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若星辰》张子期

3、久别重逢的老友

　　坐上去广西的飞机，阳子涵的脑子里一团乱麻，没有任何头绪。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直到快落地时，空姐提醒他，关闭机窗的遮光板。
　　广西作为中国长期的备战地，要保证自身的隐秘性。
　　下了飞机，找了一辆车，上了高速公路，广西沿途风景不亚于任何一个4A景区，原生的高山，平齐的桉树，阴雨天以后雾气环绕，有点诗书同画的味道。
　　终于见到赵敏夫妇，赵敏更瘦了，二十八九的年纪，黝黑粗糙的皮肤，有了三十多的老态。
　　她伸出手想抓住阳子涵的手臂祈求，手伸在半空中停止了，她发现阳子涵穿着鲜白的衬衣，而她的手，指缝里还参杂着泥土的黑色。
　　她只能双手合十:“阳记者，求求你，求求你”
　　跟在她身后的夏平落下泪来，劳动者惯有的朴实和词汇匮乏。
　　可就是他们不懂表达的眼神让阳子涵难以拒绝，如鲠在喉。
　　“你们没有报警吧？”他拍了拍夏平的肩膀。
　　“没有”赵敏用力的摇头:“你让我们什么也不要做，所以我们就在这儿等你”
　　“很好”
　　上次事件以后，就让阳子涵产生了怀疑，怎么会这么巧，刚好报完警，他就连人带手机的被丢进河里。看来，广西这个偏远的小山村并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他带着赵敏夫妇找到了他大学最要好的同学陆绪航。
　　“他们的孩子丢了，线索跟到贵州就断了，嫌疑人开的是广西的车，所以我们追到了这里”
　　阳子涵简明扼要的和陆绪航说明事情经过。
　　“我大抵知道了，我看了你写的新闻”
　　他们安顿好赵敏夫妇，找了一家越南咖啡馆，坐在来细聊。
　　咖啡在咖啡容器里，一点一点滴在玻璃杯中，逐渐与杯底炼乳融合。
　　“你想说什么？”阳子涵问。
　　“广西有个最大的拐卖儿童窝点，常年没有破案”陆绪航看着他说:“他们有保护伞”
　　“我猜到了”
　　他把被丢进河里的事情和陆绪航说了一遍，陆绪航并没有很惊讶。
　　“所以你还要跟进麽？”
　　“我不是在这儿了麽”阳子涵笑着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入口很甜，咽下去后苦涩留在舌尖。
　　“那好吧，既然你下定决心，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他们又聊了一会上学时候的回忆，和上班时候的故事，老友重逢，总有说不尽的话。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去了广西警察局。
　　“不能报警”阳子涵说道。
　　“我知道”
　　警察局的人已经不多了，他们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里面亮着一盏灯，证明有人在等他们。
　　陆绪航敲了敲门，他俩进去。
　　“梁警官，刑侦队长”他和阳子涵介绍。
　　阳子涵伸出手来和梁警官握手，他亲切的接过:“阳记者吧，久闻大名”
　　阳子涵跟他说明来意，他点头表示已经知晓。
　　“这件事确实也是我心头的一根刺”
　　“上次是距离窝点缴获最佳时期”阳子涵说道:“可惜我暴露了”
　　“这并不怪你”
　　“小孩的亲属在这条街看到过自己的孩子”阳子涵拿出夏敏给的照片，豆子笑得很开心，肉肉的脸上有两个可爱的梨涡。
　　“我知道了，我会让几个信得过的来跟进这件事情，但愿水落石出。”
　　阳子涵表示感谢。

　　出了警局，阳子涵和陆绪航再次道谢，路灯下，两人的影子被拉扯着老长。
　　送别陆绪航以后，阳子涵一个人找了一家馄饨馆要了一碗馄饨。
　　他想起上大学的他们，那个时候他俩还是葱葱少年。
　　陆绪航是个文艺青年，喜欢听歌，看小说。
　　而他，因为抛弃他的父母，只能靠着外公外婆的微薄的退休金当学校的生活费，不上课的日子，他就去附近的餐馆打零工。
　　小时候，外公把报纸铺在地上给他当婴儿垫爬行，这是他第一次与新闻结缘。
　　长大后，周围的孩子都用上了电子设备，只有他，每天准时和外公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他似乎不缺爱，外公外婆把他照顾的很好，只是外公外婆离开后，他变得少言少语，不爱说话，有时候一个人静静的发呆，一坐就是几个钟头。
　　冒着热气的馄饨让他想起外婆的热汤面，他捧起来吸上一口，一股倦意涌上心头。
　　这个时候，方小米的微信弹出来，显示有文件接受。
　　他接过来，原来是许矢崎的新闻稿初稿。
　　“前辈，文章我写好了，你交给吴主编吧”
　　“谢谢你，小米”
　　“害，不客气～”
　　他转发给了吴主编，不一会，吴主编回复三个竖大拇指的表情符号，他懒得回复，便关上了手机。
　　回酒店的路上，他放慢了脚步，走走停停看看，享受着微风吹拂额头的惬意。
　　这儿的住宅，门口上都贴着‘无毒家庭’的标识，有的没有。
　　挨家挨户的房子不超过两层，有的翻新过，有的摇摇欲坠。
　　走着走着，他走到了一个废弃的火车铁轨处，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夜色已经深了。
　　杂草丛生的铁轨处，几个断掉的铁轨已经生了锈。
　　他顺着铁轨往前走去，突然一个黑色的塑料袋丢弃在废墟之中，苍蝇、虫蚁围着它转圈圈。
　　多年的职业素养告诉他，这可能是个弃尸袋！
　　他环顾四周无人，估计丢弃的人早已离开。
　　他拿出随身带着的小刀，割开捆着塑料袋的麻绳。一股恶臭从鼻腔冲入脑袋顶，尸体腐烂独有的气味让人作呕。
　　阳子涵拿树枝挑开塑料袋，一个小男孩的尸体从塑料袋中显现出来。
　　他大吃一惊，忙拿出手机拨打梁警官的电话。
　　“梁警官，我发现了一具男性孩童的尸体，大约两三岁的样子”
　　阳子涵表示不知道这是哪儿，只报出了馄饨店的位置，然后沿路走来的火车铁轨。
　　半个小时后，警笛声包围了整个现场。

