,才发现她这几日将养下来,竟然改头换面,几盏碧光酒下肚,脸上便微微泛起了桃红,那眼神似乎会勾人一般,果真是天生的尤物,全然让人想不出她会是几天前那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落魄女子。
“真是妙人。”那公子看了半刻,端起一杯酒来,怜卿也不是出经风月场子的雏儿,晓得他的意思,便满满的喝了一大口酒,想要和他喝个“皮杯儿”,谁料刚刚嘟起嘴巴,他竟然自顾自的把那杯酒喝了,也不知是不解风情,还是故意作弄与她,只害得她把一口酒噙在口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得恨恨的看了他一眼,仰头把那口酒硬吞下去,这一下却是喝得急了,脸上顿时升起了两朵红云,那公子看她的眼睛便越发亮了,怜卿看得真切,见他不似作弄自己,便盈盈走上前去,甜甜的道“只是喝酒凭的无趣,要么咱行个酒令耍耍?”
见众人现出跃跃欲试之色,她便提议玩《千字文令》,出的题目必须以《千字文》中的句子作答,答不上便要罚酒,她抢着抽出一签,题目却是句中带虫鱼鸟兽的,她略一思索,便先说了句“佐时阿衡”。
这却是唐朝名妓薛涛的一段故事,却是取那衡字中的一条小鱼,若是才疏学浅之辈,恐怕会如当年那黎州刺史一般大声呼错,当众出丑,那公子显然是个有才有德的谦谦君子,当下便对了句当年那刺史说错的“有虞陶唐”,自己干了一杯酒,却是不动声色的点破了她的小聪明,又全了她的面子,惹得她脸上的红云更深了。但这酒令却很快行不下去了,那公子左手边背着大刀汉子突然拍了下桌子,大声叫道“公子,俺老张却是个粗人,什么《千字文》他认得我,我却不认得他,就连《百家姓》也认不全哩,要喝酒直说便是,行什么劳什子鸟令。”说完便举起大碗一饮而尽,旁边那几位汉子也一起叫好,干了一杯,几人又叫着要投壶,怜卿却是不会,那公子见她尴尬,便微微一笑,随手拿起三支箭来,随手一丢,但见一支箭稳稳落在壶嘴之内,另外两支箭皆中壶耳,这手一亮,整个大厅内雅雀无声,继而又爆出一片叫好声来,三人自知孟浪,各自干了一大碗酒,这酒令便行不下去了,怜卿眼看着气氛有些沉闷,便笑盈盈的说道“几位爷,不如我唱个曲子来听,不知你们可有什么爱听的牌子?”
几天汉子都看着那公子,那公子略一沉吟,低声说了三个字。
“满江红”
怜卿浑身一震,这公子,原来还真是个头次来这风月场所的雏儿,来这烟花之地,要么唱得都是《念奴娇》《□□花》之类的靡糜之音,要么听些《声声慢》《雨霖铃》之类的伤情之曲,要么听些《十八摸》之类的淫词艳曲,却是没人会唱这《满江红》,不过她恰巧是学过的,原来他那死鬼丈夫,便是在那作出《满江红》的岳飞岳元帅帐下,她特意学了这曲子,想要唱给他听的。想及此处,她便上前一步,正色问道“可是那‘怒发冲冠’的满江红?”
