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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征兵 ...

  •   唐阅走后,清兰镇没有什么变化。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是远处的郦阳城颇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晚饭后,裴依寻照例牵着唐桑曈来到坝子上听八卦。坝子中间有棵皂角树,树下有一方石磨,许四爷家的大儿媳和婆婆正在推豆子,旁人拿条小板凳坐在皂角树下。

      不知谁先问了句:“四婆,你老年纪也大了,咋不叫你儿子来推磨?”

      许四婆停了动作,叹一声道:“唉!他们进城去了,估计是没赶上时间,城门关了,还没回来。”

      坝子上的众人都奇怪,不禁问:“城里还戒严呢?”

      此时学堂里的教书先生周秀才挺直背板,摸一把胡须道:“那当然,前边不是说,有个什么皇子爷要来吗?那可是真正的凤子龙孙,了不得,当然要仔细些。”

      听到这儿,镇上有名的闲汉李大生,望着坐在皂角树下纳鞋底的周家媳妇翠凤,打趣道:“哎!翠凤儿,你家丫头那么漂亮,又没许人家,不如这几天多去城里逛逛,万一撞着皇子爷,说不定将来还能当个娘娘!”

      翠凤儿可不好惹,眼一瞪,指着人鼻子骂起来:“李大生!你□□长脑袋上了是不是,净搁那儿放屁!我告诉你,少打我女儿的主意!”

      “哪里,哪里,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打未来娘娘的主意!”

      此话一出,众人都笑起来......

      今日的八卦有些无聊,裴依寻听了两三句,就牵着女儿回去了。

      第二天,那位皇子还没有来郦阳城,倒是征兵的状子来清兰镇了。西夷蛮族侵扰,凡事登记在册的人家必须出一名男子入伍。

      清兰镇属于郦阳,郦阳在东南,距离西北的蛮夷少说也有千里远。虽然如此,众人也听说过蛮夷的凶残毫无人性,他们不会说中原的话,骑着烈马,提一把弯刀呼啦啦地冲过来,弯刀一勾,就是一个人头,抢女人,抢粮食,带不走的就一把火烧掉。

      镇上人害怕,怕蛮夷冲到郦阳来,更怕自己丈夫儿子上战场面对如此可怕的蛮夷。但害怕又有什么用呢?军书上写了人名儿,那必须得去呀!

      女人们开始羡慕起裴依寻来,唐阅消失的第三年,裴依寻去官府办了失踪人员登记,因而今日送来的军书上没有唐阅的名字。

      本以为人永远不会回来了,可没想到人前一个月才回清兰镇,又在征兵的官差来的前一天离去,正好避开了上战场。

      下午,坝子上没人闲聊了。各人都在自己家里,哭着离愁别恨。

      隔着一堵墙,裴依寻都能听见隔壁秦秋的哭闹声。张家有五个壮年男子,偏偏秦秋嫁的是老大,理应打头阵。

      秦秋哭着声喝道:“张大年!你走了,我们娘仨儿可怎么活呀!你没见隔壁唐家小娘子被欺负得有惨......”

      骤然被点名,抱着女儿坐在院里吃瓜的裴依寻身影一顿,又听隔壁响起一声重重的叹息,是张家老娘的。

      最后到底是谁去参军,秦秋哭得太厉害,裴依寻实在听不下去,进屋睡觉了。

      翌日天刚亮,各家各户不去忙农活,女人们抹着眼泪收拾行李,男人们蹲在院里低头沉默着。拖拖拉拉的,天亮了,女人只得抱着包袱出来,男人接过包袱,脸皮微微颤抖几下,沉着声吐出一句:“我走了,你好好照顾家里。”

      “记得早点回来。”说完这句,女人哭起来,送男人出门。

      裴依寻立在自家门口,看着本该扛锄头的农夫们背上行李纷纷走上清兰桥,其中不少她也认识,周仓海、张满谷、李大生、许信......人群最后,是张家老二,张二牛。

      张家人就在旁边给他送别,秦秋领着一双儿女冷冷站着,张大年抱着兄弟的双手,愧疚得头都抬不起来,沉声叹着:“二牛,哥对不起你!”

      张二牛憨憨一笑,抽出一只手拍拍兄长的肩:“哥哥说的这是哪里话!家里老娘嫂子侄儿,哪个不要你照顾。你走了,他们怎么办?正好我干干净净一身轻,由我去最合适不过!”

      末了,他回望一眼自己的家,立在屋檐下的家人,笑着说道:“娘,大哥,嫂子,三虎,四豚,小弟,我走了。”

      张家老娘杵着拐杖,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道:“走吧,记得要回来。”话一说完,老泪纵横。

      这一个春天,以凄凄惨惨的分离结尾。树间的蝉儿叫起来,夏天到了,杂草跟疯了似的长得飞快,眨眼间就是草盛豆苗稀。农家的女人和男人一样能干,男人走了,就由她们去除草。

      早上气候凉,正是除草的好时候,把田里地里的草连根拔起,抖干净根上的泥,一排排搭在田埂上,不用处理,等到中午太阳毒起来,自能把那些杂草晒死。草干了,又能收回去做引火的料子。

