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美好》尔玉虎

12、真相

　　“你知道小时为什么要学导演吗？”

　　狭小的空间里，王闯年迈的声音响起，原遇安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她不懂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王闯翻开手中的书，找到其中一页，然后把摊开的手递给了原遇安。

　　“这是前一段时间收拾书的时候偶然发现的，我本来是不打算跟你说的，但是现在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

　　原遇安低头看着被翻开的那一页。

　　几乎是看到的一瞬间，她就认出了那字迹——是秦时。

　　秦时的字有种只属于他自己的独特的风格，别人学不来。

　　只见在书的空白处写着一段字。

　　【我的梦想：成为一个导演，记录我眼中的平浔，将家乡的美传播出去！】

　　原遇安看着那段文字，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她记得，她曾问过他为什么想学导演。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原遇安的思绪渐渐飘远，秦时的声音跨越时空再次在她的脑海里响起。

　　“我要拍一部专门记录平浔的影片，让大家都知道我的家乡是多么地美！我要让更多的人爱上平浔，来到平浔！我要让从平浔走出去的人都能回到平浔！”

　　那是十六岁的秦时，少年意气风发，有鸿鹄之志，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那么十六岁的原遇安呢？

　　“那我可以做你的女主角吗？”十六岁的原遇安问道。

　　“当然！我们一起。”

　　——

　　这段尘封许久的记忆唤醒了原遇安记忆深处的许多东西，一些被她遗忘的细节慢慢地浮出水面。

　　是呀，他们曾说好一起把平浔的美拍给别人看的。

　　她怎么能忘记了呢？

　　此刻的书房格外安静，窗外的风“呼”地一下吹进来，把窗户吹得“哐当”一声。

　　王闯见她不说话，叹了一口气，“遇安，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就……”

　　“我愿意！”

　　王闯嘴里的话还未说完，原遇安把手中翻开的书合上，看着王闯说道，“我答应出演纪录片。”

　　然后，她走到书架前，照着王闯方才的样子，从右到左，数到第四下时，把手中的书又塞了进去。

　　——

　　原遇安从书房出来时，徐寄遥还在。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也没看手机，就那么坐着。

　　原遇安不想探究他为什么没走，只是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能送我回家吗？”

　　这次，俩人的位置互换，她低头，他仰头。

　　接着，就看到徐寄遥点了点头，然后站了起来。

　　——

　　回去的路上，车上异常安静，徐寄遥在等着她开口。

　　终于，在又一个红绿灯路口，原遇安打破了沉默。

　　“我答应出镜。”

　　徐寄遥并不意外，“好的。”

　　“但是，你确定我真的可以吗？”

　　徐寄遥的车速慢慢降了下来，前方红灯亮起，车子停下，他扭头看着原遇安，语气认真。

　　“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原遇安迎着那道视线。

　　“你真的可以让大家都知道平浔吗？”

　　徐寄遥嘴角勾起，语气狂傲但又带着笃定。

　　“我们拭目以待。”

　　那一刻，原遇安仿佛看到了十六岁的那个少年。

　　——

　　晚上七点，原遇安刚洗完澡出来，手机有一条被拉进新群聊的提醒。

　　她点进去，发现是关于纪录片的群。

　　徐寄遥@了她。

　　【这是本次纪录片的出境人，原遇安。】

　　这句话一出，群里的其他人立刻都出来跟她打招呼。

　　原遇安发了个笑容，简单打了个招呼。

　　她从群里退出来，刚准备关掉手机，突然接到一条语音通话

　　手机界面上显示是司静。

　　她按了接听键，司静激动的声音立刻从里面冲到了耳边。

　　“遇安，你同意出镜了？”

　　“嗯嗯。”

　　“太棒了！不过，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因为徐寄遥？”

　　原遇安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你说呢！明明很早就认识他还不告诉我！”

　　原遇安自知有些理亏，“对不起，我……”

　　“停！我没生气。不过，我有些好奇啊，你们是谈过吗？”

　　“没，我们就是很普通的同学关系。”

　　“你骗鬼呢，普通同学关系你一开始为什么不敢承认？还在我面前演什么陌生人的戏码。”

　　“我那是……”

　　“是什么？”

　　突然，原遇安有些无言以对。

　　司静并不打算刨根问底，“好啦，我也不八卦啦，不过你千万要切记，万事以纪录片为主，可千万不能因为个人感情影响纪录片拍摄啊！”

　　原遇安想起白天徐寄遥在车上的那句话。

　　“我更不会利用工作之便来追你！”

　　原遇安觉得司静的担心纯属多余。

　　“你在听吗？”司静又问道。

　　“在。你放心，竟然答应了我就会做好的。”

　　“OK，我们一起加油！”

　　——

　　电话挂断，原遇安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来到卧室，从床头柜的最下面拿出来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个小玉坠。

