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感冒》凝鹿

3、热感冒

　　长假结束，上学的日子好像被按下慢速键，变得有那么些冗长又索然。

　　学校食堂。
　　南泠坐在软凳上，一边挑着葱花，一边假装认真地听黎芷吐槽旅行的破烂事。

　　“你是不知道，她全程没拿正眼看过我，出去什么的从来不会等我，说话也特别没情商。”
　　“她光一片面膜都抵得上我半个月的生活费，每次看我用平价化妆品那轻蔑的眼神，真是绝了，我好想甩她两个嘴巴子。”
　　“不就是家里有点钱吗，她看我不爽是吧，我还偏要融进她那个圈子，气死她略略略。”

　　黎芷总是会把人与人相处的细节掰碎了反复咀嚼，细枝末节夸大成海市蜃楼。

　　没葱的红烧土豆看起来顺眼多了，南泠心满意足，这才有功夫回应。
　　“除了态度问题，她没对你做过分的事吧？”

　　“那倒没有，她就算不给我面子也得给徐彦辰面子。”
　　黎芷又叹了口气，情绪更加低落，“说到徐彦辰我就烦，本来只是和他玩玩，现在搞得乱七八糟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撇开颜值，徐彦辰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交往对象，有钱有时间，出手也阔绰。
　　有那么些瞬间，黎芷是愿意和他试试的。
　　但瞬间很短，决定很难，尤其在和江梃野“亲密接触”过后，她更加确定自己对徐彦辰毫无心动可言。

　　南泠大约能明白黎芷的顾虑，钓着的备胎摇身一变成了男神的好兄弟，换谁谁头疼。

　　不过，黎芷是要借着徐彦辰当跳板接近江梃野，还是要断干净以免落口舌，那都是她的事。
　　南泠不打算发表意见。

　　“哎，我微信介绍给你的男生，你加了没有？”黎芷状似随意，换了个轻松的话题。

　　“昂。”南泠压根忘了这茬，心虚地应道。

　　“林炽就是那个富家女的亲哥，长得还不赖，你可以发展发展。”
　　“再说吧。”
　　黎芷见她不在意的模样，有点来气地撇嘴，“我多记着你啊，看见好货第一个想到你，你争点气，别白瞎这张脸。”

　　好货？
　　南泠顿觉好笑地勾了勾唇。

　　饭后，两人没一起走，南泠独自去超市买水果。
　　看一圈下来只挑中了几个油桃。

　　她将塑料袋套在手腕上，低头刷起手机，步伐慢慢悠悠，几乎是凭着感觉往前面走。
　　突然手腕一松，塑料袋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个大洞，几个桃子争先恐后地滚落在地上。

　　啧。
　　南泠盯着东一个西一个的桃子，有点烦躁地皱了皱眉。

　　她俯身捡起，将散落周围的几个油桃捧在怀中。
　　还差一个。

　　南泠顺着地面轨迹，看见最后那只桃子正安静地停在一双蓝灰色球鞋的脚边。
　　球鞋的主人弯下腰，修长指节覆上圆润的桃身。

　　拾起后，他朝南泠的方向望了过来。
　　懒散的站在那，就等着人过去。

　　南泠呼吸一窒，脚步微乱，面无表情地小跑到他面前。
　　举了举胸前摞起的“桃子山”示意道：“我的，谢谢。”

　　“看出来了，”他眉眼依旧，稍带了些困倦，低哑的嗓音中隐约听出疑惑，“你还拿得下？”

　　确实不太好拿。
　　沉默了会，她转过身，将帽檐对着他，“麻烦帮我放帽子里，谢谢。”

　　感觉到后面突然一沉，南泠心里好像也有什么东西突然坠下，她不愿深想，抬起脚步正欲离开。

　　“喂，”可帽檐被轻轻扯住，后背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我们是不是见过？”

　　林炽从隔壁买完烟出来，就看见江梃野在路边和女的拉拉扯扯。
　　女生背对着，看不见脸，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身材很好，一双腿又白又长。

　　“哈哈哈哈不是，谁教你这么搭讪的？”看见女生跑远的背影，林炽很不厚道地笑出声。

　　直到人跑没影，江梃野才垂眼，手指摩挲着插进裤兜，心情差得可以，“滚。”

　　“搭讪失败还朝我撒气，活该你没对象。”
　　他嗤笑，“说得好像你有。”
　　林炽来了劲，“你还真别说，老子已经有目标了，指不定就脱单了。”

　　江梃野懒得理他，自顾自走着。
　　一下子就将林炽甩在身后。

　　南泠回到寝室时人还是喘着的，呼吸因奔跑而起伏不定。
　　杨静怡和林雪坐在一起看电视剧，听到动静齐唰唰扭头看向门口，见南泠一副跑完八百米的模样，忍不住关心，“你这是干啥去了？”

　　“买桃子去了，太晒就跑着回来了。”南泠平复完，避重就轻地回答。
　　两人点点头，没再多问。

　　南泠洗干净桃子，挑出两个还算平整的放在上面，自己嘴巴里叼着一个，将果盘递到她们中间，
　　“很甜，就是不小心掉地上了，但我用果蔬清洗剂洗过了。”

　　“没事，掉地上有啥的，谢谢啦。”

　　林雪咬了口桃子，悄咪咪瞟了南泠好几眼，最终还是没按捺住一颗八卦的心，出言打听，
　　“南泠啊，那个黎芷真和江梃野谈上了？”

