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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人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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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比戚府大许多,裴依寻跟着侍卫绕了半天的路,才走到大皇子慕容彻跟前。她已经习惯了下跪,看见那双华贵靴子,便头也不抬地跪下,领着一双儿女,恭恭敬敬磕一个响头,道:“拜见皇子殿下!”
“抬起头来!”上面有个声音说。
裴依寻一顿,小心翼翼直起身子,随即严重划过一丝错愕。该怎么说呢,上面这位皇子贵气凌人,确实是个高高在上的皇子。就是眼中布满血丝,眼下涂两抹青色,活像许久没睡过觉一般,看上去十分分疲倦狼狈。
那是当然,跑了一夜谁能不累,慕容彻连声音都有些哑,没好气道:“你叫裴依寻?”
裴依寻犹豫了下,缓缓点头。慕容彻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立即追问:“你丈夫是谁!”
这下她听出了不对劲儿,垂下眼眸迟迟不肯回答。慕容彻对身边人打个眼色,侍卫立刻走去提起唐桑曈,悬在半空。
裴依寻望着女儿被衣领勒得喘不过气,为娘亲的顿时就慌了,赶紧叩首道:“殿下,民妇丈夫叫唐阅。我不知道他怎么惹到了你,总之我和他已经没关系了。”
慕容彻冷冷一笑:“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裴依寻神色越发慌张,跪着双膝来到慕容彻脚边:“是真的,他怀疑我与别的男人私通,本来是要把我和孩子浸猪笼的,幸亏我自己提前逃出来。你要是杀了我们,他反而觉得开心。”
慕容彻并没相信她这番坦白,慢慢俯身到她耳边,轻声说道:“他就快到昌原了,你说的是真是假,我自会一试。”
裴依寻眸光一颤,心顿时就凉了,还没来及反应呢,就被几个侍卫拖下去关入大牢。
“吱呀”一声,最后一缕光被关在门外。裴依寻恍然回神,嘴里不断默念着:“他要来了,他要来了......”
她可不认为唐阅是来救自己的,书里都写的明明白白,那些女人是否清白不重要,重要的是外人怎么看她们。她和贺兰章那点事满城皆知,唐阅从郦阳回来,只会带来更大怒火。
落到唐阅手上肯定没什么好下场,说不定浸猪笼都算轻的,他怎么会让她死得那么快。
裴依寻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有真的,有假的,全没有好下场。她瞥一眼怀中的灿儿,忽的把儿子紧紧抱住,似乎要将这个孩子重新融进她的骨血里。
“灿儿,娘不会让你死的,娘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角落里的唐桑曈注意到母亲的异常,倚靠在母亲身上,用稚嫩的声音安慰道:“娘不怕,曈曈陪着你。”
这一刻,裴依寻紧绷的精神骤然断开。她突然哭起来,一把抱过女儿,泣不成声。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世道总是这样,她好不容易寻到一点希望了,还没享受几天平静日子,又被人亲手掐灭希望的光,堕入无边的黑暗里。
她求的真不多,就一份平淡日子而已。为何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有人看不过去呢?
桑梓之地,朝阳曈曈。然朝阳如故,桑梓难归。
以前在清兰镇,她念这话。如今在昌原,她还在想这句话。原来她念的,是那一份平静幸福的生活呀!可无论是哪个桑梓之地,她都回不去了。
“朝阳如故,桑梓难归......难归......”
裴依寻念着,哭声越来越凄凉。
天牢之外,昌原的百姓们也在失去他们的桑梓之地。谁也没料到,战事发展的这么快,太阳还没落山,墨川军就到昌原城下了。
百姓们正准备回家吃晚饭,街头的书生就吆喝起来:“不好了,墨川打过来了!”
大家都不信的,明明前几日消息,墨川军都还远着呢。更何况,大皇子已经率兵去驱除贼寇,他们怎么还会打到昌原来?
可当城楼上迎敌的号角吹起,大地在颤抖,百姓们寄予厚望的大皇子率兵从大街上路过。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墨川真的打来了。
一时间,昌原城大乱。寻常百姓、达官贵人纷纷收拾细软,准备逃命。戚老爷也想走,奈何他们戚家是一城表率,怎么能轻易就跑了呢。
于是戚老爷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大皇子身上,希望他能打退墨川军。
幸好戚府的下人们不用当一城表率,可以自由逃命。这年头,百姓们逃亡都逃出经验来了。秦秋一听消息,事也不做了,赶紧溜回家。幸得齐浩白这几天没活儿,一直在家。
她一进门,就把大门栓上。跌跌撞撞地跑进院子,齐浩白正在哄女儿,看见她失神的模样,立刻抱起女儿迎过去关切问:“秋娘,你这是怎么了?”
秦秋骤然回神,慌忙抓住他手臂,眼睛因恐惧瞪得老大:“快!快收拾东西!我在戚家听到消息,墨川军打过来了!”
齐浩白一惊,忽而拍着大腿,懊悔万分道:“呀!兰芝他们还在街上玩!”
