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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攻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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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王自通道路,迎面来的就是苦等数月的西北军。
军中之人连月只闻东南面捷报频传,早摩拳擦掌心痒难耐,更遑论卫侯下了不惜一切代价从速拿下沿线城池的指令。
军令一下,其势如破竹。
这些年不知是卫含章年纪渐长还是有意放权,治军理政之事多为周浵代劳,手头的事务少了,烦心的活儿自然也没有那么多了,于是,大帅似乎好说话了起来。几年下来,那广为流传的“蠢货俞寒”都开始销声匿迹,至于大多数新兵都不知出自何处,有何典故。
结果一朝攻蜀,卫含章原形毕露。
那人像火烧屁股一般,连基本的粮草先行都顾念不上,亲领骑兵就跟鞑子南下一样,精兵简行,以战养战。
无辎重不好破城门,但卫大帅自有办法。
白日骑兵伏于郊野,他领小队混入城池,掐着快关城门的点,拿下高地,击杀守城统领,火烧郡守府衙,捉拿郡守。
当城内混乱不堪,火光漫天时,埋伏好的骑兵就以雷霆之势拿下此城。
势如闪电,非常节省兵力,但就算著书立传的人疯了,也只会把这样的打法,计入卫侯个人的传记里面,决计不会作为常规案例,来教导兵法学习者。
值得庆幸的是,苍天多么眷顾越国,让俞寒和周浵在卫含章手下干活,要颠倒过来。让姓卫的去别人手底下当部将,卫某人就算赢的像天上的神仙下来炸鱼,他也得再去刑部走一遭。
非是别人无容人之量,而是他自己风格癫狂地像精神病,简直不是不顾自己的性命了,这种发疯般的行为方式,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有没有将西北军最精锐的骑兵队伍,整个儿的性命考虑在内。
又拿下一城,武都郡破,曲蓄的手在发抖。
他心有余悸。
军令只求速度,纵马赶路要快,挥刀砍人更要快。
但卫含章就像感受不到大家的担惊受怕,以及不知这样弃大部队于身后,孤军深入的风险一样。他脸上没有任何忧愁之色,准确说,是在他那副面皮上揪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连平日里,跟大帅还能打打闹闹挺亲近的钟乐正,都不敢再调笑,只闷声听令行事。
曲蓄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敢,说实话,就是他这时和卫含章复命都极有压力。这人领兵之时和平日里相处完全两种全然不同的状态,要说是两个人也不会有人怀疑,而这一次他周身那种没有人气的感觉较之以往更甚出不少。
要平心而论,吴人或是鞑子们对卫含章那索命恶鬼的评价,是失之偏颇的。因为恶鬼和他作比只有形似,占个鬼魅的凶恶,而无神采。
这个时候的卫侯,是没有恶鬼的那种报仇骇人的恶意与恨意的,他更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
指标是以最迅速的方式导出胜利的结果,至于填进去什么东西,风险是什么,最多只是干扰项,不足以对索求结果产生决定性影响。
就像此刻,城破之后,素有“儒将仁人”之风的卫侯,没有去探视愿意投降只求保全全家老小之命的郡守,也没有关怀他那放火烧街之后,对城中百姓会有何影响,他下令严锁城门,在下一城拿下之前,只准进不准出。
同时,纵马追击去别处的报信之人。
弓弦满张,箭羽破空,正中那奔马之腿,那人跌下马背,不知道有没有摔断骨头。
跟在卫含章身后的曲蓄知道,或许在马匹紧张的情况下,卫含章还是没选择射人的腿,已是仅有的人性留存。
当然,那人不会因为卫侯的这一丝善意,就心存感激,相反,他就正常多了,送信是他的职责,没有送出去,他自要怨恨。但是比之消息没有传出,他显然更恨卫含章手段残忍,还卑鄙无耻的破城之法。
“卫狗,你不顾郡守府的无辜之人,肆意放火烧杀,会遭报应的。老天有眼,......”
卫含章没仔细听他说了什么,只侧头问曲蓄,“这是最后一个吧?”
“据郡守交代是。”
“再沿途搜五里,不管是否是报信之人,一律羁押进武都郡。留待周浵到了或者下一城破再说。”
不管遇到的人是谁,也不管那人要做什么,哪怕是天子奔丧、公主成亲。
和萨迪克的人胡侃是因为游刃有余,并且确有余闲,实质上,最深的羞辱是不在意。
卫侯不会理那人咒骂了些什么,他只在乎消息封锁的是否严密,会不会打草惊蛇,让别的城池闻了风声,做出准备,影响他拿下下一座城。
但他发疯了般地行急军,也没谁见他拿下锦官城后,有多高兴。
只是好歹在抓获蜀王之后,曲蓄见着他的神色似乎缓和了些,结果不多时,见到蜀王几代积蓄的人又冷了脸。看起来,这家伙有越活越难侍候的趋势,掏空了别人的家底,都买不到他一个笑。
这时有人奔来给他汇报消息。
那人一路疾行,话音里带着喘气声,又压低了声音,隔的稍微远了些的曲蓄只断断续续地听到了几个字眼。他正准备等卫含章吩咐,结果那素有耳目聪于常人、可听敌情于百里外之能的人,似乎被路上的风吹坏了耳朵,也没听清楚。
卫含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真只是没听清楚,他抬头看向那人,“什么?”