　　林雪也看见了那条让人浮想联翩的朋友圈，其实黎芷爱和谁谈和谁谈，和她没什么关系， 但偏偏对象是江梃野，又帅又天才又有钱又难追，要真被她们寝室的谁拿下了，想想还怪有面子的。

　　“没有，”顿了顿，南泠感觉不太严谨，又补上一句，“暂时没有。”

　　这个暂时就很有灵性。
　　林雪食指拇指相触，在嘴巴前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表示在黎芷追到前不会多嘴。

　　南泠弯唇。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

　　黎芷：【周六晚上一起去「九点半」喝点？徐彦辰生日。】

　　「九点半」是学校后街的一家club，听说是学姐开的，环境不错，也比较安全，去的基本都是周边的学生。

　　南泠和黎芷以前基本上每周会去一两次，南泠喜欢喝酒，黎芷喜欢组局，大家都乐在其中。

　　但自从发生那件事后，两人已经很久没一起去过了。

　　南泠：【他生日我去干嘛，又不熟。】
　　黎芷回得很快：【来呗，主要他那边的朋友我也不熟，你在我比较有安全感，顺便给我做做僚机嘻嘻。】
　　僚机？炮灰还差不多。
　　南泠心里很有数。

　　黎芷继续骚扰：【你最好了，来嘛来嘛，而且他们家调了几款新酒，你肯定喜欢！】

　　她确实好久没喝了，主要没约得上的朋友，自己一个人也不会去。

　　黎芷那边已经擅自敲定：【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啊！全世界最好的南泠宝宝，我保证让你喝尽兴/亲亲/】

　　南泠回了个嗯。
　　因为心底有个声音叫嚣着想去。

　　可能是酒精的吸引力太大，也可能是今天那声“喂”杀伤力太大。

　　*

　　高三那年，南泠作为班里的文娱委员，要负责在校庆晚会出个节目。
　　她为了省事，直接上交了个独唱节目。

　　不必和别人协调周旋，也不用绞尽脑汁思考内容，她只需要在表演当天，拿起话筒唱就好了。
　　虽然没有到天籁之音的程度，但总归能听。

　　然而节目确定没两天，只需要坐着看表演的人倒先不满上了。

　　“南泠，你什么意思啊，弄半天上个独唱节目是吧，真有你的！”颜语蓓双手抱胸，眼神自上而下，让人不适。

　　南泠抬头瞥她一眼，又继续低头写作业，“你不爽去找老师发疯，别来我这狗叫。”

　　“啪啪啪。”颜语蓓鼓着掌，脸色极度难看，“好骂，你他妈别后悔。”
　　“走，我们去找老师改节目。”她带着班里几个和她关系好的女生，浩浩汤汤地往办公室去。
　　活像要去冲锋陷阵的女战士。

　　可惜铩羽而归了。
　　节目已经上报通过，再修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南泠主动弃权。

　　齐舞确实比独唱更有意思，南泠起初是愿意成全这帮闲人的。
　　只是当颜语蓓号召班里的男生女生朝她施压，逼她弃权的时候，南泠就不想让步了。

　　“没看出她是这种人，独唱多无聊啊，就非要出这个风头。”
　　“我早就觉得她很那什么，就那种知道自己很漂亮的劲劲儿的感觉你懂吗。”
　　“颜语蓓不比她好啊，知道带着姐妹一起表演节目，而且人爵士八级，她南泠唱歌也有八级？”

　　这些声音让她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她平常看起来很爱出风头吗，劲劲儿的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上次这个女生夸她漂亮，她只回答了一句我知道？

　　南泠很沮丧，她想找个出口倾诉，然后有人站在她这边，告诉她“你才没有错，都是那群人太傻逼了，你就唱气死他们！”
　　可惜没有，她没有可以倾诉的朋友。
　　她几乎都在自言自语。

　　指针缓缓走向五点。
　　意味着南泠可以去指定的教室自行排练。

　　她走进艺术楼的206教室。

　　窗帘紧密，空无一人，隐隐有余晖透进来，却加剧室内的昏暗。
　　南泠随便找了个靠墙的地方蹲下，手机光在此时的环境下略显刺眼，她眼底沾了湿，扣出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

　　“嘀…嘀…”
　　几乎是最后一秒，话筒那端才传来声音。

　　“什么事？”
　　南泠手抱着腿，下巴垫在膝盖中间，声音闷闷的，“妈妈，我有点不开心。”
　　“没考好？小考试无所谓的，尽力就行。”
　　“不是，是大家都不喜欢我。”有些话心里想想没什么，可一字一句说出来就感觉眼睛要流汗了。

　　“……”南丽玢沉默，有点无法理解，“他们的喜欢很值钱？你有这时间不如去吃点喝点，不比琢磨这个有用？”
　　“哦。”南泠抽抽气，“那你吃饭了吗？好吃吗？”
　　“嗯，先挂了，多大的人了，什么在意什么不该在意都拎不清。”

　　下一秒，电话那头响起无情的嘟嘟声。

　　南泠头埋进双腿之间，嘴巴张大，泪如雨下。
　　仗着周围没人，哭声肆意到有掀破房顶的趋势。

　　“嘶！”一声微恼又明显不耐的轻啧，男生从后排角落抬起头，眉心拧起，嗓子带着哑，
　　“好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