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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上京天子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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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爷让奴婢给您带的话。千真万确,侯爷您要是有半点疑问,回京之后一问相爷便知,奴婢哪儿敢欺瞒于您!”王福目光含泪,似乎直要在卫含章面前哭出来。
卫含章闻言敛了眸,起身把他扶起来,“那便是我误会公公了。臣只是担忧陛下心切,公公莫怪。”
王福哪儿还敢怪他,连卫含章好声好气地送他出帐,他都吓得半死。出帐之后,只恨不得脚上踩了风火轮似的,歪歪斜斜地逃窜而走。
王福一走,周浵赶紧进帐,毕竟要挟天使可不是小事。
“风禾你这是?”
“我以为他是吴国奸细,想来要挟我呢。”卫含章低头看着剩余茶水,“现在看是个误会。”
吴人说那话,实打实的是要挟。换个对象,是宁怀沙的话,那可能就是在提醒。
“所以你打算动真格的了?”
卫含章并不否认,“是起了点杀心。”
“天爷啊!那是陛下身边的人!你起杀心?卫风禾,你是真他娘的嫌命长。”周浵这一次动了肝火,他没顾着有什么尊尊卑卑,上上下下,直上前拽住卫含章的衣领。
周浵扬起一拳,想给他身上来一下子,但手还没落下,又顾忌着他身上的箭伤不知道好全没有,颓然放下。
“真的,我不知道你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咳咳咳,”卫含章偏头激烈的咳起来,仿佛心肺都在震颤,大有一副,要咳死在周浵面前的架势。
“爷,你别给我玩这出。”周浵赶紧给他松手顺气。
装病来蒙混讨饶,未免太跌卫侯的份儿。
卫含章拂开他的手,在咳嗽的间隙里,哑着嗓子喊远在上京城的人,“俞寒。”
周浵会意,忙从随身带着的药瓶里,摸出片参片喂与他。
然后就见那玩意儿,确实仿佛有包治百病的奇效,几乎是卫含章嚼下去的瞬间,那人的咳嗽便渐趋缓和,不多时,卫含章便看似恢复正常。
“我见你是活长了。”缓过劲来的卫大将军开始收拾这个忤逆犯上的家伙。
“不敢,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周浵怼完他,看着他那眼神,又会意地再掏了片参片与他,“我请陶大夫过来一趟?”
“去吧。”
周浵没跟他磨叽,甚至都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奔跑而行。至于到人前,才改跑为疾走。
那位祖宗愿意见大夫,十成十是他压不住病根儿了,而军营之中,人心不可散,以周浵的身份,奔走急行,会给人传递十分不好的信号。
当卫含章被陶大夫按着扎针的时候,周浵真心希望昭定帝也好,宁怀沙也罢,哪怕是卫家的列祖列宗显灵也罢,甭管来个谁,能管得住这位活祖宗就好。
“陶大夫,将军他怎么样?”
“暂时死不了。”陶青也没个好气,卫含章可能是他治病行医以来遇到过得最大的坎。说他讳疾忌医吧,偏生有时也很遵医嘱,要说他积极配合吧,实际上,陶青在给卫含章相脉之前,他都不知道,一个大夫居然还要学习斗智斗勇。
“您别开玩笑。”周浵赔着笑,“侯爷他这又是怎么了?”
“能怎么。被人激得动了心神,自然就没精力去压着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毛病。”
周浵发现人的理智可能真的有限,刚才他才觉得卫含章疯了才会想去动皇帝身边的人。现在他又觉得,要是卫含章出了个什么好歹的话,那家伙确实死有余辜。
卫含章不起杀心,他都会提刀去砍人。
王福到底在颁旨的时候,跟他窃声说了什么鬼话,居然可以刺激到这家伙那颗天大的心脏。
“侯爷,您到了京城,最好别多思多虑。哦,您多半不会听。但是身闲和心闲,您总得让一个得空歇会儿吧?拉磨的驴都还给睡觉吃草的时间呢。”
其实这样的天气已经不适合在北地辗转,但是今天接旨的盛景陶青还是有所耳闻,这一趟回京之行,卫含章免去不了。
盼着卫侯归京远离了边地也好,至少不用他频繁思虑着疆场之事,动不动还喜欢亲自上场砍人。
说不定人就养回来了呢?