　　消息很快传了出去，睡梦中的阳子涵被赵敏的电话惊醒。
　　“阳记者”
　　电话里赵敏焦急的呼喊他。
　　“怎么了？”
　　他尽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们说废弃的火车铁轨发现了一具男孩尸体…”赵敏哭了起来。
　　“不是豆子”
　　“啊”
　　“是我发现的，不是豆子”
　　电话那头已经泣不成声了，传来了旁边夏平安慰的声音。
　　挂了电话的他，洗了脸，换了一身休闲衣服，匆匆来到了警察局。
　　“梁警官”
　　“阳记者，你坐”梁警官给阳子涵接了一杯热水，继续说道:“我们在信息库里做了比对，死者是被拐卖的孩子中的一个，家是山西临汾的一个小村庄。”
　　“死因是过敏症发，抢救不及时，休克而死”
　　阳子涵回忆起昨晚，尸体上遍布的红斑应该就是过敏引起的。
　　“我们已经通知了家属”
　　他想起早上差点昏过去的赵敏，不经心头一紧。
　　“阳记者，谢谢你，我们在黑色塑料袋上提取了指纹”“接下来根据指纹，就好开展工作了！”
　　山西到广西两千多公里，犯罪分子不能乘坐高铁飞机等交通工具，这孩子到底受了多少苦，死了还要像垃圾一样被丢弃在荒郊野外。

　　出了警察局，阳子涵又去了抛尸现场，那儿已经被警戒线封锁起来。
　　他去了附近的农庄，找了正在锄地的农民，询问他们最近有没有可疑人物在这周旋。
　　农民表示都没有瞧见，阳子涵掏出记者证:“我不是警察”
　　可以见得，对方放松了一点，谁都不想跟警察有交集。
　　“你可以去前方二百里地的地方问问，那儿的外来人很多，也有一些黑车司机不查身份证的托运人和货物”
　　阳子涵表示感谢:“我只是找点新闻点写写，不会给您带来麻烦的，谢谢”
　　他按着老大爷指的路，去了一个鱼龙混杂的市场，他到那，就有人跑过来询问他是否要包车。
　　他上了几个人的出租车，都一无所获。
　　这种情况很常见，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看到远处的陆绪航。
　　陆绪航见到他时并不意外，新闻记者的敏锐能力都能摸索到这。
　　“我来见个熟人老哥”陆绪航没等阳子涵开口，就先表明来意:“要一起麽？”
　　阳子涵点了点头，他们来到一个出租车的门前，拉开车门，这人居然是刚刚载着阳子涵的司机中的一个。
　　“啊，你是陆记者的朋友啊”司机笑着说:“我还以为警察又扮演记者找口供呢”
　　阳子涵也笑了:“所以现在刷陆记者的脸，可以聊聊麽？”
　　“哈哈哈哈当然”司机点了一支烟，把烟盒递给阳子涵，他接过抽了一根。
　　出租车狭小的空间顿时烟雾四起。
　　“我朋友载过一个很可疑的人，他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好像睡着了，身上起着红斑”
　　“他们去哪？”
　　“好像是包车去广州”
　　“期间他接过一个电话，突然又掉头回来了”
　　大概孩子出现了危险，买家退货。
　　“那个男子什么特征？”
　　“头发很长，快遮住眼睛，风大的时候掀开他的额头，上面好像有道疤痕。很瘦，身高不高，一米七不到”看来，之前陆绪航已经询问过他了。
　　阳子涵又掏出了自己的烟盒，递给了出租车司机，他接过，拿出一根，别在耳朵后面。
　　他们道谢之后一起离开。
　　“不知道害了多少孩子，破坏了多少家庭”陆绪航捏着拳头说道。
　　阳子涵又点起一根烟，放在嘴边。
　　“少抽点，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的？”
　　阳子涵吸了一口吐出来，烟雾在空气中弥漫开。
　　“出了社会之后，才发现烟酒是个好东西”他笑着说:“烟，缓解焦虑，酒，治疗失眠”
　　“这两样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陆绪航从他手里拿走烟，扔在地上，踩灭。
　　“走吧，吃饭去，请你”
　　“有酒么？”
　　陆绪航听完一副没有救了的神情，像大学时候一样搂过阳子涵的肩膀。
　　“当然，叫上梁警官一起”
　　大学真好，他俩经常勾肩搭背的去打球，再一起去图书馆挑灯夜战。
　　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