“正是。”那公子正襟危坐,点了点头。怜卿便悠悠的开了口“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她虽然是个女子,但一生坎坷,自由三分傲骨,唱起这豪迈的曲子来,还真是有板有眼,颇有几分金戈铁马的味道,那几人听了这曲子,竟然击著相和,跟着一起唱了起来,只不过南腔北调,听起来颇为滑稽,但却没人笑得出来,一来是这铁血的味道太浓,压得人喘不过气,二来几人眼中早已热泪盈眶,就连那白衣公子,也几欲垂泪,怜卿不由大奇,暗道莫非这几人和岳家军有什么瓜葛不成。
这词唱了一阙,便有客人不耐起来,他们本是来这里寻欢作乐,又怎生听得惯这个调调,有几人便从楼上的厢房探出头来,嘴里不干不净的骂将起来,怜卿见到这般光景,便用眼神频频示意,谁知那公子竟站了起来,拔出了腰间的宝剑,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接着唱吧。”
那宝剑明晃晃的,寒气逼人,一看便是见过血的,不是那文人用作装饰的玩物,几个客人见他看起来并不好惹,又把头缩了回去,闭上了嘴。
怜卿便接着唱下去,她一连唱了三遍,直唱得口干舌燥,也不见那公子开口,偷眼一望,却吃了一惊。
他竟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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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之后他便经常来这里看她。
每次他来的时候都是子时,一般都带着三两个人,这些人各个行伍模样,却从来没有重样的,有时怜卿偷偷问他是谁,他只说是旧部下,她便不再多问了。
时间久了,怜卿对他便熟络了些,这人想必是军中的将官,身边的人都是兵将模样,他却并非是个酒色之徒,和部下来这里,也只是谈一些国事,并非为渔色而来,对自己也是举止得体,从未毛手毛脚过,他似乎对岳家军的动向颇为关心,每每听到岳元帅打了胜仗,便会眉飞色舞起来,酒也会喝得比平时多,怜卿最佩服的便是他的酒量,自从他出现的那天开始,她就从未见他醉过。
他每次来,总会留下一些银两给自己,要么就会带一些金银首饰,说真的,自从爹娘死了以后,这世上便没人对她这么好过,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但人心都是肉长的,虽然她一直在风月场子里打转,却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女子,几次暗暗撩拨,想要把身子给他,她也只有这身子了,谁知都被他故作不知轻轻避了过去,也不知是他是和那些人一样嫌弃自己结过冥亲,还是真是个非礼勿视的谦谦君子。不过怜卿知道,若是他真想要了自己,哪怕是勾勾手指,自己都会上杆子爬上他的床。
只是她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
就这样过了半月,终于有一天,他竟一个人来了,她禁不住喜出望外,没有那些汉子聒噪,有些事儿就顺理成章了些,这长夜漫漫,孤男寡女,总是要做些有意思的事儿。她便邀他到她的房里去喝酒,他却仍然愣头冷恼的问:“到你房里去干什么?在这里不好吗?”
“这里太冷。”她有些没好气的扭着腰肢,就往楼上走,他便跟在她后面,看她在牙床前的小桌上打开食盒,摆好了十来样小菜,边给他倒上一杯酒边问:“怎的今天自己来的?”
“兄弟们都见完了,便自己来了。”他端起酒杯,还未来得及往嘴边送,便有一个软玉温香的身子扑进怀里,那手便举也不是,放也不是,一时愣在当场,只听见她在耳边软软的说:“我知道你面皮薄的很,这房间里只有你我两人,便喝上一个‘皮儿杯’可好?”边说边噙了一口酒,往他的嘴唇上凑,那公子只好偏过头来避开,冷不防看到了床头供着的牌位,见那上面刻着“亡夫秦昊之位”几个字,便打岔道:“那秦昊便是你结了冥亲的丈夫?”
怜卿火热的身子一下子冷了下来,她站起身,背对着他站着,悄然咽下了那杯苦酒,轻轻的说“怎了,你也怕被那死鬼缠上,沾了晦气吗?那喝了这杯酒,你便走吧。”
她却是恼了。
“长夜漫漫,你却要我去哪里?”怜卿直觉得肩上一沉,原来那公子竟将自己的狐裘披在了自己肩上,她心里一暖,身子便软了下来,又听得他在耳边说道“这冥婚之事,本是陋习,周礼早已废之,只是初次遇见,难免好奇,才忍不住唐突了。”
“无妨,早就习惯了。”她听他解释,忍不住心里又多了几分期待“我和他本来定的是娃娃亲,换过文定的,后来宋金交战,他便投了岳飞元帅从军,没想到战死沙场,本来也就罢了,奈何他家里势大,不得已,便结了这冥亲,可真是害苦了我。却是坡有些不甘心,若是洞房花烛,拜过了天地,守寡也就罢了,但像这般连面也没有见过,就被栓上一辈子,却是凭的不值。”见那公子低头不语,末了她又补上一句“若是像你一般的男子,便是让我守上一辈子,我也愿意。”
