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婚嫁给小郎君》子瀛

35、哑奴

　　宋九霄说完，抱臂等着看云生又从怀里掏出婚书来和她炫耀，然后趁机把婚书抢到手，烧了了事。

　　可云生并没有像自己预想一般。听到她的话，他也只是默默转身把门从内反锁，再转头小狗似的望着她。

　　估计是被自己威胁恐吓了一路，这招硬的不好使了。

　　兵不厌诈，一个招数的确容易麻木，得换个方式。他既然野心那么大，不如让阴决给安排个肥差，把目光从她身上移走便是……

　　正当宋九霄苦思冥想盘算自己知道的那点产业，殊不知一抬头云生已经不知何时走到面前，吓得她连忙后退了一步。

　　“你干嘛？说话不用这么近……哦对了你说不了话，别急，等到都城我肯定给你解药。”

　　宋九霄一步步后退。云生步步紧逼。

　　他到底要做什么？

　　宋九霄一时好奇，最终退到床边坐下，仰头望着云生，叹了一口气：“我也是不懂你到底要干什么了。有些事嘴上说的往往不是真心，但人的行动不会骗人。不如你做给我看。你要是想死前破个童子身，我勉为其难也可以帮你一把再送你上路。”

　　云生原本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没有碰到她，便再次垂在身侧，似乎思忖着什么，单膝跪下。

　　他的唇张了张。

　　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宋九霄几乎肯定，他的唇形是在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宋九霄对这个莫名其妙多了的夫君也同样困惑，哭笑不得反问。

　　云层的唇不再开合，而自伤似的咬住。

　　宋九霄抬手摸摸他的脸颊，手指移到唇上：“你是想问为什么送你走吗？”

　　云生终于不再咬唇，瞳孔也有些许震颤。

　　“我送你走是为了你好，这种话，你八成是不喜欢的。”宋九霄捏捏他的下颌，“当年叔伯爷爷们这么说我，我也不喜欢。可我年长，有些事还是要说的，否则对你不住。”

　　云生的手覆上她的膝盖，然后轻轻枕在她腿上，不动了。

　　宋九霄摸摸他的头，看着乌黑的发丝瀑布似的散在膝盖上，想起之前总来家门口讨食的黑狗。

　　一开始也是这样，扑在她的膝盖上摇尾巴。

　　如果，如果他早些出现，在她替嫁那么多次前出现，也许，她也会动心想要试试看和他做个真夫妻到底是什么样子。

　　虽然他不会干活，但是爱干净还细心，家里应该会很舒适。

　　手指穿过凉凉的发丝，宋九霄深吸一口气：“从前觉得你是来图我傍身钱，所以忌惮你，想把你弄走。可的确如你所见，我自身难保，钱财自然也烟消云散。”

　　手被拉起。

　　宋九霄偏头看着云生拉过她的手，在手心写的字。

　　我不要钱。

　　“你要钱还好些，趁着我还有。我这条命，本没那么金贵，不过是亲族同袍一条条命加在身上才金贵起来。”宋九霄苦笑，“我不想再加你一条。”

　　我不在乎。别撵我走。

　　宋九霄玩弄着手中的发丝，不用看掌心，也能辨识他写下的字。

　　“你还是不明白。也罢，趁着现在还有闲心，我多和你说说，”宋九霄叹气，“以前我有个同袍叫做孙樱，她有一次问我为什么每次打仗都胜券在握，难道不害怕吗？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可我的确知道，我一定会赢，就没有很怕。你没上过战场，战场局势，看到势头好坏，其实已经晚了。
　　先布局，后造势，最后看到苗头不对就只剩下三十六计走位上，我可不喜欢文死谏，武死战那一套。只要活着，就注定有胜有败。我只求胜，可就像那些朝堂上的老头，我看到他们，就知道自己赢不了。他们可以改变游戏规则，我就算赢也是输，他们输也是赢。

　　曾经得的虚名，我也自知无用。可有些事，没有胜算，只要我有口气，还是要说。偷懒这么多年，一直躺在以前的功劳簿和朋友关系上啃老本，也算是报应。这次我没有把握自然也怪不得旁人，利益权势，你不争，总有人要争。这世道，有的人不如豺狼虎豹，做个兔子羚羊想活命，也不会赶尽杀绝。
　　他们要赶尽杀绝，我也只能被迫入局。这局明知是个死局，也要搏个生机。所以你跟着我就是累赘，拔刀的时候只要有片刻分心，就是给敌人留下机会，所以我不能带着你，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我能帮你。

　　宋九霄笑着捏了捏在自己掌心写字的手指，笑道：“你帮我？怎么帮？既然白家和太子同党，那我得罪哪个，都是打皇帝的脸面。”

