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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哥哥 ...

  •   柏清河回府的时间还算早,坐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等了会儿,才等到望尘风风火火地跑进来通知。

      “少爷,大少爷回来了!”

      柏清河闻言,蹭地站起身,跟着望尘一路快步走到前院。

      柏青舟坐在轮椅上,身后跟着一个恭敬地推着轮椅的男人,看到柏清河着急忙慌的模样,很识趣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慢些,别撞我身上。”柏青舟长着一副世人皆道温文尔雅的皮囊,眉眼间只有三分与柏元帅相似,举手投足间动作轻缓,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凌厉之气。
      只可惜老天不公,偏生给落了个腿疾,只能靠轮椅度日。

      “不会,我收着劲儿呢。”柏清河很自然地绕到轮椅后边,接手了推轮椅的重任。

      每到这时,他那毛躁的个性就像是偃旗息鼓般地收了起来,只平稳地走向他哥的院子。

      两人身后还分别跟着个侍卫——望洋是他哥的贴身侍卫,望尘则是从小跟柏清河一起长大,性格自然也随了两分,此刻拉着对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望洋只是认真的听着,时不时应两句算是回答。

      柏青舟略微放松地靠在轮椅上,随口问道:“近日可好?”

      “好,还不就那样,”柏清河耸耸肩,“整日里除了在这皇城里吃喝享乐,我哪儿还有什么正经事。”

      这时候对自己的认知倒是清晰。

      “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放你去处理点实事,否则往后下去只会越来越难以服众,”柏青舟深知自己这弟弟是个什么脾性,笑了一下,“算着日子,下周就该是你的成人礼了,到时候我们再多请些人,你好好认识一下。”

      “有什么打紧的,要我说,这宴会办不办都成,”柏清河光是想象自己得在那种充满阿谀奉承的宴席上当主角的情形就有些头痛,“反正哥你不是在呢,我觉得在皇城里当个混日子的二世祖,坐等着哪天给我送去边关的日子也不错。”

      “这话要是被爹听见,你今晚的晚饭就别想好好吃了。”柏青舟摇了摇头,颇有些苦口婆心,“清河,别忘了,世间万物,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

      柏清河撇了撇嘴,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心念电转间,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哥,这皇城里有没有什么姓温的人家?”

      “温?”柏青舟低头思索两秒,皇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在他脑子里过了一轮,才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是么,好吧。”柏清河没再追问,这番模棱两可的态度却反而引起了柏青舟的好奇。

      今晚难得柏家全员到齐,围在桌前吃了顿热闹的晚饭。
      席间又开始商量他成人礼的具体事宜,被频频点名的柏二少爷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最后草草吃完饭就溜回了自己的院子。

      皇城内刚进入盛夏没多久,如今又迎来了意料之中的“倒黄梅”,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伴着猎猎风声,吹得窗纸哗啦作响。
      柏清河听着动静,只觉今夜怕是要打雷下暴雨。

      “望尘,”柏清河朝门外喊了一嗓子,望尘便瞬间出现落在门边,“送个汤婆子去哥哥房里,记得打把结实的伞,别把自己淋着了。”

      “是。”望尘对这吩咐已经熟门熟路,凡是这种阴雨天,大少爷的腿疾便会发作,疼痛难当,因此人只要在家,柏清河就会三不五时地遣他去送趟汤婆子。

      “顺便,明天帮我出去打听一个叫温言的人。”柏清河说着,回忆了下,又添了些细节,才把人放走了。

      -
      “为什么……”
      男孩望向扎入自己腹部的尖刀,艰难地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口中含不住的鲜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他却只是抓住了对方的衣领,喃喃道:“为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被抓住的也只是一个年龄相仿的孩子,他的眼泪蜿蜒而下,声音沙哑,“我只是想要活下去,我没有办法了……我要活下去……”

      “也许有更好的方法,你不信……”
      血呛住了男孩的喉咙,他胸腔起伏,猛得朝外吐了好几口鲜血,身体却顺着墙逐渐倒下,只剩一双带着不甘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前方——像在看人,又像凝视着这昏暗的一方天地。

      “没有方法了,只能死,死了,死了就好了,所有人都死了……”握着尖刀的男孩不敢再跟这双眼睛对视,他偏过头,哽咽着后退,像是在远离什么洪水猛兽,“但我不能死,我……我怕死,我对不起你……”