“如果没安生日子呢?”非哀戚之语,语调松快,像是闲谈胡侃。
陶青算着时间替他取下银针,黑着脸,“那没办法,侯爷,我的医术就到这儿了。您硬是要折腾的话,以后就得靠您自个儿的精神了。”
他都不说靠卫含章的身体底子硬扛,毕竟硬扛的前提得是有。就他手里的脉象来说,卫侯显然没有。不过,卫侯向来有一套常人难以揣度的幻想治疗大法,脑子给胳膊腿什么的打个商量,就能又硬撑半年,奇效频出,仅限于他个人有用。
“你这是什么话?技艺之道,当与日俱进才是。”卫含章不以为意,弯着眼睛嘴贫。
“侯爷,不得不提醒您,您身上的窟窿倒是日进不衰,老朽之技艺望尘莫及。”
他怎么不知道西北军中的歪风邪气如此之重?对着主将,竟然一个二个的没有恭敬畏惧之情。
卫含章脸疼牙酸,用解放出来的手招呼周浵,“俞寒。”
这人觉得找人要参片丢脸,遂换了个叫法,只是不知道勤勤恳恳在上京城给他找着药材的俞寒知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别称又多了个。
陶青半道拦截,周浵拿出来的参片没递得进卫含章嘴里,“侯爷,老朽真不知当初给您出此下策是不是在造孽。参片提神但不治病,头疾也不是靠硬扛就能过去的。且此物救急不救穷,平常之日,侯爷不如多睡会儿?”
“陶大夫,我与周将军还有事相商。”
强令我入睡的安神针还是搁一会儿吧,卫含章笑着看向意图突袭的陶青。
陶青手中的银针停在半道,“那老朽去熬汤剂。”
陶青一走,卫含章那面上的乖顺神情撤去,甚至在他脸上看不出倦怠病容。
“我问你,这些年宁怀沙……”
卫含章低头掐了下眉心,“罢了。这些年,上京城局势如何?”
周浵一哂,“风禾,纵使只讲上京城的局势,也越不过那位去。”
天下大局,如何能不提三公九卿。
“好,你就说说谁还能与他分庭抗礼。”
周浵发现卫含章真有个本事,全天下何处出了点问题,他都想要去插一手。管完西北,管东南,思虑了蜀地,还盯着吴国,现在又掂量皇帝内廷政务。但同时,他又是掩耳盗铃的好手,愿意在某个层面上坐井观天,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好比如他深知军政一体,哪怕他到了西北这块儿,也斩不干净与上京城的联系,但他可以只关注朝廷军务方面,其余的,一概不理。
也比如现下,他对宁怀沙之事的回避。
对于此,周浵不予置评,他依令而行,“朝中重臣也就那几位,无非是宁相,叶相,张国丈,晏尚书。”
卫含章顿了几息,起身饮尽冷茶,“我该回去了。”
茶叶军中稀缺,这还是御赐之茶。
回哪儿去?自是上京城。
同昭定帝的旨意无关,而是现在的局势他该回去了。
就宁怀沙在西北的表现,多的不说,卫含章知道那人向自己极尽坦诚的背后,就是不那么将昭定帝放在眼里。而叶相向来是个中立派,张国丈亦是个性子软和的。晏家人,虽听皇命,但更重己利。
军权只少有三分之一在自己手里,政权皇帝可能也非是全权在握,只需一估计,便知昭定帝这个皇位坐着是有些扎屁股了。
看着杯中残茶,卫含章主意已定,凡他还有一口气儿在,便不会让昭定帝孤立无援。
这便是周浵等人不多嘴多舌的原因,有些事情卫含章一旦知晓,就不会坐视不理。而且军务就够他操心,实不必再给他找事。
“召将,集会议事。”
这一道旨意的宣发,不止先时已经接到了俞暗示的周浵知道天上的风云在变动,殷、崔等之前未有心里准备的人,更是肉眼可见的有所不满。
“侯爷,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崔烈那个兜不住事儿的暴脾气首先开始骂骂咧咧。
见到这些个还不知收敛警醒的人卫含章是真脑仁儿疼,当即就采取了最简单粗暴的手段——以权压人。
“天意!嚷什么嚷。”
于是刚才像是要同萨迪克一样仰天怒吼的众人识相地缩成乖顺鹌鹑。
一味暴力弹压或会适得其反,见安分下来的将领们,卫含章开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从昭定帝对西北军的优待讲起,再到从未落下过的节礼慰问,闻其之言,众人恍然,自己居然受了这么多好处?