他这一提醒,秦秋紧跟着尖叫:“糟了!我忘记通知依寻了!”
夫妻俩对望一眼,瞬间商量完毕。齐浩白上街去寻兰芝仲春姐弟,秦秋返回戚府通知裴依寻。
可她这一趟,注定徒劳无功。如今裴依寻正在天牢里,和一双儿女伤心未来的下场。
突然间,牢门打开,裴依寻正疑惑呢,狱卒就走进来提起唐桑曈。裴依寻心一慌,赶紧抱住女儿的双腿,求饶道:“官爷,你放了我女儿吧!她还小,什么都不懂——”
“你闪开!”狱卒一脚踹她胸口,直把人踹趴在地。他没有再说一句,提着唐桑曈就走了。
裴依寻感觉胸口痛得麻木了,想要去追女儿,却连站起来都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夺走。灿儿趴在一边,被这场景吓得不轻,哇哇大哭着。
她心一慌,赶忙回头哄儿子,生怕那狱卒折返回来,夺走她最后一个孩子。
另一边,唐桑曈被送到慕容彻面前。
城墙上的人尚在惊慌之中,他怎么都没想到,才一天,墨川军就打过来了。唐阅成了慕容彻的心魔,是他无法跨过的天堑。
他根本不敢和唐阅对阵,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抓起唐桑曈,把人按在墙头,强迫她往下看,神色疯狂而激动:“你爹爹就在下面,你去给我送封信,要是办不好,我就杀了你娘和弟弟,从这里扔下去!”
唐桑曈就是个七岁的孩子,被狱卒抓起来的时候就开始大哭,如今又被一个疯子按在城墙上。她以为对方要把自己扔下去,便拼了命地挣扎,哭得撕心裂肺。
她不知道那个疯子说了什么,只听见父亲在下面,疯子要杀娘和弟弟。她实在太害怕,哭得气都喘不上来。迷迷糊糊间,腰上就被绑了一圈绳子。
唐桑曈还反应过来,就被那个疯子丢下城墙。她只觉得身子一轻,风在耳边呼呼响,天空在往上升。
下一瞬,腰间传来剧痛,她被吊在城墙上,慢慢放下去。
慕容彻趴在城墙上,对着万军中的唐阅震声吼道:“唐阅!我劝你最好停在原地,小心踩死你女儿!”
在这之前,慕容彻就派人来通知过唐阅,说他的妻儿都在昌原,切莫轻举妄动。
但唐阅怎么会信,他亲自扒开裴依寻的坟墓,眼见看见当初他送她防身的匕首。这一切都是他亲身见证,无可更改的事实。
他不信,却忍不住冒出一点希望,希望那使臣说的是真的。就算心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一遍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他们已经死了,也还是根除不了这点希望。
甚至被这点希望催使着,来到大军最前面。
他听到了慕容彻的话,眉头一皱,果真看见个孩子被吊下来。距离有些远,孩子垂着脑袋,模样看不真切。
没过多久,孩子落下城墙,慢慢往这边走过来。广袤的战场上,背后青色城墙肃穆,她身影是那么小,如一点黑子落在生杀的天地棋盘上。
唐阅注视着她,恍然间,瞳孔骤然放大,几乎是下意识扬起马鞭,疾驰而去。周围的将士们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到那女童身边。
城墙上的慕容彻看见这一幕,不禁得意大笑。有了这个把柄,看他唐阅如何攻城!
时隔一年,父女再次见面,唐阅翻身下马,声音都在颤抖:“曈曈......”
听到熟悉呼唤,唐桑曈短暂疑惑了下,赶紧擦掉眼泪,接着面前就出现一座山一样的影子。她眸子瞬间亮起来,一举扑进父亲怀里,喜极而泣:“爹爹——”
唐阅也没想到,慕容彻居然说的是真的,他的女儿真的在这里。他找了那么久的人,亲手埋葬的人,如今又活了,他的心也跟着活了过来。
他生怕城楼上的人反应过来,开始放冷箭,立即将女儿带回军营。
心活了,人就会害怕。
唐阅也怕,当初坟墓里只有女人和婴孩的尸体。他怕女儿是剩下来的那一个,迫不及待问:“曈曈,你娘呢?”
听到母亲的名字,唐桑曈又忍不住哭起来,断断续续道:“娘和弟弟被他们抓了,明天就要被杀了。”
唐阅心一紧,马上被更大的喜悦冲走。他情不自禁弯起嘴角,整个人仿佛从深渊里爬出来般,浑身透着轻松畅快。
他的妻子没有死,他的儿子没有死,那座坟墓是假的!他们都活着,还好好活在世上,与他只隔了一堵城墙。
忽然,唐阅脸色一凝,柔声安慰女儿道:“曈曈别怕,你先睡一觉,爹爹去接你娘和弟弟,等你明天醒过来,就能见着娘了。”
唐桑曈似懂非懂,点点头,期待着明天的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