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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善恶到头终有报 ...

  •   正阳山上长着各色果树,师父尤喜苹果,这两日师父的身子总不见好,他老人家也不爱吃药,怕苦,故而我便又上山去,为他摘了些果子,我回来时,师父已然去了,外面似是下了毛雨,打在屋檐上,若有若无,我坐在师父床前吃完果子才恍然想起要打副桃木棺材来葬他,师父留下信笺,只一句话,命我不至而立之年不可下山。
      壬辰年,七月十三日陈归雁记
      今日大晴,有只巴掌大的蛇爬到了我的肩头,我问它道在哪里,它顺着我的肩爬到了树上,我也坐在了树杈上,看着远方霓虹灯闪烁,宛如人的眼眸万般变化,我忽然明白,道在天涯。所以我决定明天下山。
      乙未年,三月十八日陈归雁记
      笔记本掉落在地上,我捡起了它,抚去了上面的灰,随后又将它放在了桌上。
      我师父死后的第三年我便违抗师命大逆不道地出山了,大约因为我天生不羁,又有些自命不凡,故而才会如此鲁莽行事,可彼时我不过十八岁,谁十八岁时又不是天真鲁莽的呢?
      总之,我下山时带走了我师父仅有的三万积蓄,认识的第一个人便是我的前男友,楚山云。
      他花言巧语,我初出茅庐,最后我不出意料地人财两空,那一天,我拖着被房东扔出来的行李箱,看着他搂着一个姑娘消失在了黄昏街道上。
      人心险恶,尤比猛兽更甚。
      还记得在正阳山上时,我曾偶遇过一只吊睛白额虎,虎眸嗜杀,从骨子里渗出的冷意都挂在面上,从不会藏在皮囊里捂至发酵散发恶臭,连带灵魂一道腐烂,令自己都厌恶。
      我敬它,为它让了路。
      伥鬼跟在它身后,它方才酒足饭饱,幽幽然便消失在丛林深处。
      我在山上时从未担心过柴米油盐,因为柴可以自己砍,米可以自己种,油可以自己熬,盐可以自己炼。
      可下了山,一切都与金钱交织在一起,形成无数道线牵制我的四肢,我似是落入尘网的一只微不足道的虫,不知该如何挣脱,幸而我自小砍柴练体,力气不算小,我寻到了一份苦力活,每天一百块钱,一天十二个小时,工作内容是为杂货店理货和搬运物资。
      准备回家做饭,尽管在山野混迹多年,我依旧不大会挑菜,于是老板便帮我来挑,善意的笑容令我为之动容,暖心的话语也让我如沐春风,可回到廉价出租屋里,打开袋子,腐烂的味道散发在空气中的某一瞬间,我忽然不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了。
      滴水的龙头,在这昏暗潮湿的地下室,总打不着火的炉子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入世的第三年,我第一次落泪,只因在杂货店辛勤工作了一日,却吃不到这份应得的晚餐。
      委屈,不解,我仍记得那一日梦中所有人都化作黑色厉鬼,张扬着夸张恶意的面孔向我怒吼,向我咆哮,我无处可躲,最终只能和他们融为一体。
      后来我拾起了我的看家本事,开始为别人算卦捉鬼,铜钱夹在指间,我不再想要真心去帮助谁,故而唬人的卦象我编得十分顺畅,也常常因此赚到了不少的钱。
      五年过去,我名下已然有了一间高档公寓和一辆炫酷的越野车以及八十万的存款。
      如今斗转星移,我也算是时来运转,可在瞥见这本日记时,我却少见的有些难受。
      说不上来的感觉,怅然若失。
      嗤笑一声,我不想理会这些矫情的感觉,拿上钥匙后徒自出门,依然一身休闲装,在去往楼下商店的途中,我注意到旁边楼盘的销售部开了门,于是想进去瞧瞧。
      谁料门口正好走出一个长相颇为清秀的帅哥来,此人身材高挑,宽肩细腰,一双腿修长而笔直,看起来格外不错。
      我想要逗弄他一番,于是我在与他擦肩而过时拉住了他,刻意压低声音神秘道:“小伙子,你印堂发黑啊,可是家中有了什么祸事?”
      那人看神经病一般看了我一眼,皱眉甩开了我的手,道:“你他妈有病吧,胡说什么?”
      我笑了两声,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六爻图问道:“你不信?”
