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雨中送人 ...
-
因着季阡的到来,几个小女娘都不敢再大声说话,只敢悄悄咬耳朵。
就连季莹也不敢和自家哥哥多说话。
哥哥就是那冰天雪地汴河底下捞起来的老冰块,冻死个人。
一时沉寂。
倒是季太夫人半躺在榻上看得分明。
若是一次或许还是巧合。
可这两次三次,以阡郎的性子哪里会因为一个人而三番两次多事。
今日他冷着脸进来只说了两句话,句句都和裴娘有关。
太夫人不动声色的放开季阡的手,又让大丫头重新在她另一侧放了椅子和靠垫,将裴知蓝引到那侧坐下。
果不其然,她这大孙儿的脸色更冷了。
季太夫人说了会儿话就乏了,裴知蓝哄她睡下。
其余小娘子们早就告退。
季阡跟在裴知蓝后头出来。
裴知蓝福身喊了一声“大表兄”,给他让出位置示意他先行。
怀里放着的香粉此刻并未被她拿出。
大表兄不信任她,她也未见得有多信任这位大表兄。更何况她如今要查的人是这位大表兄的母亲,是这侯府除了季太夫人和侯爷外最尊贵的人。
女娘出了屋子后,面上神色收敛,没有多余表情,整个人都是一副淡淡模样。
外头不知何时起了风,乌云层叠,山雨已来。
细丝小雨随风飘入廊下,烟雨蒙蒙里,女娘挺直腰背站在那儿,神情清冷不可方物,素纱旋扬,仿佛下一刻便要乘风而去。
雨一时下大,掩盖了莫名声响。
季阡将目光重新放回面前女娘身上,“我送你回去。”
裴知蓝只当是表兄客套,正想说不用了,季阡已让旁边的人拿了把伞过来。
裴知蓝一看天色,雨滴密密飞落,已是下大。
这秋日的雨,说下就下。不争气的身体受风颤抖,飘来的雨丝落在身上,带着凉意,裴知蓝不由瑟缩。
今日出来时天气尚好,也没带伞来,就一把伞,总不能她带走了伞,让季阡冒雨回去吧。
季阡撑开伞,裴知蓝看了眼伞下的郎君,暗幕之下,那张冰霜似的脸,似乎柔和了许多,裴知蓝不由跨步跟上。
后头素锦正要冒雨追去,松风一把拦下,身上就被套了一件蓑衣。
一开始,裴知蓝有些跟不上季阡的速度,不过她本就是用的人家的伞,便努力跨大了步子,倒也渐渐能与对方齐平脚步。
身旁女娘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不过走了十数步,才跨过一个水坑,季阡便忍不住将视线放在伞柄上。
伞面统共也就那么大的地方,季阡生的高大,哪怕半边肩膀湿了,两人也免不得挨到一起。女娘身上清新的香气随着雨丝入鼻,因为走动而被风吹起的袖口轻荡在他执伞的地方,带来阵阵痒意。
季阡的呼吸也跟着沉重起来。
忍不住想要靠近。
执伞的手微微用力,意识回笼,季阡看着直到她肩膀处小娘子额头上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放缓脚步。
一直到琴荷院,院里头的小丫头着急忙慌拿伞出来,裴知蓝才悄悄呼出一口气。
伞面倾斜,将伞下的小娘子完整的送入另一把伞下。
高大的郎君站在月洞外,看着小娘子朝他福了福身。
“多谢大表兄。”
她额头的发丝还黏着一缕,发丝尾巴上缀着一滴将落未落的雨水。
握着伞的手指互相捻动,有些痒。
直到人看不见了,裴知蓝才在小丫头带着下回房,热水已经烧好,裴知蓝摸了摸衣服,竟都是干着的,只有绣鞋因为踩着雨水湿了鞋尖。
素锦脱了蓑衣,给裴知蓝理了理发丝,有几缕飘动的也带了雨水。
裴知蓝看她忙碌,让她先歇了,“秋雨凉,先喝口热茶,再去厨房哪些姜汤来。想来这会儿应该准备着。”小舅母何氏最是妥帖,第一场秋雨,肯定备了姜汤。
裴知蓝舒舒服服的入了浴桶,洗去一身凉意。
奇怪,之前觉得身体不太能受这场秋雨之凉,这会儿却没觉得身体难受,灵魂融合度似又完整了不少。
-
夜里,太夫人的陪房娘子过来与她说话,笑问:“您不是一直想着撮合那两人,怎么今日反倒将两人分开坐去。”
太夫人冷哼一声,“我原是觉得将知蓝放在自己身边才安心,可阡郎那样子,瞧着便不甚贴心,真让他上了心,怕不是反而让知蓝难过。”
陪房娘子给季太夫人捶着肩,一边又劝慰道:“您啊,便是想的太多。我看大郎君对裴小娘子才是真正上了心,以前哪见得大郎君如此在意过哪个小娘子。前些年但凡您说要相看,他哪一回不是躲着去宫里,要说忙也没有成天半个月在宫里不回来的。如今裴小娘子一来,您看,这两年都没有这几个月见得他的次数多。原他只是未曾开窍,对男女之事自是不通。这回啊,对上裴小娘子,说不准就懂了。再说这裴小娘子若是远嫁了,您怕是到时候悔之晚矣。”
季太夫人自然也懂这个理,可总觉得不得味儿。
裴娘不来时,她自是觉得这个孙儿千好万好,便是公主也尚得。
可这有了对比,比起温温柔柔的裴娘,这冷冰冰的孙儿是哪哪都不好起来。
季太夫人叹了一口气,陪房娘子又劝她,“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也不用太过担心,左右裴小娘子还有两年多的孝期,便是大郎君不行,您慢慢留意别的郎君便是。”
-
书月院。
松风差点没跟上自家郎君的脚步,从太夫人院子里出来不久还是慢吞吞的,出了琴荷院以后就两步跨做一步,难为他这个小短腿还得跑着。
“备水。”
甫一入院子,自家郎君就吩咐要水。
松风自是知道郎君喜洁,这半边身子都被雨水淋湿了,肯定要沐浴的。
松风正要下去准备,又听到一句“要冷的”。
外头狂风大作的,洗冷水澡?
