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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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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赵有个儿子叫阿洁,偷鸡摸狗不务正业,十年前被老赵赶出家门,春节时,阿洁带一女孩回来,老赵以为儿子改邪归正开始留心过日子,开心得什么似得。第二年阿洁和女孩生了一个女儿,又过两年,一个白胡子男人找过来带走了那女人,再后来阿洁偷工地钢材入了狱,入狱前先被打了一顿,老赵去看他时鼻青脸肿的。
阿洁不理老赵,从此阿洁的女儿就跟了老赵夫妇俩抚养。老赵听说儿子出了狱,但孙女都已经十二岁了,也没见他回来。老赵农闲时在工地提泥兜,农忙回家伺弄庄稼。这年农历四月,老赵请了假回乡下插秧,临走前匆匆忙忙地给老杨留了庄里唯一的电话号码:“我兄弟家电话,下次不一定还在这个工地,老伙计多保重”。
老赵走后,老杨在工地上又干了几天,因为没个谈心的人越来越觉得没意思,就找工头结工走人,但工头看他是外地人,又没提前打招呼,只肯给一半。老杨也不计较,他要上路了,想再见见老赵。
老杨没给老赵打电话,想给老赵一个惊喜,之前聊天只知道他住在赵家庄,一路问下来坐车走路爬山走了大半天,路过村里小卖部时买了一块肉一条烟两瓶酒,傍晚才到赵家庄,打听知道老赵家住村西头数第一家,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惊动了半个村子的狗。
走过杂树林子,老杨看见围着村子的水塘旁建着一个院子,三四间土坯瓦房裂着一道道口子,靠水塘边种着枣树苗。红彤彤的夕阳晚霞下勾勒出一番贫瘠荒凉的况味。老杨鼻子有点酸,想起了小时候,小时候家里也是土坯房,大门前有一条水沟,后院有三棵大枣树,到了中秋,红彤彤脆甜可口的果实挂满了枝头。
“老赵!”老杨在门前立住脚:“是我,老杨”。
门咿呀一声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扎两个小辫子,瘦瘦小小的,穿一件打满补丁的的确良小褂,老王心想应该是老赵的孙女了:“爷爷在家吗”。
“爷爷奶奶在插秧呢,我在家做饭,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没啥事,就是来看看你爷爷。”老杨说:“可以带我去找你爷爷吗?”。
小女孩犹豫了一会,“爷爷很快就回来吃饭了”,但还是决定领老杨去找爷爷。“你先等下,我把柴火拨小一点”,小女孩跑到院子东侧的厨房拨火时,老杨随手把提的东西放在门后的井台边,院里是一片黄泥地,一棵齐人高的石榴树开满了红艳艳的小喇叭。
老杨跟着小女孩拐过几段长满杂草的田埂,远远看到老赵和他老婆在水田里猫着腰插秧。
“老赵!”老王老远就开始喊:“我来帮忙了”,老赵很有些意外,但坚决不肯让老杨下田干活。“怎么没提前打个电话,我也好准备准备”。老赵也很开心,一面从田里撩水洗手洗脚,一面冲老婆喊:“快上来,赶紧回去炒菜,我朋友来了,是老杨,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老杨”。老赵洗完手脚,一把拉住老杨的手就往回走。
那一晚老赵和老杨喝了很多酒,两人都醉了,醉了的老赵比平日更喜欢掏心窝子,说着说着老泪纵横,“活得没味道”,老杨说着说着也哭了,“白活了一世,想得的都错过了,土埋了大半截才活明白了”,屋外夜风吹拂,杨树林哗啦啦响了一宿。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老杨告别了老赵就上了路,赶上最近一班去城里的公交。因为之前老赵一句想回老家的话,让他有些想家,回去也不图个啥,也就是个念想,故乡认识的人多数已经作古,他儿子女儿也都在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