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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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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俊荣回想了一下过去和穆扶奚合审的那些案件,每一件穆扶奚都能在进审讯室前掌握更多的线索。
有的是他自己推理出来的,有的是他亲身经历的,有的是他道听途说的。
总之一不留神就让他超到自己前面去了,像是开了什么高能系统,不光给同桌审讯的同事带来了难以逾越的压力,也给对面的嫌犯施加了令人冷汗涔涔的压迫感。
仿佛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可谢俊荣办案多年,也知道这里面有新手保护期里老天爷眷顾的因素在。
福兮祸所伏,一旦敌人过于狡猾,利用猎物和猎人角色的转换给他设计陷阱,他绝对会不假思索地跳进坑里。
谢俊荣瞥了穆扶奚一眼,拦住他:“天扬戒网瘾中心是什么,和本案有关吗?如果和本案无关,不要在这里问。要么你就静静坐这旁听,要么你就把季阳再换进来。”
谢俊荣虽然在队里无官无职,却是有资历的老警察,和队长蒋宇凡是同期,队里的同事都很给他面子,恭恭敬敬地叫他一声“荣哥”。
穆扶奚也不是什么离经叛道的叛逆青年,被谢俊荣阻拦以后,就不吭声了。
反正人关在这里跑不了,也不可能有人雇佣杀手来戒备森严的刑警队毒害他。
这次审不了还有下次。
只要他想,机会有的是。
穆扶奚是不开口了,可他人在这里,就会吸引嫌犯的注意力,简直是分分秒秒都在盯着他,目光都快黏他脸上了。
谢俊荣发觉后用记录笔戳了戳桌面:“我们的警员好看也不能这么看。你接着说,你们一共收缴了多少所谓的罚金,都是打到谁的户头上去的。”
嫌犯还是只盯着穆扶奚,缄默不言。
谢俊荣看了穆扶奚一眼,把他从审讯室里撵出去了。
穆扶奚灰溜溜地审讯室里出来,心里仍在惦记着案情。
据他目前掌握的情况,如果只是假警察中的一员和戒网瘾中心有关的话,就不存在戒网瘾中心和这伙组织的从属关系,应该只是那名假警察和戒网瘾中心的成员暗中勾结,在烧烤店里被那个混混认出来了而已。
这名假警察和“猴哥”是不同的。
“猴哥”是以为自己是真警察,而他一直都知道他是假警察。
问题来了,戒网瘾中心知道他是假警察吗?
如果拿他当真警察是不会欢迎他的吧。
如果也知道他是假警察,在什么情况下会需要他从旁协助?
孩子不听话,保安就能解决,那么多保安还降不住被没收了通讯设备和锐器后手无缚鸡之力的未成年吗?
更何况这些孩子大多数都是由他们的监护人送进去的,戒网瘾中心本身是不用承担什么风险的。
把假警察引进来对戒网瘾中心来说是天大的麻烦。
万一假警察的身份暴露,戒网瘾中心就会为此引火烧身,任谁都会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怎么会和假警察合作?
除非戒网瘾中心里还关着成年人。
监禁成年人能给他们输送更大的利益。
有假警察在,他们就能在收了雇主的佣金后,肆无忌惮地闯入每一个目标家里将人带走,关押在戒网瘾中心里折磨。
而有之前的未成年家长给戒网瘾中心做保护伞,臭名昭著之下反倒无人问津。
要是让老百姓知道,这颗毒瘤的存在会让他们安稳地呆在家里,也随时有可能被自己得罪的人买通戒网瘾中心强制带走监禁,恐怕会掀起轩然大波。
但这只是他的个人猜想,暂时没有依据,审又不让他审。
正当他在思考如何能符合规定地并案处理,办公大厅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穆扶奚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查探,还没走进人群的包围圈,就听到圈中心传出老妇人撕心裂肺地哭喊:“求求你们了,让那个杀人犯还我女儿!那天她还买了些车厘子给我送过来,说妈你多吃点。我说我血糖高,叫她下次不要偷偷给我买了,免得被那个畜生知道了闹起来。谁知道她都活得这么辛苦了,还是被那个畜生给杀了,我就不该催她结婚的……”
接着,是更为哀恸的哭号,“英子啊!是妈害死了你!妈对不住你!这就带着你的遗像找这个畜生讨个公道!他要是不偿命!我就跟他拼命!”