便是个木头人也听得出这是赤裸裸的挑逗了,白衣公子方要答话,却见她退了一步,眼里竟然流出泪来,凄然说道“罢了罢了,便是你不嫌弃我,我还要嫌弃自己,这神鬼之事,不可不信,你对我凭的好,我又怎么忍心害你,还是算了,算了。”
她在那里自怨自艾,冷不防那公子却抽出剑来,猛然向那牌位斩去,她想回头阻拦,却是已经来不及了,那牌位已被一剑斩为两段,掉在地上,还在滴溜溜直转,只唬得她魂飞天外,一屁股坐在地上,却听得那公子义正言辞的说道:“秦昊,好叫你知晓,我岳家军军纪严明,却没有鱼肉百姓之人,你既已为国捐躯,本是义士,又怎忍心害苦了这好人家的姑娘,还是早早投胎,才是正理,若是有什么不平,你也不必作怪,来找我言语便是。”
怜卿却是不怕了,初时她还只是一惊,定下心来,却觉得那一剑劈下之后,似乎自己身上的枷锁被斩断了一般,轻松了不少,看那公子的眼神便更加温柔起来,她虽然在这青楼阅人无数,又何曾见过这等奇男子来,只觉得一颗心儿,都化在了他的身上,恨不得立时就把身子交给她,便站起身来,嘤咛一声,往他身上靠去,口中不住的发出娇喘声,那公子以为她收了惊吓,不敢躲闪,只能轻轻的将她抱住,谁知她脚下一勾,两人遍往床上倒去,那公子闪避不及,一下子压在她的身上,只觉得软玉温香满怀,听见她轻轻的在他耳边说道“公子,天色已晚,我们还是早点歇息了吧。”
然后她便吹灭了灯,她却不是傻子,好不容易遇到了这么个知情知趣的主,对自己又颇为体贴,怎舍得让他跑了?当下使出浑身解术,把在这风月场学到的取悦男人的手段统统用了个遍,那公子只是个初识风月的雏儿,又没近过女色,哪里抵得过她热情似火?初时还只是一味挨着,不多时也被她挑起了性子,两人也不知谁先脱的谁的衣服,就在这被窝里颠鸾倒凤起来,怜卿只觉得他的身子冰冰凉凉,崩的紧紧的,想必也是个没人疼的,当下泛起万般柔情,也顾不得自己初经人事,好生伺候了他一番,直到两人都筋疲力尽,才相拥着昏昏睡去。
次日她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那公子却早已不知何时离开了,她看着床上的一点梅花,禁不住觉得有点啼笑皆非,昨夜合卺酒也没有喝,大蜡烛也没有点,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破了瓜,还真是凭的下作,不过她却没来由的有点沾沾自喜,也顾不得疼痛,对着镜子把头发笼在一起,打了个人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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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公子却是许久也没来。
这院子里的女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说那公子是个花丛老手,得了她的身子,尝了甜头,也就腻了,再也不会来了。怜卿虽也有些忐忑,但这女子一旦将身子给了人,便总觉得那人是好的,却是不信他会如此,只是担心他斩了那牌位,会不会招出什么祸事来,终日里心神不宁。
她这些日子却似变了个人似的。那些胭脂水粉也不在涂了,每天以素面示人,那些锦绣绸缎,都被她统统放进了箱子里,只是穿些素色的衣服,打扮的就像寻常人家的妇人一般,丝毫看不出是这青楼里的女子,便是妈妈叫她陪客人喝酒唱曲,也是拒而不去,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初时还好,慢慢的那老鸨见那公子多日未来,也就生了些“明明是个婊子,装什么烈女”之类的闲话,但却也不敢拿她怎样,万一那公子不是弃她而去有事,过两天来的时候见她受了自己的欺负,怕是自己要吃不了兜着走,嘴上虽然说些不着调的话,却还是不敢有丝毫怠慢,依然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但怜卿却知道这只是暂时,若是他一月不回尚可,若是他三月不回,怕是自己就要被卖到那花街柳巷的窑子里做那万人骑的野鸡了。
她在这里望穿秋水,那老鸨的态度也一天比一天差,她也曾托人打听,那公子等人却还在扬州城中,有人曾见到和他一起来的几个汉子在街上的酒楼吃酒,却未曾见到过公子本人,这让她心里稍微安定了些,原来他不是丢了自己,定然是去办什么事了,便耐心的等待起来,这一等就是三月有余,她却丝毫未觉得不甘,原来守着那死鬼的牌位时,便是一天也不愿意,但如今等着公子回来时,便是三生三世,也觉得心甘情愿,大抵女子遇到了喜欢的人,原来以为不值得的事,也变成了本该如此了。
