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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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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阅忙了几天,忽然想起稳婆的话,连忙回府上确认。正巧他回来时,裴依寻睡着了,奶娘得以抱出孩子交给他。
才过几天,襁褓中的孩子出落得愈发粉嫩。身上毛发都长起来了,虽然有些浅,依旧能看出浓眉大眼的模样。
这孩子还是挺像自己的。唐阅这般想着,怀里的孩子就顺眼许多。
奶娘不知夫妻二人的恩怨,见他看得那么认真,赶紧解释道:“哦,对了将军,小公子肩上有块红斑,是胎里带来的,颜色不深......”
她本是怕主人家怪罪这红斑是她造成的,结果话还没说完,男主人就笑起来,还有些兴奋道:“这个我知道,我刚出生时,肩上也有一块,过了三个月就会消失。祖母曾说,我爹出世时,肩上也带着红斑。”
有了这块红斑,唐阅已经确定,这就是自己的儿子。他终是赢了郦阳那位太守,与裴依寻儿女双全。
屋里的裴依寻被闹声吵醒,一睁眼,就见唐阅抱着孩子坐在床头轻声哄着。正如前世,她在电视上看见的疯批反派们,摔孩子前,总要轻哼几声,哄哄孩子。
裴依寻立刻警惕起来,伸手就要去夺孩子,却被唐阅一把拦住,轻声说道:“你休息下,我帮你看着。”
然而裴依寻只顾摇头,转瞬就泪流满面,可怜兮兮道:“唐阅,我求求你,你把孩子给我吧!”
唐阅忽然觉得不是滋味,把孩子还了回去,同时垂下脑袋,一脸郁闷道:“过去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你以后也别再惦记那个男人。”
裴依寻觉得自己清白没了就算了,但必须为自己孩子争取一下活命机会,哭哭啼啼道:“唐阅,他真是你孩子。”
“我知道。”
“我就算在贺兰章家里住过,但那也是逃难,实在没地方去了。而且我们什么都没做——”
“我说了,你别再提他了!”唐阅心烦意乱,说出口了,才发现自己语气有些重。
裴依寻确实闭嘴了,也抱起孩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唐阅陡然瞧见,又是心疼不已,扭头叹一声:“这些日子,我想清楚了,要怪就怪我来的迟,让那小子先占了便宜。”
裴依寻只顾害怕,压根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只等他声音停了,才壮起胆子,继续自己的解释:“贺兰章是个好官,是个君子,他没有——”
唐阅也崩溃了,他已经忍到这种程度,什么都不计较了,可裴依寻还是放不下那个人。他暴跳如雷,骤然打断她的话:“你怎么就非得提他!他是好官,他是君子,那我是什么!拆散你们这对有情人的恶棍吗!”
襁褓中的婴儿被这声音吵醒,唐阅越发烦躁,明明两人有儿有女,她却非要惦记别的男人。然而裴依寻却以为他是在嫌弃孩子吵,赶紧捂住孩子的嘴,哭着说:“你别哭了,别哭了......”
她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根本听不清说了什么,唐阅只看见她的动作,慌忙去抢孩子:“阿寻,你松手!孩子快喘不上气了!”
唐阅一抢,裴依寻更慌,耳边只剩下擂鼓般的心跳声,立即翻身过去压住孩子不给他。两人在床上抢了半天,外面奶娘听动静不对,叫来十几个丫鬟婆子。
众人齐心踹开门,心照不宣地分成两波。一边去安慰裴依寻,一边来劝唐阅。然而夫妻两人,一个哭哭啼啼把孩子压身下,生怕人抢了。一个盛怒无比,目眦欲裂:“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连自己儿子都不放过。好!老子现在就去郦阳,砍了那个王八蛋!”
话一说完,人也摔门而去。众人吃了一嘴门风,赶紧劝裴依寻把孩子掏出来,要不然真捂死了。
愤怒是最好的动力,唐阅根本不听人劝,不仅八百里加急召回攻打昌原的郑锋,转而南下攻打郦阳。更是自己领着一队精兵,日夜兼程,前往郦阳。
半个月后,墨阳三万大军围困郦阳,郦阳太守求助剑州。慕容衡为护郦阳,只得撤兵,昌原之危解除。可还没等剑州的援兵赶到,郦阳城就失守了。
太守府内,贺兰章被绑得严严实实,撂在地上。唐阅坐在堂中,手里捏着剑,眼也不眨地盯着贺兰章,目色深沉不知所想。
其实贺兰章能逃出郦阳的,然而他没有走。甚至在城池沦陷后,亲自来到城门前跪地而拜,陈词郦阳两度遇劫,百姓困苦疲累,恳请唐阅能饶过郦阳百姓。
唐阅微微一惊,心里刚生出点钦佩之情,就被熊熊怒火扑灭。那跪在地上的男人,原来他见过,就是当初放他们夫妻出城的官员。
现在想来,当初郦阳城下处处都是疑点,为何一个太守会和村妇搭话,又为何会放过一个可疑之人。裴依寻对官差恭敬有加,唯独敢冷淡这位太守。原来他们早就认识,一直都没断联系。
他该一剑杀了这人,奈何突然冲出来许多百姓,妇孺老幼,破衣烂衫,齐刷刷跪在地上,乞求唐阅放过他们的太守。
唐阅生气归生气,到底还有点脑子,没有当面杀人。
可要他放人,又是不甘。
于是,贺兰章被绑扔在他面前。堂上只有他们两人,墨川将士们被他支出去了,贺兰章的一家人都软禁在太守府后院。
唐阅觉得好笑,他们两人各自嫁娶,各有子嗣,却还藕断丝连。唐阅扯动嘴角,冷笑了下,终于出声问道:“以前郦阳城里有一位裴家大小姐,不知贺兰太守认识与否?”