院子里静悄悄的,季阡向来不喜人多,平时也不怎么回府,所以整个季府只有他的院子人最少。
静坐在水中,闭着眼的人突然睁开眼,看向后头半开的窗户。
雨点磅礴,风动有声。
哗啦一声水响,高大的身影披上一件罩衫,走到了香薰炉面前。
香灰被风吹落了不少。
-
裴知蓝洗完澡,素锦就端了一盏姜汤来。
“你喝过没?”
“奴吃过了,娘子也快吃吧。”
裴知蓝点点头,又吩咐素锦一会儿给院里其他人也都发一碗姜汤,一场秋雨一场寒。
素锦看着娘子一口喝完姜汤,眉都不皱一下,很是佩服,姜汤味浓,哪个小女娘会喜欢喝这个,稍微吃个两口也就罢了,有些还要再用些蜜煎相配,她家娘子却从不叫苦,之前晕船那会儿也是该喝药喝药,到底是吃惯了药的人。
听着窗外雨声,还未落夜,外头已经黑漆漆一片。
这种时节,太适合呆在房间里什么都不干了。
太夫人房里的人过来和裴知蓝说了今晚就不必去她那里用饭了,到时候直接让大厨房提了饭菜过来就是。
裴知蓝干脆让素锦把饭菜摆在了窗边的小榻上,她挑了三个菜,剩下的让素锦和院子里的小丫头们分了。
用过饭,裴知蓝又看了会儿账本,将阴阳玉佩和那香粉拿出来看了半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这一睡,又做了梦。
梦中还是熟悉的宫殿。
裴知蓝下意识看向寒玉床,不见蛇影。
松了口气,又看向宫室殿门,这梦断断续续做了大半个秋日,她还未曾出过宫门。
每每被那蛇缠绕,这回总算能推开宫门。
不等裴知蓝推开,竟有外力反向拉开门,一个熟悉身影自外而来。
高大的身影,冷硬的面庞。
裴知蓝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竟是大表兄!
到这个地步,裴知蓝晃了晃脑袋,满头青丝随之舞动,又渐渐归拢在她脑后,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和一张清冷如玉的面庞。
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里的大表兄也不说话,就光看着她。就和白日的大表兄一模一样。
裴知蓝忍不住开口询问:“大表兄?”
这次的梦境竟有如此多的自由度?往常便是她自己说话都大多听不太清,那蛇更是从不人语,只会在寒玉石上颠倒乾坤,偶尔张口也是黏腻的嘶嘶声。
对方并未回她,倒也在预料之中。
既是她的梦,她不由仔细观察起这位大表兄来。
到如今,她还在衡量,是否该将那香粉交由大表兄处理。
侯府的那位大娘子吴氏,未免也太过神秘了。根据查探来看,她不过小官之女,早早没了母亲,又带着幼妹生活,早年生活极为拮据。为了生计不得不抛头露面做上绢帛生意,也正是这绢帛生意从而结识了她的母亲,季府三娘子季涟漪。
季涟漪背靠侯府,绢帛生意比吴氏的大不少,不过到底是侯府娘子,不如吴氏豁得开去,两人一人主内一人主外,倒是配合得当,不过一年便把上京绢帛生意打通。
按照常理,吴氏与母亲的绢帛生意如此红火,该一直办下去才对。但查来的人却说那绢帛生意不过三年就销声匿迹。
想到云州庄园里的织造坊,里头出来的绢帛,质量精美......却是只供给自家人使用。
双手突然被一股大力钳制。
裴知蓝如梦初醒,人却还在梦中,身处的仍是那个宫室。
看着面前熟悉的脸,裴知蓝喃喃,“也不知表兄你查的如何了......”万一也查到吴氏头上,这位看起来刚正的表兄是会为自家母亲遮掩还是帮着对付她呢?
这样想着,裴知蓝忍不住靠近他,在白日里不敢仔细观察的人,如今虽冷着脸,却是安安静静站在原地供她打量。
当然,这得忽略他攥紧她的手。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是梦的缘由,哪怕是被这位冷脸大表兄握着手,她也不怎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