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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三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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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新帝升杜阁老为右相的消息就传到了墨川。慕容华兄妹一下就猜到了新帝是想坐山观虎斗。问题是,以新帝的蠢笨,怎么会想到这个主意?
皇城的疑惑还没解决,郦阳那边的蛮夷又有消息了。当初郦阳太守立誓效忠三皇子慕容衡,换来慕容衡出兵抵御蛮夷。如今蛮夷久攻郦阳不下,转道去了北丘。
北丘是六皇子慕容珀的地盘,六皇子家大业大,蛮夷又调转方向来到墨川。可就在来墨川的路上,蛮夷突然消失了。
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各方探子查来找去,愣是连个马蹄印都没找到。倒是慕容珀举兵南下,想要吞并五皇子慕容麒的地盘。于是慕容麒的派人来到墨川,想要联合墨川一起对抗慕容珀。
不过底层的百姓们永远都不知道这些事,他们看见的,就是一场场战火。要逃命了,逃去一个没有战火的地方。这里烧起来,就去那里。那里烧起来,就来这里。跑来跑去,人越来越少,四处都是荒废的村落城镇。
裴依寻逃到墨川,终于安稳下来。这里吃的好,住的好,唐阅知道她怀孕后,还特意找了个哑婆照顾母女俩的起居。裴依寻脸色逐渐红润起来,唐桑曈脸儿都圆了些。
只有一点不好,唐阅不准两人出门,本来也不让她们穿本国衣服的。奈何唐桑曈实在不愿配合,穿一次哭一次,唐阅心疼女儿,也就算了,只千叮咛万嘱咐:既然穿了这身衣服,就千万不要跨出这道门。
裴依寻还好说,知道唐阅这么说肯定有他的用意。但唐桑曈正是小孩子贪玩的年纪,当初在清兰镇也只是关她半个白天,如今一直不让她出去简直是种折磨。裴依寻不是一个溺爱孩子的母亲,孩子好话不听,那就得上“痛改前非鸡毛掸”。
几棍子下去,唐桑曈捂着屁股哭得惨兮兮的,再也不吵着要出去了。等到晚上,唐阅过来,她立马扑进父亲怀里告状:“爹爹,娘今天打我了。”
裴依寻一听,当即抡起鸡毛掸子追过去:“诶呦,你还知道告状?”
“爹爹,娘又要打我了!”唐桑曈一边跳脚一边躲到父亲身后。唐阅赶紧拦住人,试图好言相劝:“阿寻,曈曈还小,你有话可以慢慢和她说——”
“我懒得和她说!一天到晚,净扯她那套歪理!你给我让开!”裴依寻双手叉腰,怒气冲冲。
唐桑曈赶紧抱住父亲的大腿,睁着一双无辜浑圆的大眼睛,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爹爹,你别让,曈曈怕痛。”
裴依寻立即道:“怕痛还不听话,天天想着往外跑!”
听到这话,唐阅的目光陡然暗下来。他俯身抱起女儿,沉默了会儿,实在不知能说什么,只能好声安慰:“曈曈,要听娘的话,不要出去。”
唐桑曈有些委屈地抱住父亲的脖子:“可是曈曈想出去玩。为什么其他人可以出去,就只有曈曈不能出去玩?爹爹,你劝劝娘好不好,就让曈曈出去玩一会儿。”
裴依寻一听,把鸡毛掸子重重往桌上一拍,坐在旁边,负气说道:“合着是我不让你出去的!你怎么不问问你那个好爹爹,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就是关在牢里的犯人,也有个放风的时候呢!”
唐阅目光越发深沉,顿了会儿才道:“阿寻,你暂且忍耐些时候——”
话还没说完,裴依寻就骂起来:“唐阅!你有点用行不行!就知道让我忍,我又不是王八转世,这也要忍,那也要忍!”
岂料唐桑曈听到这话,直接“噗嗤”一声,咯咯笑起来。唐阅神色缓和不少,却故作严肃道:“不准笑,你娘正在生气呢!”
这下裴依寻也破功了,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干脆坐回位子,瞪着父女两人就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父女的!”
唐阅轻轻放下女儿,来到她面前蹲下身握住她的手,轻声哄道:“是我欠了你的,等这段时间过去,我就随你处置。你要实在生气,现在打我两下也成。”
“我打你有什么用,你又不疼!”裴依寻虽然还在置气,语气却没那么严厉了。
唐阅目色柔和起来:“还是疼的,不信你试试。”
裴依寻甩去一个嫌弃的眼神:“你真是,还没见过求着人打的!等肚子里这个出来,可别跟你一样,是个闷葫芦。”
唐阅知道她这是消气了,便轻抚着她腹部,半开玩笑道:“那是,肯定和阿寻一样,谁都吵不过它。”
裴依寻柳眉一蹙,正要和唐阅辩辩,唐桑曈就跑来开心道:“他一定是个弟弟!”
唐阅笑着问:“曈曈怎么知道是弟弟?”
