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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替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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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闭塞的府衙监牢中,白魑推着饭车,小心谨慎地查看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靠近监牢门:“公子,墨羽说那位醒了后没有任何动作,傍晚的时候那两个红楼埋伏宋姑娘的人也去了,但只有个子高的走出来。后来姑娘只去北街的驿馆取回一匹老马后就回了客栈。”
云生揉捏着手指,轻声问:“她醒来后吃了什么?”
“吃什么……墨羽没说这么详细……我想起来了,他说今早寅时宋姑娘喊小二要烧水,说是要洗澡。洗完澡她还点了好大一碗羊汤,听说给了不少赏金。”
“不少赏金……”
见公子又不说话了,白魑偷瞄公子后背鲜血淋漓的鞭伤,想着这几日公子因为那女子又是挨饿受冻又是受刑法。那女子不但没感动半分,还能吃那么多,也很新鲜。
云生问:“跟着她的那位商贾在忙什么?”
“墨羽说他们在收拾行囊,整理车马,像是要远行。”
“我前天转告墨羽让他送信出去送好了吗?”
“送好了。”
白魑好奇偷看云生。
自打他们把那夜红楼发生的事转告公子后,公子一言不发,即便被知县下了鞭刑,也一个字都没再说,只按照知县要求画了张宋九霄的画像。
那女子摆明了准备逃走不管他了。白魑想,公子多半是想让那女子也被抓进来受罪。
白魑试探询问,“公子,一会儿若真去刑场,可需要我们做什么?”
云生十分满意地活动着手指,回头嘱咐白魑:“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动。”
“是。”白魑起身推着饭车,带着满腹狐疑离开了监牢。
云生又坐了一刻,缓缓站起身,理了理泛起褶皱的衣襟和凌乱的发丝,回头看向出现在门外的卫兵们。
手腕的捆绑勒得有些痛,但不足身上旧伤新伤疼痛一分。
菘蓝县城民风淳朴,这新上任的知县就没干过一件好事,去刑场的一路上民众看到他也只匆匆一瞥,心有戚戚不敢再看,都躲回家紧闭门窗,生怕杀鸡儆猴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云生被押送的路上,在几乎没有人的街道上寻找熟悉的身影。
直到被按着肩膀跪在断头台,他也没看到宋九霄。
师爷看了眼太阳,转身小声汇报:“知县,时辰已经过了。”
知县浑身缠着绷带,脸上只露出眼睛和鼻孔,眼看没人来劫法场,自己的计策落空,气得鼻孔一开一合:“等!我就不信她不来!”
几人又在烈日下等了快半个时辰。
刽子手时不时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气闷地看向知县,恨不能握着刀的手控制不住劈向他。
师爷站久了体力不支,谄笑道:“知县,这时候大夫应该来给您换药了。您的伤口若在这外面沾了污秽就更不容易好了。”
柳崔源左看右看还是没有任何人靠近骂骂咧咧被师爷搀扶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地从阴凉下走出,钻进轿子。
云生被拉起,推搡着跟在队伍后,沿着原路返回。
前进到一半,突然一声爆炸打破了街道的死寂。前进的队伍猛然停下,看守他的侍卫拔刀警惕环顾四周。
“怎么停了!”柳崔源从轿子跌落,气急掀开帘子闯出来想踹轿夫,但刚抬起脚,破天盖日的粪水从天而降,将他全身淹没。
恶臭扑鼻,云生连连后退,突然从头而降一大片油纸将他盖住。
随后整条街都如同下了粪雨。
官兵衙役都慌不择路逃窜。云生刚要逃跑,一道疾风划破油纸,也割断捆绑他双手的绳索。
一只手抓住他,猛地一拽,把他从油纸中拉了出来。
云生猛然抬起头,看到前面抓着他的女子头上落下漫天降落的鲜红爆竹,花朵似的随风飘散落下。
爆炸燃气的烟雾弥漫,呛人熏眼,混着粪水,再也无人注意那刚刚差点被斩首的人去了何处。
待到烟雾散去,只留下一张油纸。
登上马车,一行人陆陆续续离开了菘蓝县城。
“几年不见,你的把戏是越来越土了,爆竹炸屎,真服了你。”阴诀捂住口鼻,嫌弃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宋九霄和云生。
阴决特意多看了一眼宋九霄的小郎君,容貌的确无可挑剔,宽肩长腿纤腰……阴诀再次端详男子,总觉得他的行为举止有点眼熟。
但想着这世间美男子大抵都是如此,便也没放在心上。
宋九霄:“把戏不用漂亮,管用就行。”
“敢情不是你花钱。”阴诀算盘珠都敲冒烟了还没算清楚她到底花了多少钱,追问:“那叫阿叶的姑娘不是死活要跟着你吗?真乖乖留下做眼线了?”