这一等,便等到了岁末,这短短几个月里,天下却发生了不少的大事,那枢密副使岳飞,被那奸臣秦桧陷害,给官家十二道金牌招了回来,关在大理寺天牢,如今是凶多吉少,如今官家要和那大金议和,从此两国修好,不兴战事,这些却是从那些客人那里听说的,姐儿们并不关心,甭说抓了岳飞,便是大金国灭了大宋,和她们也是没关系的,就算是改了朝,换了代,立春院也还是立春院,该做生意还是要做得。今天是那元旦,立春院里的一干姐儿没心情管什么天下大事,都忙着张罗起新年来,风尘中的人,最喜热闹,过年是一年中难得的开心日子,运气好的能讨些彩头不说,就算再不济,也能得几日清闲,少不得贴些福字,对子,置办些新衣服吃食什么的,自是欢欢乐乐,有的去打扫屋子,有的去钉桃符,有的去换门神挂钟馗,忙忙碌碌的不亦乐乎,那些当红的行首更是早早的打扮得漂漂亮亮,她们还要赶着赴宴,到一些官员富户人家去,饮酒作乐,若是稍微耽搁,误了时辰,少不得要受责罚。
却只有怜卿无事,她也懒得梳妆打扮,只是穿一件素挂子,在自己的房里打盹,不觉金乌西坠,天色将晚,院子里的姑娘便三三两两的出去了,今天晚上却是最为热闹,扬州城里到处都是锦衣小帽的游客,不但有那舞狮子,跳杂耍的,更有家家户户花灯盏盏,爆竹声声,彻夜不绝,立春院的一众大小行首,也要领着那些姐儿们,搭了台子,唱些曲子,算是答谢恩客们一年来的照顾,顺便也往自己脸上贴金,很快这偌大的一座立春院便走得人去楼空,怜卿自个倒也乐得清静,却是拿出针线来,绣起了一件披风,这披风她已经绣了月余,只差一些针脚,便打工告成了。
然后她便听到有人喊她见客,本来不愿去,刚想要回了,冷不防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竟然是他。
她便小鸟一样欢快的跑下楼去,扑进他的怀里,他竟然晃了一下,她方才仔细打量着他,发现他的脸色更白了,他低头看看她,忽然眉头就皱了起来,指了指她那身素得掉渣的衣服,冷声说了句:“怎的这几日他们欺负你了不成?怎的这般狼狈?”
她哑然失笑,知道他说的是自己这身衣服,便笑着说道“这身衣服不好吗,我却是不想在穿那大红大粉的衣服了,布衣麻布其实好过绫罗绸缎,清粥淡饭其实更胜珍馐佳肴,这大过年的,公子怎么想起来看我,不和家人团聚吗?”
“我这次来,却是和小姐辞行的。”那白衣公子轻轻一句,却是将怜卿的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嘴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本来想说自己这数月来日日思念,朝思暮想,想说自己不想在留在这里做那青楼女子,哪怕在他身边为奴为婢,想说自己一颗芳心早已系在他的身上,到最后却只说出了弱弱的三个字“那,我呢?”
“不必担心。”他的眼神温柔了些“我这次来,早已安排好了,我会给你留些银两,再嘱咐妈妈好生照看你,衣食用度,都有人管。”
她突然恼了。
“我不想再留在这里了。”她站了起来“我不想要什么金银首饰、锦衣玉食,也不想当什么花魁,做什么行首,只想好好过日子,你扔在这里的钱,够给我赎身好几次了,为什么不能带我走?是不是因为你已经婚配?那我便做个小的,或是个无名无分的奴婢也认了,为什么还要我留在这里,莫非你也是逢场作戏,拿我耍子吗?”
“却并非如此。”那公子摇了摇头“你在风尘,我在江湖,相逢本是萍水,我又怎会耍弄与你,只是天下正是危难之时,总是身不由己,将军正是用人之际,我不日就要启程北上,你我的缘分,就到这里,却是强求不得的。”
怜卿不再说话了,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这一切不过是他的托词罢了。那岳飞还被关在大理寺的天牢里,又用得什么人?只是哄她的话罢了,这男人原来都是这样,上你的床之前,对你百依百顺,得了你的身子以后,却又嫌弃起来,偏偏还要装得道貌岸然,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离开,还要让你一直想着他,念着他。
你为他挽起青丝洗去铅华,却不知道他爱的只是你的风尘。
她没说破,只是悄然站起身来,到楼上去取了那件没绣完的披风,递给了他,口中温柔的道:“刚才只是说笑,公子怎么认真起来,我这些时日为你做了件扶风,却是还差些针脚没有绣完,如今看确实来不及了,你将就着穿,有时间回来看我,我再把剩下的绣完。”
这便是逢场作戏了。
在这风月场所里,本来就是每个人都在唱戏搭戏,说过的那些话,都是戏词,留过的那些眼泪,都是扮相,原本就做不得真的,至于那些欢笑,更是廉价,只要有一两金子,便能买上许多。
大家都是在演。怜卿从来没有像今天演的这么好,也许是好不容易遇到了搭戏的人,她演的就像真的一样,说了很多话,唱了很多曲,流了很多泪,喝了很多酒,末了还拉着他的手到楼上去,好生温存了一番,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却已不在身边了,急忙披了衣服推门去看,却见他正在楼下,把一叠银票递到老鸨的手里,对她说道“这一千两,是给她赎身的钱,另有一千两,烦请妈妈转交给她,莫要差池了。”