      温言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具已经了无生息的尸体,紧咬下唇,像是在极力隐藏自己的存在。
      可这潮湿的地板实在是冷,刺得人遍体生寒,他光着脚,身上也只着了一件单衣,根本无法抵御这样的寒冷,再加上精神上的刺激,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动静着实不小,引得男孩回过头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视线逐渐清明。
      他举起刀,指向正从角落里站起身的温言:“死……只要你死了……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活着……”

      温言深呼吸一口气,在对方挥刀刺来的一瞬间弯下腰,向另一个方向滚去。

      他很清醒,死亡的迫近让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般如此冷静,瞬间便意识到自己几乎就是待宰的羔羊,只能左躲右闪,狼狈地避开刺来的刀刃。

      可他也不想死。
      谁不怕死?他也怕死。

      他想活下去。

      只想活下去。

      温言避无可避,只能抬起左臂进行格挡,刀刃刺破皮肉,溅起的血花绽开在脸上,他却恍若未觉,迅速沉下重心将对方扫倒在地。

      刀这样的武器实在重要,他在男孩爬起来之前抢先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却还是没能阻止刀尖没入肩膀,钻心的痛让他眼前视线模糊了一瞬,却仍未松手,强硬地将对方的腕骨折了过去。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牢笼,却没能唤回温言的一丝恻隐之心。

      他咬牙拔出肩膀上的利器,像只裹着血炸了毛的囚笼困兽,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两人身份已然对调,男孩很识时务地痛哭流涕了起来,“别杀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想活下去……”

      温言却已经举起了刀。

      “求你了!”男孩的冷汗顺着额头滑下,已经半分顾不上手腕的刺痛,像条狗一样想要跪趴在温言脚边,哪还能找到几分钟之前优势尽显的影子,“我只想活下去,我只是想活下去……”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峙了几秒钟。

      “我知道……”温言轻声回道,他低着头,眼神空洞,“……我也没得选。”

      男孩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哭声凄惨,却又戛然而止。

      血泊漫过温言的脚,带着转瞬即逝的温热,他不再低头,后知后觉地在已经看不清肤色的左臂上抹了一把。
      ——带血的掌心也是温热的。

      温言觉得眼前的视线像被抹了层红色的雾,有些模糊,歪着头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早已没了干净的衣袖去擦拭,只能弯下腰,狼狈地发出一声泣音。

      他们都没错。
      他们都没得选。

      他们都只是想活下去。

      笼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温言背后;闪电射来的光照亮了一道分辨不清的轮廓。

      他握紧了刀,悚然回头。

      窗外炸响了当夜第一声惊雷。

      -
      “温公子,温公子?”门外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

      温言猛地睁开眼,深呼吸两下,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什么事?”

      女声恭敬地说道:“主人喊您过去。”

      “好。”

      温言扶着还有些钝痛的脑袋站起身,窗外的天黑着,只听得狂风暴雨呼啸而来,吵得人头疼。
      他拿起了放在屋内角落的伞,缓步走出房门。

      “阿言,你来得好快!”年轻人貌似已经坐在房里等候多时,见温言进门,立马让身旁的侍女接过伞退了出去。

      “每逢这种下雨天,没你陪在身侧,我就容易睡不好觉,”年轻人放下毛笔,起身叹了口气,“伏案到现在才好不容易培养点睡意,听着雷声反而又清醒了,显得多没用啊。”

      温言顺从地走到年轻人身边,替对方脱下了披风,搭在了桌后的架子上,说道:“没有的事。”

      “你啊,安慰人好歹也诚心些,”年轻人躺上了床,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只露着一双眼睛盯着温言瞧,“你今夜就坐在这里陪我吧。”

      床边的太师椅已经放了好几年了,是年轻人特意让下人造的,四周放置有软垫,坐着舒服,每逢下雨天,这位置就会变成温言的专座。

      温言走向太师椅,脚步很轻,整个房间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我知道,你和我一样,每到这种时候也睡不好觉……”年轻人从被窝里探出手,摸向温言的搭在床侧的那只,一用力,将对方拽得身体前倾,“可我只要看着你在我身边,又觉得安心……真有意思。”

      他盯着温言的眼睛,半晌才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感慨:“……真像啊。”

      温言没接茬,却也任由对方抓着自己冰凉的手,直到过不多时,年轻人似乎是睡熟了,才缓慢抽回。

      他望向窗外,风雨没有半分停歇的意思,阴沉沉的,什么也看不清。

      但他仍然执拗地侧着身。
      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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