“故土难离,更何况……”
宋九霄想起和阿叶分离时的交谈。阿叶说有些舍不得,菘蓝县城长大,她很喜欢这里,而且哥哥被杀前还曾给她找了媒人,说是想让她嫁到芙蓉村去,听说那里夜不闭户,物产丰饶,是个极好的地方。
宋九霄想到那夜茗香拉她说家常,说到邻居那个小时候爱来找她打架每次输了哭鼻子的小孩要成亲了……
“的确是个极好的地方。”她说完低下头,没敢再看阿叶闪着期冀的双眼。
宋九霄看向窗外渐渐远离的菘蓝县城,咬紧牙关放下窗帘,“等着吧。”
柳崔源再恶毒也是朝廷命官,她动了就是违法违礼,即便她自己能跑,无辜族人注定被牵连。
所以她能做的只有忍,直到找到能动的人。
从前她手上有兵权的日子,苦吃了不少,却从未如此窝囊。
可这窝囊日子,却是千千万万百姓的寻常。
宋九霄用早早备好的帕子擦了把脸,再次神清气爽,问一脸不高兴的阴诀:“去都城前,就近先找个地方洗洗。”
“难怪小二朝我抱怨你今早天不亮折腾他烧水,原来是昨晚去掏粪了。”阴诀斜眼看她,一遍拨拉算盘,“爆竹和做机关埋伏的钱都记你账上!”
“我哪有本事自己掏到那么大的量,好在这几年种地,认识了些县城的粪霸。上任刘知县减免赋税,发展夜市通商,县城里人吃的好,比普通村子粪水价格贵,不过你有钱嘛。”
阴诀一边扒拉算盘一边瞪她小声嘟囔:“要不是看在湄儿面子上才不找你,每次找你都破财……”
宋九霄无视阴诀碎碎念,看向云生:“一会儿到了落脚的地方,你洗干净找他要钱,顺便签了和离书,村长家的那匹老马跑不动了不适合跟着我,也送你。”
云生只看着她没说不,也没答应,只唇瓣颤了两下,眼神有些哀怨。
宋九霄移开视线,抓过阴诀的账本妆模作样低头看。
其实她今天的确是想试试云生死到临头会不会自救。毕竟那夜的人感觉太熟悉,实在很难不和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小白脸联系在一起。
可看到他可怜巴巴地跪在刑场上等着挨刀的模样,无论如何都看不出半点破绽。
而那个本来就是利用云生使诈的狗官柳崔源,手里只有云生这一个可能找到她的线索,断然是不会在没有找到她时取了云生性命。
柳崔源越是对她恨之入骨,越要让云生活着。
多亏他大意,认为云生能把自己引出来,如果当初他屠村后不是直接撤回,而是埋伏等她……
那她也许真的忍不住当场砍了他们泄愤。
宋九霄左思右想的功夫,客栈就到了。
“这玲珑山的温泉要不是看在我阴某人的面子上,你现在进都进不去!”阴诀得意地朝宋九霄显摆。
“对对对,多亏你这位财神爷。”宋九霄拍拍阴诀的马屁,有些迫不及待沐浴更衣然后去泡温泉了。忙了一晚没睡,她可要好好泡澡去去晦气。
阴诀拦住想跟着宋九霄的云生:“那边是女子汤池。先生随我来吧。”
云生回头看了一眼宋九霄,跟着阴诀来到后山:“这里的药泉很有名,对先生伤口恢复也很有利。”
”她,你们来过这里?”云生问。
“当然,这汤泉最初还是她告诉我的。她小时候总跟着葛老头,哦,一个神医,到处跑,总是会发现些奇珍异宝,汤泉矿山,无聊时总说给我听,当时还以为她吹牛,没想到是真的。我这几年就都买下来,好歹存了些本钱。阿鹰挥霍成性,钱到手转头就没,估计怕自己早晚有一日流落街头,也存了些钱在我这,让我给她养老。”
阴诀打量云生宽衣解带露出满是鞭伤的后背,甩开折扇:“一会儿会有人来送衣物。你换好衣裳出来寻我,和离费用我可以给你银票,在四大州都有店面兑换。阿鹰此番前路凶险,你早些离开,也不必再受无辜入狱之苦。”
见云生不接话,阴诀摇摇头走出汤泉,想到莫名其妙少了一百两黄金就心痛,准备先回房间缓缓。
云生回头看着已经离开的阴诀,用木桶中的清泉冲刷掉身上的污秽,缓缓走入汤泉。
汤泉旁的樱花开得正盛,他捧起水面的花瓣,汤泉顺着指尖缓缓流尽。
掌心的花瓣被他攥紧。
“钱如流水,时有时无,也别太得意了。”
明明身处温热汤泉,宋九霄却周身一冷,匪夷所思回头,见空无一人,不由抱紧手臂。
奇怪,总感觉被人盯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