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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妹妹的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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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夫了然,瞪着李阅川这个看起来不像家长的家长,埋怨道:“丫头正在长身体,家里不能总让她干重活儿,等会儿去验个血,我看八成还有贫血。”
李阅川懵懵地带着妹妹去验血,等结果时他问李阅霞到底是怎么回事,李阅霞喃喃:“今年家里地没人种....”
“啊?!不是大姐夫给种吗!?”,李阅川闻言瞪大双眼。
“没....没种.....”
李家的地近几年交给了大姐夫冯富,每次春耕和秋收前李阅川都给冯富打过去3000块钱。
按照他的想法是直接把地包出去,但是爸妈不同意,说是按照老一辈的传统,家里地不能荒,一旦荒了人丁不兴旺。
十几亩地交给大姐夫还是刘芬提出来的,原话是“给谁都是给,肥水不流外人田”,并且“建议”二儿子李阅川给大姐夫拿些辛苦费,因为大姐夫雇人要搭人情。
医院里人来人往,李阅川不愿在此掰扯家里那些破烂糟心事,“那也不能你一个小姑娘去种地呀,怎么没跟二哥说?”
小霞通红的眼睛“唰”地一眨,泪水成片往下落,“二哥....在外面.....忙.....”
之前在部队时,有一次李阅川归家探亲,正巧被妹妹看到了身上还没完全愈合的弹片伤痕。
年幼的小姑娘不懂军事行动,只知道就此认定二哥挣钱很不容易很危险,会受伤。
“你去种地咱妈知道吗?”
“知道,妈还夸我能干嘞”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提到妈妈的夸奖,稚嫩的脸蛋上止不住扬起兴奋的神采。
看在哥哥眼里,只觉剜心一般。
验血结果出来后,正如老大夫预料,血红蛋白92g/L,轻度贫血。
医生给开了缓解腰肌劳损的膏药,又教了一遍热敷和按摩的手法,最后还嘱咐要注意食补。李阅川拉着医生问了又问,一笔一划把所有注意事项都原原本本抄下来。
可能是医生给按了几下有所缓解,也有可能是见到二哥就有了主心骨,李阅霞从门诊出来感觉好不少,扶着李阅川勉强能自己走。
李阅川站在门诊部大门口,半扶半抱着妹妹想了想,道:“小霞,咱俩今晚不回家了吧,在这边宾馆住一宿,二哥带你吃好吃的去。”
李阅霞长这么大还没住过宾馆,要不是腰上还贴着温热的镇痛药膏,当场就能蹦起来。
两人去了距离医院不远的必胜客,点了一份双人套餐。李阅霞举着披萨吃得开心不已,把芝士抻得长长的,嘴里喊着“二哥快看”。
趁孩子的注意力都在披萨上,李阅川装作不经意地问:“小霞,家里平时都做什么吃?”
“就....就普通的饭啊”
察觉出妹妹的停顿,李阅川马上追问:“那你每顿都正常吃吗?”
李阅霞放下披萨,不动声色地坐正了身子。两人本是对面坐的,这时李阅川起身换到了妹妹身旁。
他单手搂紧妹妹肩膀,侧头柔声说:“小霞别害怕,跟二哥说实话,如果你每顿都正常吃饭,数值不会这么低,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把头扎进哥哥怀里,半晌,嗡嗡的话语从李阅川胸口传来,“妈玩牌晚了就不做饭,爸也经常不在家吃........”
李阅川忍着眼眶的酸涩,一只手握拳抵住桌面,另一只手一下一下顺着妹妹单薄的脊背,“二哥给你留2000块钱,你谁都别告诉,藏起来别被人发现,要是再有这种情况,自己去小卖部买点吃的。”
掌心下的脊背骨节凸起,李阅川实在想不通,怎么妹妹在自己家还能营养差成这样!他们家不富裕是真的,但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差一口饭啊!!