穆扶奚走近一看,果然如老太太所说,女人的遗像被老太太紧紧抱在怀中。
队里的女警都出来轻声细语地安慰受害者家属,可惜老太太的情绪过于激动,一番劝慰也没能起到安抚作用。
老太太横冲直撞地往他们办公区闯,连蒋宇凡都被巨大的动静惊动了,亲自出来接待。
穆扶奚最见不得这种场面,老太太的崩溃他看在眼里,那绝望的眼神触目惊心,使得他免不了和受害者共情,却无能为力。
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衣着朴素,步履蹒跚,一看就是善良厚道的本分人,和受害者一样瘦小无助,憔悴的面庞上泪痕宛然,怎么看怎么可怜。
他又会想起昨天傍晚近距离看到的受害者,十根手指被水泡得连指纹都淡了,指甲里藏满了污泥,掌心全是又厚又硬的老茧,一定是生前干了数不尽的体力活。
穆扶奚不敢细想受害者生前过的是什么暗无天日的苦日子。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时代,竟然还会以剥削压榨别人为乐。
王勇胜当然会被判死刑,但在受害者家属眼里死不足惜,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斯人已逝,谁又能真正补偿受害者及其家属呢?
每当看到受害方痛苦的样子,穆扶奚都会忍不住想:他干的这份工作真的有意义吗?迟来的正义还是正义吗?黑暗怎么也除不尽,不过是换个地方躲藏而已。人死不能复生,镜碎不能重圆,破解一个谜团还有千百个悬案。他们永远忙碌地投入无限的轮回,受害者及家属则永远被困在了灾难降临的那一天,只有罪犯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或者有资格结束他们的一生,这公平吗?
穆扶奚本是想急切地投入新案的调查的,可受害者的母亲来刑警队一闹,顿时令他心乱如麻。
他在大厅里落寞彷徨的样子在旁人眼里像极了无所事事,刑警队的同事正愁没人代自己跑腿,便迎上来问道:“这位同志,有空帮我去市局刑侦支队跑一趟吗?昨天市局刑侦支队的支队长来,亲自把一件非正常死亡的命案从分局转去市局了。我今天突然发现整理好档案里漏了一份附件,劳烦你帮我送一下,我现在实在脱不开身。”
命案。
原来辖区内除了车祸和自杀之外,还有别的生命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然消逝。
穆扶奚还以为他接触到的当街杀妻案已经是冀安市最大的案子了,没想到真正棘手的都在市局刑侦支队那边。
该他做的他已经做完了,同事的委托也不是什么不情之请,他便应下了。
他们分局刑警队庙小,人手一向紧缺,平时的抓捕行动就已经占据绝大部分警力了,更不要说审讯时和嫌犯周旋所耗费的精力,技术人才不多,硬件也比不上市局刑侦队的完善,命案和被市领导点名的大案都是向上移交的。
职能分工上没有特别清晰的界限,也不说非要达到什么硬性条件,主打一个宁可多部门协同,不可互相踢皮球。尤其是市局刑侦支队的领导换成闻铮铎之后,简直是百无禁忌,来者不拒,有案必查,还成立过几个专案组,主要是小案深挖以后竟也成大案了。
这次闻铮铎亲自来提的案子会是惊天大案吗?
他的亲自出马更添神秘色彩。
穆扶奚固然好奇,但基本的职业操守是有的,拿到文件也没有打开偷看,只是老老实实地送去了市局。
市局大楼方方正正,是由灰砖砌成的轴对称建筑,给人以恢宏磅礴的气势,建筑顶端正中央的警徽庄严肃穆,一如古代官府大堂里“明镜高悬”的牌匾,象征着昭昭天理和无上的法度。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穆扶奚上警校的时候就以有朝一日进市局为理想,什么社团活动他都积极参与,什么技能他都争取点到满格,反正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
他充分利用公大的资源,把自己打造成了六边形战士,同系的谜语人同学却告诉他“市局可不是想进就进的,有硬杠杠”。
他至今都没弄清这个“硬杠杠”是什么,实际上也没找到通往市局的阳关道。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市局送文件,莫名想要仔细观摩。
他把摩托车停在门口的台阶前,一个看起来和他年龄相仿女生一蹦一跳地从台阶上下来,嗓音高昂又不失甜美:“小兄弟,摩托车不能停门口哦,领导看见会说的。要停的话停后面吧,有专门的停车棚。”
小……什么?
穆扶奚回过神来道了声谢,面色一下凝肃起来。
女生。
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女生。
在市局当差。
所以所谓的“硬杠杠”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