“所以陛下对于你我,还不够宽仁吗?”
兵放于四境,皇帝一点都不约束那才是怪事,众人呐呐应声,消弭芥蒂。
抚平这群野狼的毛皮,卫含章开始给各级将领安排任务,布置他回京后军中的大小事宜。这很顺手,毕竟近五年卫含章“擅离职守”的时候还真不少。
只是他南下去绘测舆图、勘探消息等时反而走的随意,这即将归还故地倒额外嘱咐了许多。
“我走后,防守为要,入关的人员尤其要仔细排查。出关的备案也要仔细当心,定期比对核查,我不想再有下一个程姑娘。当然,如若鞑子不识相,要毁约来战,亦不可堕了西北军的威名。”
程姑娘的具体名姓、家族不可知,而这么个姓也是根据当时的出关记录中唯有程乡出关未归之人里的女子年岁较为相仿,所以姑且指代的。那孩子对外宣称业已依罪处斩,实际上,善解人意的宁大相公,通过死缠烂打撬动卫侯的嘴给带走了。
为此,周浵颇不放心,那孩子身份如此特殊,万一宁相要利用他来做点什么,简直太好揪着程姑娘的事对姓卫的不利,或者借着那小孩的身份对越国不利。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而且这姓卫的当年对宁相的那点恩情,这几年未联系,怕是早淡的跟凉水差不离。
卫含章被他叨叨的实在烦,用“就算宁怀沙有坏心思,是直接检举揭发我来的快,还是这样引而不发、姑息养奸来的快”来打发走他。
周浵还想说打蛇打七寸,现在再怎么说你还如日中天,到哪一天日落西山了,他来个落井下石,才有你受的。
但是卫大将军执迷不悟,又不容许别人挑衅他权威,周浵也只好嘀咕句“好言难救找死鬼”作罢。
“我莫约来年开春时会回来,此期间军中事由周浵你负责,帅印亦给你,若有变故,便宜行事。”
“朝庭有什么旨意,诸位配合就是,若有官吏或是……皇子过来,大家只管尊着敬着。若是还不好相与,诸位也姑且忍让一二,待我回来自会和他们论道。”
皇帝调主将归京,又添置督军文官之制,还欲行调兵令来分边关驻将之权,那普通的人可能份量难拿下这西北之地。派个皇子来,是极有可能的。
而既然是皇家之人,初到苦寒之地,诸多不适,拿拿边关驻军出气,历史上也是常有。
“此番归京,朝中定有人视我为眼中钉,若传来什么消息,你们听过便可,不可冲动,反致你我于不义之地。”
“十万鞑子都取不了我的首级,那些阴沟里的伎俩奈何不了我。”
归京注定不是度假享福的,预防针要提前打好。免得有个万一,他们按捺不住要搞个平军愤、清君侧一类的,或者是有些宵小假传消息,意图让西北军内先乱。那乐子就大了。
“诸位皆是名将勇士,今日起西北便暂时交由你们了。”
而后一地尘嚣起,归京过节之人却无欣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