      我不知道我的师父究竟师从哪一派,他教过我六爻算法,也教过我佛法静心,他甚至教过我剑法和轻功,周身穴位和练气,还有炼丹尝药,喂蛊控虫等等等等。
      我问他,他只说我同他都是正阳派的,正阳派也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总觉得他是在诓我,也不解他为什么要向我隐瞒身世。
      六爻算法按常理来说需取得被算人的生辰八字,可我自小修炼,下山后也不曾懈怠,三年前便可动用自身的气窥见面前人的所思所想,只是使用间隔时间比较长,大约要一个星期左右,不过如此一来,做神棍便容易多了。
      “若我说,你母亲的病还有救呢?”装模作样在那布上比划了两下后,我抬眸,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欣赏着他面上的表情由烦躁不屑到惊愕怀疑。
      “人生在世,活不过便是一口气,死了气就飘走了。”我见他面容上有了些许松动,继续胡言乱语道:“病就是气在四下冲撞,致使筋脉搅缠在了一起,倒霉就是气有不合。”
      “你从哪里……”只见那人震惊地看着我,我微微勾唇,鱼儿已经上钩了。
      “你母亲的病是气堵塞在了心脉上,致使其呼吸不畅,才会昏迷不醒入院。”对付这样的人,我简直游刃有余。
      大难临头之时,走投无路之际,一切无神论者都会拜倒在各路神明的膝下苦苦哀求。
      “她...她......”那人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我微微一笑,在他开口问我的这一瞬,目的已然达成。
      “她还有救。”我叹息道,“只需叫我为她画下顺通之符,她择日便可转醒了。”
      话语七分虚,三分实。
      如此,便可轻松拿捏。
      那人闻言,直叫我大师,我看着他的模样,心下十分受用,面上却还是要佯作淡然浅笑模样,以此来维持我高不可攀的大师形象。
      我向他索要了五万元的润笔费,他明显面上一僵,只说先给我一千作为定金,待我隔日画好了符便将所有钱一并给我。
      我收下了那钱,轻笑了一声,示意他低头,他乖乖低下头,我微微侧身,在他耳边轻言了几句,只见他霎时红了耳廓,睁大了眼,局促地看着我,微抿薄唇,脸上也渐渐覆上一层薄红,只轻轻“嗯”了一声,以作为回应。
      这回我可是真忍不住了,也确实没想到他居然会是这副反应,偏过头笑了两声,只留下了一句“你好好想想。”便潇洒离去。
      出门之时,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乌云一点一点从远方蚕食,云层中涌动着不安的刺眼光芒,天有异象。
      我心下有些不安,这些年我虽然的确缺德,却也帮着一些人抓过鬼,也算得是功过相抵,怎会招惹天罚呢?
      我赶忙将卦布铺在平坦的地上,数次投掷三枚古时的铜板,在最短时间内迅速算了一个金钱卦。
      在投掷到第六次时,我颤抖着手,即使在投掷结束时已然解出了卦象,却依然不可置信,还要再解一次。
      罗盘定位,结合地理位置,我逆天而为,算出了自己的卦。
      地火明夷卦。
      “时乖运拙走不着,急忙过河拆了桥。受恩不报反为怨,凡事无功枉受劳。”
      天雷乍下,只在我前方几百米处,将一棵参天大树劈成了两半,我手脚冰凉,冷汗早已浸湿后背,想也不想,拔腿就跑。
      天雷第二道直直劈在了我的身上,我依稀嗅见了焦肉的苦涩味道,全身麻木,耳边似乎有谁在呼唤着。
      也是我命大,这一道雷没劈死我。
      “我...你...打...120...”
      窸窸窣窣的话语传进我耳中时,我已然神志不清了,在第三道雷落下时,我瞧见的最后一个人便是那个清秀的男人,这可怜家伙,被我牵连了,也遭雷劈了。
      无尽的黑暗将我包裹进死亡的温房里,它隔绝了世人无尽的算计与其中瓜葛纠缠的利益,这一刻,我安心幸福得好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中,尽管我的父母在我三岁那年弃我而去。
      死亡所带来的沉寂使我无比心安,我始终想不通,那些不愿待在死亡蚕茧里享受着等待孵化新生的怨鬼恶鬼们到底得是有多不满啊,居然要强行划开这一道轮回之茧,再回人间用那微不足道的力量来作恶。
      可我还没享受多久,就又被硬生生拽出来了。
      挨了两道天雷,再怎么样我都得死透了吧?
      我心下有些不满,睁眼之际满眼不耐。
      “疯婆子,身上这么臭,肯定又出虚恭了,上次拉了满身,衣服也不换,还得叫我伺候她,我呸!老爷都死了,谁还理她……”
      女人阴阳怪气独自抱怨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抬眼望去,只见我身下横着一张木板,前面便是破烂的石板地,地上的碗豁了个口子,碗里沾着干硬的米饭,蟑螂肆无忌惮地爬在碗里大块朵颐。
      身上的恶臭味儿令我时时作呕,胃部的筋挛和头晕眼花的感觉让我不禁咬牙皱眉。
      我倒也听说过重生之术,只是此术需要一道早已失传,极其精密的咒文方可施展于同名同姓,同日而生,相貌相同的人身上,而且成功率极低,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头疼欲裂,不禁想要重重地揉一揉眉心冷静一番,这副身子所在的地方和我生活的地方大相庭径,很可能不是一个时代。
      在我抬手的刹那,我看见了小臂内侧红肿浮起的印记,仔细查看后发现那里居然刻着几句话。
      “一朝蛇咬道心失,多年为乱因财痴。为善千百不能偿,东行万里觅魔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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