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花》乔乔敲敲敲

4、4

　　苏沐这种状态持续了将近两天，哪怕是苏镇不停地开导她也没有用。

　　现在苏沐陷入了一个怪圈。

　　她不停地回忆着跟父母相处的点点滴滴，有爱有恨，她很难讲，这其中谁对谁错。

　　任何感情包括亲情，都是没有办法讲对错的。

　　所以即便苏沐绞尽脑汁寻找造成现在这一切的原因，也丝毫没有头绪。

　　是父亲还是母亲？亦或者是她自己。

　　都有，也都没有，每个人都在过自己的生活，不是吗？

　　虽然她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可是，他们不都在为各自而活，不都在过自己的人生吗？

　　这些诸多的选择仅仅是她们的选择而已，所造成的后果，也是由她们自己承担的。

　　父亲选择离去，所以他将背井离乡，面临新生活的挑战和父亲的失望。

　　母亲也选择离去，所以她将承担不告别后女儿的怨恨、内心的折磨。

　　那你自己呢？苏沐问自己。

　　为什么你现在如此失神？如此颓废？

　　是你自己造成的吗？还是你选择了承担母亲的那份因果？

　　你在拿母亲的离去折磨自己，可这一切真的是你的问题吗？

　　你大可以选择一笑而过，而不是黯然神伤。

　　所以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苏沐再一次地诘问自己。

　　她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答案，她想寻找一个最合适的。

　　可是猛然间，她发现，没有最合适的，那些闪过的全部都是。

　　她害怕的太多了。

　　害怕面对没有父母后的全新生活，害怕亲戚朋友们的眼光，害怕被抛弃，害怕成为特殊的那一个，害怕一个人度过高中生活……

　　没有答案，也都是答案。

　　可是，难道她要因为害怕就逃避吗？

　　事实已经摆在面前，她缩起来藏起来真的就可以永远不用面对吗？

　　不，不是的。

　　她马上就要开学了，高中生活就要开始了，她不可能不去上学的。

　　苏沐混沌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视线逐渐聚焦，看向对面的苏镇，满头白发却精神抖擞的爷爷，对上他温暖关怀的目光，心中一颤。

　　爷爷……

　　她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爷爷还在担心她。

　　她的父母怎样选择是他们的事情，既然自己没有办法动摇他们的选择，那就不要插入他们的选择，选择尊重，选择远离，选择暂时忘记她们，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想到这，苏沐咻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走进厨房，端起苏镇给自己热的饭，快速吃了起来。

　　她饿了。

　　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

　　时刻关注苏沐的苏镇看到她知道饿了吃饭，松了口气。

　　能吃能喝就是没事。

　　小时候苏沐家里穷，苏铂和周楚每天早出晚归忙着上班，大部分时间都是苏镇带着苏沐。

　　苏沐的奶奶去的早，苏镇每天起早贪黑卖菜养大了苏柏，然后又每天起早贪黑带大了苏沐。

　　可以说，苏沐的爷爷苏镇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所以苏沐对苏镇非常敬重，他是一个黑黢黢的庄稼汉，没有文聘，没有文化，可这又如何呢？

　　需要文聘和文化的场所只有那几个地方，它们也只是工具。

　　人格和品质会贯穿人的一生。

　　苏沐敬佩苏镇的刚强、毅力和担当,敬佩他作为一个父亲，可以在妻子离去后独自养大孩子，作为一个爷爷，又可以对孙女毫无保留的喜爱。

　　甚至有的时候，他的爱会更加纯粹，期待着你成长，却会给你足够的时间，不像周楚和苏柏，总是压着赶着催着骂着，似乎停歇一秒就是极大的罪过，难免有些揠苗助长的意味。

　　“沐沐啊，你就安心上学，其他的事情还有我，至于你爸妈，哎，算了，不提也好。”

　　苏镇怜惜又复杂地看向苏沐。

　　“这几天你好好休息，也快开学了，无论怎么样，学是一定要上的。”

　　“你爸你妈和我，都吃了没文化的亏。咱家沐沐有出息，考上了咱县最好的高中，这学一定要上，还要好好上。”

　　“争取当上咱苏家第一个大学生！”

　　说完，他那双常年在地里干活变得粗糙的手拍了拍苏沐的肩膀，眼底溢满了骄傲和期待。

　　那份眼神在苏沐的眼里是沉重的，里面包含了太多期待和责任，但这又如何呢？她完全相信自己可以承得住这份信任和期许。

　　这既是苏镇的愿望，也是她的愿望。

　　“会的，爷爷。”

　　苏沐回望回去，坚定极了。

　　此时距离车站离别已经过去了2天，而距离苏沐开学也只剩下五天。

　　过去和未来似乎从此刻起产生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不同的两个走向会导向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

　　苏沐大可以选择沉浸其中，难以自拔，进而辍学，就像那些早恋的人，家庭变故的人一般，可她还有些理智也颇为聪慧，读书是她这个阶层唯一可以改变人生的捷径。

　　这书即便是砸锅卖铁也是要读的，没钱了就去借去捡废品去帮人干活，总会挣够钱，也要相信学校和社会中很多人愿意伸以援手，而如何让她们愿意投资你，就要看你的毅力和决心了。

　　彼岸花开，蝴蝶自来。

　　千里马也总会遇到伯乐。

　　所幸苏沐还没有到那一步，她的家庭情况完全可以支撑她读完高中。

　　勤劳致富，从她这一代往上数三代，一代又一代的积累和托举也让她不至于连书都读不起。

　　当然，如果是第一代，那自然要艰苦一些，所谓穷不过三代，富也不过三代，这单看每代人的努力，传承和积累。

　　五天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一转眼就快到了开学的时候。

　　开学前一天晚上，苏沐一个人跑到了房顶，靠在屋脊上看着天空。

　　皎洁的月光下她的双眼尤为明亮，那一刻她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母亲哭泣的侧影，缓缓驶离的汽车，爷爷黝黑的脸庞，炽热的阳光，黄土地上的麦田，最后定格在了中考考场的钟表上。

　　苏沐还记得那时候的紧张激动和隐隐的期盼，现在尘埃落定，初中的努力都有了回报，她考上了这里最好的高中。

　　可是心底还是有些难受和苦涩，抬眼看到漫天的星辰，小小的，闪耀的，她不禁有些入了迷。

　　听老师讲，每一颗星星就代表一个星球，有比地球小的，也有比地球大的，而那些星星都是几百万年前的星球，不知经历了多少光年才可以让我们看到她们发出的光，甚至有些已经消亡了。

　　苏沐的眼里闪过迷茫。

　　人类真的太渺小了，生命也如同蜉蝣一般，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从出生来就是向死而生，而一旦死去，便什么都没有了。

　　怕死应该就是害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点存在的痕迹吧。

　　无人挂念，无人知晓，便真的如时间一般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想着就觉得遗憾。

　　所以人生的意义就是要证明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吗？亦或者是向自己证明自己活过。

　　苏沐想。

　　没有人会给她答案。

　　人是地球上唯一追求意义的生物，这是一种难得的智慧，也是一种宝贵的财富。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但一切都归根于想要活出怎样的人生，愿意怎么活着？

　　而她呢？她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这也许需要她很长很长时间才可以想明白。

　　看着浩瀚星辰，苏沐不由笑了起来。

　　她不急，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