唐桑曈一脸认真:“兰芝姐姐有个弟弟,曈曈也要有个弟弟。”
裴依寻听罢,轻轻点下女儿的额头:“你当上街买糖葫芦呢!别人有一串,你也要有一串。”
唐桑曈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便委屈地往父亲怀里扑,同时也记住了糖葫芦。
她实在太小,不能明白父母话中的深意,更看不见那些古怪规矩背后的危险。她想吃糖,想要出去找兰芝姐弟玩,想要去捉蚂蚱,捉蝴蝶,捉蜻蜓。
总之,唐桑曈想出去走走。也不一定要做个什么,就是四处蹦蹦跳跳几下也很好。
于是第二天,她趁母亲打盹,哑婆婆背过身时,如离弦的箭,一下子就溜出大门。哑婆婆追不上她,只能返回屋子里,对裴依寻焦急地比划来去。
裴依寻没看懂,却明白了她的意思,尖叫一声“曈曈”,紧跟着追出去。
再说唐桑曈第一次来到墨川大街上,这里比郦阳还要热闹。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声音。一个老翁路过,扛着的草把子上插满小风车。风吹来,小风车们一齐咕噜咕噜转起来。
唐桑曈盯着那小风车,再也挪不开目光,成了老翁身后的一条小尾巴。不多久,老翁遇见了个熟人,熟人打趣道:“莫三伯,怎么今儿身后还挂了条尾巴哟!”
老翁回头一瞧,有个小孩儿痴痴盯着他的小风车。老翁心善,也爱小孩子,取下一只小风车递给唐桑曈,又捏捏她的脸,笑容慈祥:“哪家的小孩哟,快回去吧,莫走丢了,爹娘心疼。”
唐桑曈拿着小风车笑得格外甜:“谢谢爷爷!”
她刚说完,就瞥见了自己的父亲。这个时候,裴依寻也恰好在人群里看见她。一大一小,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曈曈!”
“爹爹!”
终是唐桑曈先扑进父亲怀抱,裴依寻追在后面,只逮到一缕空气。唐桑曈记起母亲的声音,又转过身甜甜叫了声:“娘!”
若是唐阅身边没有人,这该是很温馨的一家三口。可偏偏唐阅身边有人,还有不少人。
裴依寻先是看见一抹亮丽的裙边,缓缓抬起头,就见唐阅身边立着个容貌秀丽、打扮不俗的女子。和她比起来,裴依寻简直是像刚从地里爬出来的村妇。
那女子是慕容静,她先是低头瞧了瞧小的,在抬眼看看裴依寻,转而看向唐阅,笑如三月春光:“唐将军认识她们?”
唐阅面无波澜,沉默许久,才吐出三个字:“不认识。”
裴依寻心一震,赶紧拉过女儿藏在怀里,同时颔首致歉:“将军恕罪,小女无状冲撞了将军,还请将军见谅!”
唐桑曈看不见大人间的硝烟,觉得好奇,正要开口,又被母亲捂住了嘴。
“可我听那女孩叫将军你爹爹。”慕容静笑容越发灿烂,眼尾飘荡着冷意,直勾勾盯着母女二人。
唐阅悄然转身,正好挡住母女二人,平静道:“公主殿下,宜安的使臣已经来了,别耽误了四殿下的大事。”
慕容静的目光转移到他身上,顿了片刻,忽而一笑,悠然道:“将军说得没错,我们还是快过去吧!”
他们走了,裴依寻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然而唐阅那句“不认识”又似一支箭,狠狠扎在心上。
她步子踉跄了下,拽着迷迷糊糊的女儿离开。刚回到住处,攸乐就带着人过来,一边催促人赶紧收拾行李,一边气急败坏道:“我早就提醒过你们,要换身衣裳,不要出去,可你们就是不听。果真是女儿家见识短,若耽误了将军大事——”
“咚”的一声,裴依寻把行李摔在桌上,打断了攸乐的絮叨。她愤愤不平道:“对!我就是没见识!怎么着?嫌我碍事呀!那让你们将军别娶我呀!娶了又不敢认,当着别的女人的面赶我走——”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委屈起来,却固执地不愿露出一点软弱,提起行李牵着女儿就往外面走,气呼呼说道:“好,我走!反正他也不认识我们,以后他过他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咱们谁也别碍着谁!”
可刚跨出院门,外面又堵了一伙儿人,皆系着一条银腰带,便是七公主慕容静手下的银腰卫。
显然,他们和攸乐不是一路。
对方人更多,几乎塞满整个小巷子,打头的首领名为沈岫,样子十分悠闲,瞧着自己指甲问道:“攸乐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呀,怎么还拖家带口的!”
攸乐这边人少,就十分紧张了。他毫不客气地把裴依寻母女拽回院子,自个儿堵在门口,一脸的不屑:“小爷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个阉□□了!”
也不知攸乐的话哪点刺激到了他,沈岫眼光骤冷,竟趁人不备,飞身一脚踹过来。攸乐当即就被踹飞出去,重重摔在墙根。
裴依寻哪儿见过这场景,吓得目瞪口呆,赶紧抱住女儿。那沈岫就立在攸乐原来站着的地方,轻笑悠然道:“攸乐大人,看在你是唐将军属下的份上,我就不同你计较了。”
他的目光又转向裴依寻母女,好声道:“夫人,公主殿下今日见你家女儿生的可爱,想请她过去领些赏赐!”
来势汹汹,这不是鸿门宴嘛!裴依寻身子一顿,抱着女儿就往外冲。可对方人那么多,她怎么跑得掉。
数十个侍卫冲上来抢孩子,裴依寻不想松手,但女儿哭得那么惨,一定是被抓痛了,她的心跟着痛起来,只能选择放手。
侍卫把哭闹的孩子交给沈岫,裴依寻就追过去跪在他面前,不停地磕头:“大人,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我们已经决定要离开墨川了,这辈子都不会回来的。”
统领笑容倒是和善:“夫人既然来了,不妨好好住一段时间,又何必急着走呢。”
说罢,也不顾裴依寻哭得有多凄惨,径直抱着孩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