　　玉坠是圆圈形状，中间是镂空，小巧而又精致。

　　这就是爸爸留给她的专门开过光的平安符，也是秦时舍命给她要回来的平安符。

　　自从秦时出事后，这枚玉坠就被原遇安收了起来。今晚，她突然想重新戴上它。她希望它能够代替爸爸和秦时，跟她一起完成这部纪录片的拍摄，跟她一起见证平浔的成长。

　　——

　　这晚，原遇安睡得很早。

　　而此时，徐寄遥站在酒店的窗前，看着外面星星点点的灯光，脑海里全是赵丽那天说的话。

　　其实，他在回平浔的第一天就先去了王闯家，那天，赵丽跟他说了很多，有关原遇安，有关秦时。

　　一开始，赵丽还有点懵，她并不知道徐寄遥口中的原遇安喜欢的人是谁，后来突然脑子一灵光，一切都清晰了。

　　“遇安说她喜欢的人应该就是秦时了，除了他，我没有见过遇安身边有其他男生。不过，秦时在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徐寄遥无法描述当时他有多震惊。

　　他以为最多不过是原遇安骗他，编一个人出来，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已经去世了。

　　他的情敌就这样还未交锋就消失了，可他却没有丝毫的开心与庆幸。

　　我有喜欢的人，但他已经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徐寄遥无法想象说出这句话的原遇安会有多么难过。

　　他发现他对以前的原遇安一点都不了解。

　　“赵姨，麻烦您跟我讲讲遇安小时候的事情吧。”

　　赵丽点点头，陷入了回忆。

　　“遇安啊，以前是个很活泼开朗的孩子，远远地见到人就会跑过来打招呼，小嘴叭叭的很会说，经常把大家哄得哈哈大笑，那时候呀，她简直就是个小开心果。”

　　“但，事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六岁那年，她父亲出了车祸，她的性子就完全变了。她变得不再那么爱笑，变得沉默。”

　　“她父亲出事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她母亲被人叫走去了医院，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家里。那是夏天，狂风暴雨把树连根拔起，压倒了电线，整条街的电都停了。当晚，打雷加闪电，持续了一整晚。”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天夜里我和你王叔找到她时的情形。那么黑的屋子里呢，她蹲在墙角，脚上没穿鞋，我们打着手电筒照过去时，她抬头看了过来，小脸上全是泪，我走过去抱她，小小的身体一直在发抖。从那以后，遇安就特别害怕打雷了，也不知道现在咋样？”

　　“遇安从小跟她爸爸亲近，但跟她母亲就一般，尤其是爸爸去世后，她母亲更是把怨气都撒到了她身上。她那时才六岁，就已经开始学做饭、洗衣服，切菜切到手、被油溅得起泡都是常有的事情。”

　　“记得有一次，她生病了，大拇指肿得特别大，需要每天打针，早晚各一次。那种针是扎屁股上的，很疼，她实在害怕就叫着哭了起来，她母亲当时大约也是实在累了，就吼了一句，后来遇安哪怕再疼也忍着，硬是没再哭一声。”

　　“那个时候遇安呀，真的太让人心疼了。还好，她身边有秦时那孩子。”

　　“秦时和遇安同一天出生，俩人前后脚，但秦时从小就像个小大人，他对遇安也是真的好。”

　　“遇安生病了，他背着遇安去医院；遇安被人欺负了，他坐人家家门口拿着棍子等着，遇到大人也不害怕；每天放学都是先把遇安送回家再回自己家。明明自己也是个孩子，但做起事来却像个大人。”

　　“那他是因为什么……离开的呢？”徐寄遥沉默的太久，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尝试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

　　“意外。”赵丽的眼圈不知何处已经微微泛红，“他和遇安出去旅游，遇安东西被抢后他去追，结束被捅了好几刀，送到医院人就没了。”

　　霎那间，有什么东西在徐寄遥脑海里炸开。

　　困扰他许久的东西一下子有了答案，徐寄遥想起原遇安上次说她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原来，她说的不好的事情竟是这样的。

　　可他当时都说了什么呀！前不久，他对原遇安的质问历历在目。

　　赵丽的声音还在继续。

　　“秦时出事以后，他家里又接二连三地发生不好的事情，他母亲就把所有的怨气都放在了遇安身上，天天坐在遇安家门口骂，再加上这件事上了新闻，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了这些事，背地里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那段时间遇安好像又回到了她爸爸刚去世的样子，但就是不哭也不说话，有天她突然问我，她是不是真的是扫把星。她那个样子啊，我现在回忆起都难受，当时啊真怕她想不开。”

　　“幸好，过了没几天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她和秦时被同一所大学录取，那天，她跟我说她要带着秦时一起去上大学。”

　　“所以说，秦时当时也被宁大录取了？”徐寄遥有些惊讶。

　　赵丽点头，“跟你一样，也是学导演的。”

　　听到这，徐寄遥突然想起刚开学那会儿。他们宿舍空了一个床位，当时辅导员说是原本要来的同学出了意外，来不了了。

　　所以，如果秦时还在，他们会成为同学、室友，也许还会是很好的朋友。

　　上帝总是乐于制造各种巧合，这是徐寄遥第一次切实体会到“无巧不成书”这句话。

　　那一刻，他对着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这个他单方面认定的情敌生出了一丝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他想，他应该庆幸，在那些那么不好的岁月里，原遇安的身边始终有人在守护她。

　　——

　　“寄遥，遇安是个苦孩子，你是这些年第一个出现在她身边的男生，无论以后结果怎样，阿姨都希望你能好好待她。”

　　这是那天赵丽说的最后一句话。此刻，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徐寄遥心绪翻涌。

　　他知道，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