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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杀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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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或许,可能,就是萧也需要的解毒剂。
许岌将瓶子举起,对着日光轻轻晃了晃。
淡蓝色的液体撞上杯壁,不住摇漾,瓶子里像装了一片小小的海洋。
将手中的药瓶放在桌上,许岌加快动作,一并收拾完剩下的物件,箱子放在衣柜最里面,上面挂上一排衣服遮挡。
又进房间看了看,江凛时仍然熟睡着,眉倒是不拧了,神色看上去还是有些不安。
估摸短时间不会醒,许岌悄悄退出房间,将房间门锁上。出了大门,锁上。
去药店买了十支一次性使用无菌注射器。
第二区各方面的管理都比第七区严格,店员问了买注射器的用途,许岌随口说了个理由,实名登记之后才允许购买。
回了家,静悄悄,看来还是没醒。
凝解剂的剂量是一天两毫升,注射时段不限。
许岌拆了注射器外包装,检查了一下回抽没有漏气,用酒精消毒刚才预先拿出来的一瓶药液瓶口,向瓶内注入所需药液等量空气,倒转瓶子,抽出药液,最后排出空气。
这些都是靠这几年注射抑制剂累积的经验,没想到还能用在这种地方。许岌哑然。
蹑手蹑脚进了房间,江凛时蜷缩着,许岌将他的右手拿出来,用酒精擦了擦,他的皮肤极白,静脉倒是不难找。
针头刺穿皮肤,推入药液。他还是没醒。
抽出注射器时许岌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这药液,是褚韶的恶作剧,实际上还是悬凝剂……简直不寒而栗。
又把江凛时的手放回去,给他盖好被子。
之前似乎很少见到他的睡颜。唇失了往日的血色,几缕发丝垂落在脸侧,这般模样看上去脆弱可怜。
许是发丝生痒,他的鼻尖微微纵了纵,眉间也泛起褶皱。
许岌伸手将那几缕头发梳拢到他耳后,他神情又平静下来。
回过身,沈越正站在门口,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许岌忽然有种旷课翻墙去网吧刚跳下来就遇到教导主任的感觉。
关上房间门,在沙发坐下,许岌一句话概括:“他应该是跟在我后面来到这里,晕倒在门口。”
沈越点点头,似乎在尽力消化现在的情形,又开口问:“褚韶那边是不是很快会派人过来接他回去?”
许岌沉默一瞬,叹了气。
“他说不需要江凛时了,”许岌给褚韶的话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应该不会出现了,现在就指望萧也能赶紧把他主子弄走。”
沈越神色凝重地表示赞同,看了一眼时间,道:“今晚我打算煮鲜荟汤,需要准备他的份吗?”
真是个好问题。许岌扯了下嘴角。
“那就麻烦你了。”
“江……他有什么忌口的吗?”沈越磕绊了一下,还是没直呼那人的名字。
许岌当然不清楚,随意道:“你做什么他就吃什么,问题不大。”
沈越应了声“好”,又说安予在睡午觉,他要回去看看醒了没,起身离开了。
门咔嗒一声关上。
许岌这才想起来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车还在第七区!
那辆车是星云同公司推出的迷你型越野车,才买了不到一年,当时可是犹豫考量一个星期,最后和销售谈价三天花了12.99万买下的。
就那么停在路边,要是被交警拖走或者被混混撬了锁,他肯定要捶胸顿足、扼腕叹息三天三夜。
现在立刻回去?不行,一趟至少也要大半天,到时江凛时找不到他,说不准会大哭大闹,沈越一个人应付不来。
不如找专业运车的物流公司。许岌唤起屏幕,很快找到一家公司,输入了车型、始发地和目的地,获取报价。
20500。
许岌沉思了一会,电光火石间在脑海中对比了好几种方案的花费。
最后决定,坐飞机回去,把车开回来。
现在是淡季,廉航机票680,开车过路费1507,纯电车不需考虑油钱,只是续航1000km,中途要停下来充电。
完美。
不考虑其他损耗的话。
方案敲定。许岌起身又收拾打扫了一遍屋子。
沈越过来,站在门口望着手拿抹布的许岌,音量不高:“晚餐做好了,安予在我那边吃,你是要一起呢,还是我端两碗给你们?”
许岌还没开口,沈越又接着道:“我端过来吧。”
“行。”
两碗冒着热气,淡黄的汤放在餐桌上。里面沉着各种食材,蘑菇、白菜、猪骨、鱼片,多到数不清。
许岌将汤碗端起,走进房间,放在一边的桌上。
江凛时已经醒了,半睁着眸子,倦倦地望着许岌。
虽然他没有说话,许岌还是察觉到,他现在的状态相比几个小时前,清醒了不少,虽然神色恹懒,眸子却是清明的。
“我明天要出门。”话一出口,许岌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出门就出门,告诉他做什么?