他这边还在和那老鸨絮叨,门突然开了,一名戎装汉子小步跑过来,轻声说道“将军,时辰到了。”怜卿顺着他跑来的方向向门外看去,发现门口已经密密麻麻的站了一群人,却都是那公子曾经带着来这喝过酒的,每个人都穿着戎装,手持兵器,那公子便点了点头,又解下腰间的配剑,递到老鸨手中,又嘱咐了句“她为我绣了件披风,我也误以为增,这配剑是我随身之物,烦请妈妈一并转交给她吧。”这却是有点像是交待后事了。
说完这些,他也不多再多言,转身便走,出了门,被那群汉子们簇拥着去了。
他却是始终未曾回头。
怜卿并未相送,只是轻轻的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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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那老鸨就来找怜卿,告诉她有人替她赎了身,她不敢欺瞒,把那一千两银票和那把剑也给了她。
怜卿早就收拾好了东西,她接过那张银票,贴身放好,却把那把剑又递给了老鸨,淡淡的说了句“我又不去打仗,要这劳什子玩意做什么,还是留给妈妈吧。”
说完她也不等老鸨答话,转身就往出走,出了门,她又回头看了眼牌匾上那立春院三个字,淡淡一笑,便头也不回的走进那人海中了。
相比被别人赋予的幸福,她还是更想要可以自己抓住的平淡。
那老鸨手里拿着那把剑,像拿了一块烫手的山芋,丢也不是,留也不是,心中暗骂了句“果然是婊子无情”,她却是也有些愤愤不平,在她看来,那白衣公子却是个有情有义的,那怜卿本是个无人问津的落魄妓女,若不是得他青睐,恐怕还在那里忍饥挨饿,这些日子他在她身上挥金如土,就算走了,也为她赎身增金,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没想到她非但没有丝毫感恩,竟然无情到连他赠的信物也弃如敝履,想到这儿不由呸了一口,暗道老娘当年可没有到这地步,虽说是婊子,可也是个有情有义的。
她边想边把那把剑抽出来,想看看能不能卖几两银子,结果一看却大失所望,那不过是军中制式的铁剑,值不得多少钱,擅自贩卖又会惹来麻烦,的确是没什么用,刚要随手丢掉,却看到那剑锷上竟然刻着字,仔细一看,却是一个用小篆刻成“昊”字,想必是那公子的姓名。
她总觉得这字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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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怜卿没到一年,便嫁了人,是个老实的农家汉子,不嫌她的出身,两人用怜卿带来的银子置办了些田地,男耕女织,小日子过得不错。
天下战乱不休,却也依然无事,那岳飞岳元帅死后,那金国的元帅四狼主完颜兀术没过多久便得了一场大病,不多日便也死了,百姓们都说是那岳元帅带着阴兵,去取了那兀术的性命,才令百姓们免于涂炭,这本是无稽之谈,只在坊间流传,怜卿却是不信的。
那一日,她抱着孩子,到田里给丈夫送饭回来,没来由的起了一阵风,孩子突然叫了起来“妈妈妈妈,岳爷爷来了!”
“胡说什么,岳爷爷早就死了。”她忙掩住了孩子的嘴,回过头来四下张望,那田野里空空荡荡,又哪里有半个人影,便拍拍孩子的背,走得更快了些。
他骑在马上,远远的望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
她已经看不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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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衣公子,便是秦昊吧。”小丫头抬起头问。
“谁知道,也许是他军中的同袍也说不定。”乞丐含含糊糊的说。
“你总是故弄玄虚。”小丫头不满意的摆了摆手“秦昊便是美杜莎,怜卿便是程瞎子呗,这变化也太大了。”
“不大不大。”乞丐笑了“上一世杀人,这一世也杀人,上一世为妓,这一世便先天不全,上一世看不见的,这一世也看不见,都是注定的,注定的。”
“切。”小丫头竖起了中指“合着你的意思是我注定得不到谢霆锋的签名呗。”
“我可没说。”乞丐看着小丫头离开的背影,哈哈大笑起来,她身后,一个白衣公子从黑暗中渐渐浮现出来,看到乞丐,便轻轻的点点头,也不说话。
“何必如此拘谨。”乞丐微微一笑“我又不是岳飞。”
“你比岳元帅可怕多了。”那公子低声念叨一句,又赶紧摆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隐入了黑暗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