“侯爷,我们相爷他不好了!”来人面上涨红,急的满头是汗。
“说清楚,发生了什么?”卫含章甚至没从坐着的位置上起身,声音冷冽如常,看起来,甚至没有来传消息的人着急。
“他现在的具体位置。”
等那人一一报来,正在想宁卫二人这桩婚事,果然荒唐,且不甚如意,这两人怕只有表面之情时,卫含章的身形已经不在眼前的洞府之中了。他耳边,只还留有那人冷声交代给曲蓄的几句,严格督办刚才他交代事宜的话语。
说实话,傅郁也看不出卫含章到底担不担心宁怀沙。
说不担心吧,他第一时间赶过来了,还急令随行军医来诊治。要说担心吧,可以理解卫侯喜怒不形于色,但就来瞅一眼,见人安静地躺在床上,吩咐过陶大夫看诊后,似乎没什么再需要他的地方,就转身去审问缘由、找寻作案之人,也委实难以不让人多想。
理智者时时有人标榜,但谁愿意身边之人,是个冰凉冷血的角色?
倘若是爱重至深的人,真的能克制住不流露一丝情绪么?
当然,傅郁有再多愤懑也只能储在心头,谁叫宁怀沙昏迷过去之前,吩咐他之后事宜悉数配合卫侯,以及卫含章这边精兵严阵的架势,他也没有作妖的余地。
“侯爷,现在我们做什么?”
“审人。”
就见一头钟乐正已经押着群人过来,其间大半身着医师服饰,他废话也不多说,直接抱拳汇报道,“侯爷,王宫中有药材又懂医理的人都在这儿了。已经审问过了,但没有招的,要上刑吗?”
卫含章扫了圈那些人,没见到哪个面上就带着忠肝义胆,纵知此招风险甚大,而且还要运气好才能毒到越军,也要行此一事的。
他不耐烦一一甄别,“上刑。”
这种众人你挤我挨场景下,挑出人来用刑,目的非常分明,就是让人互相看着。
看,哪些侠士愿意为已亡之蜀赴汤蹈火,同时,忍不忍心亲眼看着自己的同胞被牵连受刑。
傅郁不自禁皱了一下眉,此一遭,卫侯光风霁月的形象彻底在心目崩毁。果然,有些人还真只能远观,最好不过就只活在传说里、口头上。
这些医官一眼看去,就大半是无辜之辈。现在受的也是无妄之灾。
他们宁党的人手段也相当不好言说,但是,那是人尽皆知。而卫侯不一样啊。
他是越国高扬的旗帜。
怎么能沾染上污浊?
反倒是习以为常的钟乐正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声名是传给外面的人听的,秀是做给天下人看的,而真正的卫侯,向来在西北军的军营里,不在旁人的眼里耳里嘴里。他应“是”后,立马让人把准备好的邢架搬来。
“离远点,别吵到缚云。”
“堵住这些人的嘴。”
“还有,要是,还没有人愿意承认的话,半炷香砍一个。”
于是,那一群人又被拖拽着走。
这两句狠话下来,卫含章已然见那些麻木的面孔上带上了恐惧,大多数人不自觉地开始左右环顾,小声嚷嚷,神情烦躁又不耐。
这里的大多数真的是,一概不知的无辜者,那种无端被波及的愤怒相当真实。
或许他们已经收卷好了宝贝,准备发一波国难财,然后富贵余生;或许他们已经跑到了半途,正携带着老小妻儿,准备换块儿地皮,过新日子;又或许,他们只是寻了处看起来比较安全的地方,窝了起来。但是西北军这群嗅觉极度灵敏的恶狗,一一把他们扒了出来,陈列在此。
蜀宫医官,一个也没被落下。
同事之人,就是要齐齐整整。
倒有一人也愤怒非常,不过却不是因为无故受害,而是冲着卫含章,他因顿住了脚步,不甚配合,而被拖的像根要倒栽的葱。而身子的不平稳,却没影响他中气十足地叫骂,“我呸!你个刽子手,杀害无辜之人,你就不怕半夜鬼敲门吗?”
这位仁兄连平衡都保持不了,还是旁边一个医官扶了他一把,他才没有摔倒,但脸上的愤懑之情,却丝毫不减,看起来颇为滑稽可笑。
旁边的人,尽管知道现在的境遇危急,也没忍住露了下笑。包括傅郁。
焦急是真焦急,眼前的好笑也是真好笑啊。
卫含章倒没笑,只挑了下眉。
这倒不用劳他担心了。卫侯砍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不差这两三。
边上的兵卒见卫含章没有再吩咐的,拖着那人继续走。
“审问让他打头。”卫含章道。
“是。”
那家伙仿佛不知首当其冲是自己一般,反朝卫含章露了个挑衅至极的笑容。
有些年头没见过这样的神色了,一瞬间,卫含章还挺有些怀念,想当年那自诩天皇贵胄的逆王,不也被他收拾服帖了吗?
“这位侠士很有些骨气,普通的刑法应当侍候不了他。”
“是,侯爷,上极刑?”
卫含章这时笑了一下,他将宁怀沙最后喝过的茶壶里剩余的冷茶,倒了进旁边的杯盏中,“拿给他喝。”
靠的近的傅郁,只好接过这阴损的活计,毕竟他不能像个吃干饭的,啥也不干,就看着卫侯把这一群人料理干净。
傅郁到了那人边上,正要强制给他灌进去,就听卫含章道,“唔,给他边上那位喝。”
“对,就刚才,拉过他一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