“我和你一起,”他以手肘作支撑,有些费力地支起身子,神情急切,像是担心许岌拒绝,又着急地添上一句,“不要丢下我。”
许岌将床上用的小桌板展开,架在江凛时双膝上方,将瓷碗放在上面,慢腾腾道:“我不是不回来了,不过,就算我现在赶你出门,也不会有什么愧疚。”
江凛时的目光呆滞地盯住许岌的脸,又失神般收回,落在冒着热气的汤面上。
许岌转身,就要出去。
“谢谢你,救了我。”
声音低低,几分沙哑。声线,语气,和从前几乎如出一辙。
但,他之前从不会说这样的话。
许岌站着不动,但他又有点好奇说话人此时的神情。于是缓慢回身。
后者怔怔看着许岌,那眸中一片湿润,沉默一会又垂眸,眼睫卷而密,遮住眼睛。
江凛时身上穿着许岌的长袖,松松垮垮,小半截颈项露出,许岌的目光又不由自主落到那些早已和肌肤融为一体的纷乱痕迹上。
他的皮肤很白,这个房间的灯很亮,那些痕迹也很明显。
十年风水轮流转。
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攀着血管从心底爬上来。就像在吃饭时,从汤里捞起来一只断掉的蟑螂腿,上面还有尖尖的小刺。
而那碗汤已经快喝到底。
那些痕迹有点刺眼。
许是没听到许岌离开的声音,也没等到回应,江凛时抬首。
他很快察觉到许岌目光的落点,慌张地四处找能够遮挡的东西,后来又想钻回那被单里去,差点打翻小桌板。
许岌赶紧上前两步,端起碗放到一边,按住他,不让他继续作无谓挣扎,目光低垂不再看,道:“过几天就会消了。”
他现在迷迷蒙蒙,倒是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了,之前天天啃别人脖子的时候怎么不为别人考虑考虑。
被按住的人不动了,认命一般松开手,不再抓着被单,神色恻然,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对不起……”
低哑的嗓音越来越淡,像是一缕白烟慢慢消散在房间。纤长的眼睫被泪一层一层、一点一点洇湿。
许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床边坐下。
印象中似乎没有见过江凛时哭的模样。没有见过,自然也想象不出来。
眉尾轻扬,微微地颤,薄如白纸的皮肤透出浅浅的、病态的薄红。
他压着抽泣声,呼吸失了节奏,有一声没一声,半张脸捂在枕头上,像随时都要闭气昏厥。
许岌侧身转向另一边,淡淡道:“你不要在我面前……”
装可怜。
不要装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然而,虽说痛苦不能相比较,但他承受的不堪和凌辱确实更甚于自己。
抽泣声断断续续,话音也全不成型。
“那个人说……你丢下我……走了。”
“想见你……我想你了。”
他说的“那个人”应该是褚韶。
许岌垂下眼,望着灰色的亮面瓷砖,随口道:“那现在不是见到了吗?”
他根本没有恢复意识。这些话放以往,是不可能从他口中说出的。
衣袖一角被扯住,许岌回身,默不作声盯着他。他缩回指尖,又收回手。
那层清明又慢慢融进黑色的瞳。亮光像抽完最后一口,扔在地上的烟蒂附着的火星,逐渐黯淡。
许岌忽然意识到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许岌捏住他的颌,强迫他抬头面向自己。
这举动突然,又粗暴,江凛时的眼睛微微睁大,又汪出一层水光,没有血色的薄唇轻颤。
“我不知道。”
“什么?”许岌不由自主加重了力道,指节隐隐作痛。
“那个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你会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我的名字!”
他浑身发抖,从唇间迸出同样发颤的声音。
无色透明的眼泪淌出,落在指尖,洇湿许岌因用力泛白的指甲。
许岌收回手。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他似乎消瘦了些,头扬起,引颈前倾。
许岌望着那一截线条流畅,优美,薄薄的,纤弱的,两只手能完全环住的颈。
如果现在,在这里,把他直接掐死……
许岌的视线下滑,落在他左手绕了好几圈的绷带上。
他总有一天会恢复意识,到那时候,说不定他又会重施故伎。留着他后患无穷。
如果萧也找上门来,就说,他精神失常跑出去,失踪了。
许是感觉许岌的目光透着一股可怖的、奇异的、平淡的杀意,江凛时噤声,怯怯地看着许岌,不敢动弹。
人总是爱白日做梦的。许岌舒了口气,低头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