      裴依寻没种田,只有一块菜地。她带着遮阳的斗笠,和地里的杂草做斗争,忙得不可开交。白皙的脸儿被热气蒸地通红,泪水如雨帘落下,时不时又迷了眼。她抬起手,借手臂上的衣料擦去汗水。

      唐桑曈年纪小,却知生活的不易,吵着要来帮母亲。可扯了两根草叶,又被偏偏起舞的白粉蝶吸引走了。绿色的菜地里,蝉鸣声声,蚂蚱在叶子间蹦来挑去,黄瓜藤上挂了几个青色的长果,花蒂都还没落。

      紫扁豆已经能吃了,裴依寻摘了些,又搁旁边地里掐一把苋菜。苋菜炒出来是红的,往饭里一拌,饭也跟着红了。唐桑曈最近不爱吃饭,只能这么哄她。

      日头上来,唐桑曈还在菜地里扑蝴蝶。裴依寻起身招呼道:“曈曈,别玩了,回家了!”

      唐桑曈一听母亲的声音,立刻迈着两条小短腿蹦蹦跳跳跑回来,手里还捏着刚逮着的蚂蚱。裴依寻怕她踩到菜,又招呼:“小心脚下,别踩到了菜!”

      于是,唐桑曈的步子摇晃起来,好一会儿才来到母亲身边,跟献宝似的,高高举起手,兴奋地说:“娘,看我抓住的,好大一个蚂蚱!”

      那蚂蚱确实大,都有裴依寻大拇指粗了,也不知唐桑曈是怎么逮到的。镇上孩子们没事儿就去抓蚂蚱,得一碗回来交给母亲炒成一盘菜,据说味道还不错。唐桑曈有时与他们裹着,也逮回来一些。

      但裴依寻总想起前世在电视上看见的,从螳螂肚子里冒出来的铁线虫,说什么也不敢吃那玩意儿。眼下看着蚂蚱的肚腹鼓鼓的,也觉得里面住了一两根铁线虫,连忙对女儿说道:“别拿那玩意儿,多脏呀!”

      唐桑曈脸上的兴奋变成了不舍,慢慢低下头,把双手背在身后,看似把蚂蚱放了,实则收到袖子里藏起来。裴依寻见女儿手上干净了,便牵起她的手往家里走去,同时柔声说道:“曈曈,以后记着,那些虫子呀脏得很,抓了闹肚子,到时候就要吃药......”

      母女二人回到镇上,与一波官兵撞个正着。

      他们又是来征兵的,蒙山盗匪作乱,已聚起千人众,朝廷欲派兵征讨,可将士们都去抵御蛮夷了,只能在蒙山附近征民兵。

      郦阳距离蒙山少说百里,却是东南一带有名的大城,自然要来这里征兵。

      官兵们凶神恶煞,把铜锣敲得“咚咚”直响,骂骂咧咧,说着明日就要见到人。镇上百姓唉声叹气,不敢说一句重话。自古以来,平头老百姓哪个斗得过官的。

      裴依寻忽然觉得庆幸,幸亏唐阅出门得早,否则今儿就得去剿匪了。

      夕阳斜挂山间,各家各户却无心做晚饭。裴依寻炒了一盘苋菜和紫扁豆,压着女儿在院里吃饭。隔壁又吵起来了,依旧是秦秋的哭闹声:

      “谁不知道那山里强盗的厉害,朝廷都没办法。你要是去了,还能回来吗......”

      “啪——”整个世界安静片刻,须臾秦秋嚎得更厉害了,开始寻死觅活。张家人闹哄哄一片,吵做一团。

      裴依寻还没听仔细,忽然喉间窜出来一股恶心。她慌忙丢了碗筷,跑到墙角干呕。

      唐桑曈察觉不对,赶紧跟过来牵着母亲的衣角,仰起头一脸关切:“娘,你怎么了?”

      裴依寻摇摇头,对女儿露出个放心的笑,抚着胸口大口喘着气。唐桑曈见状,返身回去拖来一根板凳:“娘,你坐。”

      眼见女儿如此贴心,裴依寻心里欣慰不少,缓过神来后,又凝神琢磨身上异状。想起唐阅走后,她的月事就没来了,最近莫名的,还瞌睡多,如今再加上这条犯恶心。

      几乎可以确定——她又怀孕了。

      裴依寻脑袋重重往下一掉,被双手抱住,徒然一声长叹。唐桑曈眼里关心更甚,趴着母亲的膝就问:“娘,你哪儿不舒服?”

      然而母亲没有回答,良久沉默后,终于才有一句:“曈曈,你爹就是个混蛋!”

      ......

      才隔一月,清兰镇又要送人出征。愁云惨淡,这一次人们没了上次的从容,哭声闹声响成一片。秦秋拽着张大年的衣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凄凄哀哀道:“你一定要回来呀!”

      两个孩子哭得更凄惨,话语断断续续:“爹......不要走......”

      可哭声拉不住远征的人,他们还是走了,至于能不能回来,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于是妇孺老幼赶忙回到家里,跪在天地君亲师位前,磕头求祖宗保佑,保佑亲人平安归来。

      裴依寻不由抚摸起自己腹部,这孩子实在来的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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