贺兰章闻言一愣,他早已认出唐阅,却没料到唐阅是为儿女私情而来。俄而想了想,不卑不亢叹道:“将军大动干戈,亲临郦阳,却是来问这些风言风语。”
唐阅神色越发深沉,身上隐隐泛着冷意,意有所指:“是风言风语,还是确有其事,太守大人,你比我清楚。”
贺兰章挺直脊背,立刻说道:“既然将军连自己夫人都不信,又何必来问在下!”
“嘭——”唐阅一拳砸在方桌上,弹起身厉喝道:“她一听你落难,便出府寻人!不顾自己病体虚弱,依旧为你求情。你还要我怎么相信她!”
话音刚落,贺兰章就反应过来,唐阅试探过裴依寻。于是接着说道:“将军真正该做的,不是试探尊夫人,而问清楚当年事由——”
“那好!你来立誓!你和她从无瓜葛,素昧平生!”唐阅骤然打断贺兰章的话,恨恨盯着他。
贺兰章话在喉间滚动几下,终是没能说出口。唐阅再度冷笑:“怎么,太守大人哑口了?”
“因为在下确实与尊夫人相识。”贺兰章眸光暗了些,恍如回到过去,认真说道:“却不是将军所想的藕断丝连。”
他声音低沉缓缓,将那段裴依寻都不知道的过去道出来:“我与尊夫人年少相识,却是有缘无分。当年,我上京赶考,刚出郦阳便遭劫匪,身上财物尽失,行乞一年,才到京城,却刚刚错过春试,只得再等一年。高中状元,又得七公主青睐。我为避开这桩婚事,只能当朝发誓,已与郦阳裴家小姐定下婚约,请求陛下准许我归家完婚。”
“于是七公主派人送我回到郦阳,而那时尊夫人已嫁与将军为妻,还诞下一女。是我懦弱,为避七公主,指了另一位裴家小姐,也就是我现在的夫人。”
再次听到慕容静的大名,即便是已死之人,唐阅的神色还是闪了闪。他太了解慕容静了,知道贺兰章没有撒谎。都说同病相怜,唐阅难免其外,对贺兰章的恨意都少许多。
而贺兰章也抬眸看向他,继续说道:“当年我与尊夫人再见,她抱着女儿,痛骂我忘恩负义,还说感谢上苍,让她提前嫁人,避过无耻之徒。裴老爷劝她入太守府,她则指天发誓,宁为贫家妇,不做贺兰妾。又祝我出门被车撞,吃饭被骨噎,晴天被粪浇,雨天被雷劈。使得我那一段时间,出门总要带一把伞。”
这诅咒的风格,确实很像裴依寻会说的。唐阅眼皮跳了跳,生出些许自豪与得意,至于怒气,已经没剩多少了。但心里的芥蒂依然在,不死心念出一句诗文:“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这句诗文,敢问太守大人,你又作何见解?”
贺兰章却是一笑,好声反问:“将军,你觉得这是尊夫人会说的话吗?”
唐阅凝神想了想,绝对不可能!首先裴依寻就不可能双泪垂,她只会指着人鼻子骂:“你这些年死哪儿去了!”
贺兰章又道:“当年我家道中落,家母重疾缠身,因无钱买药被药店伙计赶出来。一颗明珠至少百金,我若有这样一颗明珠,何不拿去为母换药,改善家境?”
听到这儿,唐阅这才察觉戏班老板说的话有许多不实之处。那些戏班子为了引人眼目,往往胡编乱造,编出许多惊世骇俗的情节。常人听到这些,都是一笑了之,当个饭后消遣之物。
偏偏他当了真,还一怒之下冲到郦阳来兴师问罪。
又想起裴依寻向来心善,家门口路过一乞儿都要赏两张饼。故人落难,没道理不施以援手。
他越发懊悔,当时就该听文彦卿的话,直接找裴依寻问清楚,而不是写什么信去试探她。
可惜人在千里之外,万分的歉意也送不到。
唐阅沉思片刻,骤然起身,提剑走到贺兰章面前,锐利的眼眸垂下,冷冷盯着他:“即便如此,你与阿寻少年情义为真。”
寒光闪烁,利剑横颈。贺兰章面不改色,如修竹立于山原。
下一刻,剑光动了,贺兰章下意识闭眼。一丝刺冷的寒意从颈间划过,他睁开眼,却只见一缕青丝飘落。身上的束缚也解开了。
“可年少之誓做不得真。”唐阅说完,收剑入鞘,大步前去:“当年阿寻为你守节断发,今日你还她一缕,你二人恩怨就此干净,再无瓜葛。”
贺兰章暗暗长舒一口气,缓了会儿,像是想起什么,立刻回头叫道:“将军!”
唐阅刚迈出门槛,听到他这声,颇有些不满地转回来问:“太守大人还有事?”
贺兰章道:“将军,尊夫人念的每一句诗文,皆是他人之物。唯有一句,是她自己的感怀,写于姻缘牌,扔在姻缘祠里的姻缘树上。将军想知道尊夫人真正所爱,何不去找出那块姻缘牌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