　　云生缓缓抬起头，眼神笃定坦然，手指再次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字。

　　这次还没等他写完，宋九霄就连忙抓住他的手指，制止他继续写下去。

　　因为她认出，云生没写完的两个字……

　　谋逆。

　　宋九霄重新打量云生，也没从他坦然俊秀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惶恐。

　　“我竟然小瞧了你，你是从何时存了这样的心思？”

　　云生伸手去碰她紧蹙的眉头。

　　宋九霄连忙躲开。他刚刚写在手心的一笔一划，都像刻刀似的，无法抹去。

　　这个人，到底是一开始就存了利用她的心思，还是真的懵懂无知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

　　“我似乎天生喜战，可是云生，你看错人了，我不是谁怂恿一番就会挑起战事之人。”宋九霄抓过他的手腕，前倾警告，“皇朝倾覆，为官做宰的人最能自保，可百姓生灵涂炭，又有多少人会流离失所，易子而食……我说过，我背的人命已经够多了，不想再有人因我而死，你听懂了吗？”

　　云生微微歪头，然后缓缓点头。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宋九霄依然对他满腹狐疑，“谁派你来说这些话的？朝中势力，你属于谁？”

　　云生站起身，再次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看到宋九霄想要起身，上前一步，膝盖抵在她两腿之间，按住她的肩膀。

　　虽然被压制住，宋九霄的脑子却在飞速过滤自己认识的几个当朝之中能与太子一拼的人选。云生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那他一定身后还有人。
　　“你的主子是谁？”

　　云生拉起她的手。

　　如果我告诉你，你会接受帮助，还是会去皇帝面前告发我？

　　宋九霄愣住。她倒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显然这个问题的确很重要。

　　“我不会接受帮助。”宋九霄咬牙，“没有实证，当然也不会告发你们。”

　　为什么不接受帮助？

　　他拉着她的手，眼中疑惑。

　　“与虎谋皮,焉有其利！我本来也不想参与党政，只想寻个机会面圣，你们要玩权谋，别把我卷进去！你到底是谁的人？”

　　云生低头看着宋九霄紧紧抓着的手腕，微笑开口。

　　你猜。

　　宋九霄想到这一路自己竟然被他耍了，气急败坏脱口而出：“皇帝那几个儿子除了褚云鹤，其他都有可能，尤其那个贤王，好巧不巧皇帝年纪大了才出现，是不是冒名顶替的亲儿子都两说——”

　　云生勾起唇角。

　　“贤王？真的是他？”印证了猜测，宋九霄气得忍不住翻白眼。

　　难怪阴决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节骨眼上被贤王拿了把柄。

　　看来从云生这个爪牙出现那一刻开始，贤王就开始布局了。

　　十年前那小子被自己拒婚时刚成年，如今也不过二十八九。竟然送来个小白脸使美男计引她做出头鸟，拿捏她身边人，逼迫她卖命。

　　好啊，好得很……

　　这下所有的疑惑都有了解答。宋九霄大笑，既然被压住起不来，干脆顺势把他拽到床上。

　　云生扑倒，手臂撑着没有压到她，却不料她猛地翻身，拽下头上束发的缎带，三两下，把他手腕绑到床头。

　　骑坐在他身上，宋九霄掐着他的下颌迫使他抬头，刚想逼问他说出贤王的目的，想起自己把他毒哑了，转身下床，准备去配个解药，转头看着他又觉得不放心，干脆返回，扯掉他的腰带，把他的脚踝也捆了。

　　“你给我等着！”宋九霄拍拍手，转身走出房间，准备去药房抓药。

　　刚走出驿馆，来到街上没走几步，远远听到身后哒哒马蹄，向路边闪了些，怕遇到哪位霸道的世家子弟拦马不及再被误伤。

　　宋九霄还想云生，并未回头，马匹疾驰而过带来风声掀起发梢。发带被用来去捆云生，发丝划过脸颊让她有些恍惚，回神抬头。

　　“阿鹰！”前方不远处，刚走出铺子的周湄儿看到她，激动地挥手朝她跑来。

　　“慢点跑。”宋九霄抬手挥了挥，还像笑着说些什么，却看到远处被追逐的枣红马突然停下，调转方向直直朝她跑来。

　　“别动！”宋九霄大喊。周湄儿楞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九霄看看四周，并无其他妇孺，定睛注视着马的动向。马轻松跳起，与周湄儿擦肩而过，直直奔向她。

　　但马越来越近，宋九霄越越觉得这马眼熟。

　　直到马堪堪停在近前，鼻头的热气喷在脸上，宋九霄抚摸到它鼻梁一处不平的伤疤，这才确定地叫了一声：“无敌？”

　　马点头似的贴着她的脸蹭来蹭去。

　　宋九霄信息，刚要去抓马的缰绳，就听见身后响起气急败坏的怒吼：“终于抓到了！等我把你剁了炖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