李阅川自己也是从妹妹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这个年龄段正在长个子,饭量大,他记得自己那时候每顿都三个大馒头打底,反倒是个子窜起来后,饭量才降下来。
挑着小霞爱吃的又单点了几种,兄妹俩全都放开了吃。
吃完饭,李阅川带妹妹去附近药房依照大夫给的食谱买了些枸杞、大枣等补血的食材。
然后直接一脚油门转到县城里的连锁宾馆,他本想定两个单人房,但李阅霞第一次住宾馆不敢自己睡,于是定了一个标间。
小姑娘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住宾馆的兴奋就冲散了腰疼的委屈,她平躺在床上眼睛咕噜噜转,一会儿问这个开关是什么,一会儿问为什么卡片一贴就能开门。
虽然李阅川没有孩子,但是无论是之前的战友还是现在的队员,大家聊天中只要有孩子的三两句就会提到。
至少在他的记忆里,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古灵精怪,胆大自信的。有时周末回来,队员会说起带着媳妇和幼子短途旅游的趣事,他常在一旁捡笑。
自己的妹妹已经11岁了,别说是旅游,就是县里也不常来。每天的生活就是从家到村口的小学,从村口的小学再回家,现在还加了个田里。
孩子太小,没见过更大的世界,也就不会难过。但是李阅川见过,所以他愈加难过。
小姑娘今天累极,躺下不一会儿就睡熟了。李阅川拿热毛巾给妹妹擦了小手小脚,然后轻声走出宾馆。
来的路上他看见附近有个服装店,他按照春夏秋冬各给李阅霞买了一身,还买了两双鞋。
等他自己收拾完躺到床上,才有时间看一眼手机信息,里面有2小时前季青衍发来的“妹妹怎么样?”
李阅川拧开床头灯,把片子和诊断拍照发给季青衍,附言:季哥,这是小霞的片子和诊断,麻烦不忙的时候帮联系人看看,我怕县里的诊断不准,要是严重了我再带小霞去绿岛的大医院,谢谢季哥。
季青衍秒回:好的
过了大概十分钟,季青衍发来:我找人看过了,诊断没问题,跟我一样确实是腰肌劳损,但是小姑娘怎么会得这个病?
李阅川:季哥,方便通个电话吗?
界面倏而变化成“季总来电”,顾忌着旁边熟睡的妹妹,李阅川走到小阳台才按下接听。
季青衍轻快的声音蹦蹦跳跳的,“咋了啊?”
李阅川刻意压低声线,“季哥,没打扰你休息吧?”
季青衍是天生的笑模样,声音也总是乐淘淘的,“没呢,还没洗澡。”
“哦哦,你也有腰肌劳损吗?怎么得的呀?”
“嗐!画画的哪个没有腰肌劳损,久坐加上不运动呗”,季青衍说的好像不是自己身上的病一样,丝毫不见难受。
李阅川默默记下,接着问:“那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法吗?”
他觉得以季青衍的身份,肯定会获得最好的医疗资源,没想到季青衍却说:“这个病没有特别好的办法,就得靠自己养,针灸、按摩我都试过,治标不治本,手术风险又太大。”
既然季青衍这么说了,那就是这么回事,李阅川打消了带妹妹去省会的想法。
“但是你妹妹这么小,怎么会劳损呢?”,季青衍问出心中所想。
李阅川不知道怎么答,他一万个不想把自己家这些糟乱事摊开于季青衍面前,只含糊说:“上体育课弄的。”
“哦,也有可能,运动员也挺多都有这个病”,季青衍对此深信不疑,毕竟以他的认知,完全想不到小姑娘的病会是干农活累的。
二十二点,一个老年人已经早早休息,年轻人还在享受夜生活的时间。
家乡的县城不比北上广,街上只有零星几家店还亮着昏暗的灯。妖冶的深粉光晕从马路对面的低矮门市房映出,照着门边上几张暴露的女人相片。
李阅川站在窗边,目光沉沉地看着结伴路过的男人们向内张望的脸,以及开门瞬间在地面一闪而过的明亮扇形。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李阅川突然没头没脑问:“犯病的时候很疼吧?”
“啊?”
“腰肌劳损,犯病的时候很疼吧?”
“嗯,犯病疼,不犯病就好人一个”
“嗯”
季青衍察觉出李阅川情绪低落,没舍得再多聊,嘱咐早点休息后忍着思念挂断电话。
耳边是妹妹间或发出的呓语,心里闹腾着杂七杂八的事,李阅川这一宿睡得并不踏实。
转过天生物钟依然尽职尽责,六点刚过,做了一宿噩梦的人如常睁开眼睛。李阅川怕影响隔壁床还在睡觉的妹妹,索性在被窝一躺,准备拿手机看看新闻。
好几条季青衍后半夜两点发来的信息蹦在了眼前,“你别太担心,腰肌劳损不是什么大事儿,让妹妹以后运动的时候注意点,别运动过量别抬举重物,不会影响正常生活的。我得这病快十年了,很有经验,告诉你几个独家秘方,可以买个红外线的理疗机器烤一烤,再练练仰卧屈膝和俯卧挺身,都有帮助,还有气温变化时要格外小心.......”
季青衍巴拉啦发了很多,絮絮叨叨想到哪说哪,间或还夹杂几句“今天上午起了一幅草稿”“打碎了杯子”“我中午吃了鸡爪,很辣,等你回北京,咱俩再去一次,你肯定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