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量子世界拯救灵魂疫病》杉林暗绿

61、隐晦

　　里面猛地闯过光影跳出来一张照着光的脸，带着凉凉的邪风，就是墙上那张白净的脸，不是笑的，是没有任何表情的……压迫感瞬间扑面而来，像冷水淌过了全身。

　　那是沈命，穿着红色艳服绣着蝴蝶暗纹的沈命！！是脖子上被滑了一刀，鲜血止不住地往下流的沈命！！是曾经被苏时枪穿的沈命灵魂！！

　　沈命面不改色地看了苏时一眼，嘴角慢慢地扬起要冲他笑了，手捂着脖子，脑袋一个劲地往旁边侧着，像是要断了，苏时顿时害怕极了。

　　“不，不要沈命……”

　　苏时屏住呼吸想着“别弯头”，弯头会断掉的，要断了要断了，腿软得直打哆嗦。

　　话音未落，头颅就真的滚到了苏时手上，眉毛根根扎手，整个眼睛鼻子顶着手心。

　　湿湿的，沉沉的，有几斤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头颅，那头颅是闭着嘴巴的，他只用鼻子呼气，吸气。吸进去的冷风通过苏时的手指缝钻进两个洞里，呼出的气体仿佛还带着些许湿润的气体又从那洞里出来，顺着手臂青筋飘进苏时的胸腔里。

　　就简单一个呼吸，起毛的心一下子跑到嗓子眼上，慌忙的喊叫“——啊！——啊！！——对不起，对不起！”

　　这不能是沈命啊，这哪能是沈命啊，苏时害怕得眼泪想要突破眼眶往外流，可是流不出来，他不知道眼泪该怎么制造出来了，他只觉得自己脸上两坨笑肉自刚刚开始就没有松懈下去。

　　脚步往后像丢了魂一般踉跄几步，手维持着托举的姿势，黏糊糊的血色脏了手，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呼吸好湿好润啊——

　　不能撒手——啊——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身子本能地倒退着碰到了黑木桌子，鞋子踢得那个青坛子“嘎嘣脆”，转身去瞧，看到原本生锈了啥也看不清的镜子里面，没有上半截的沈命将双腿搭出了床横开始穿鞋子了。

　　怕不是要来断掉他的头颅！

　　墙上的囍字那样红，里面的新郎原是没头的，就是块白墙，由于地上的积水映着镜子里的光，然后反射到墙上，白墙就白得发光！！

　　最关键的是，镜子里的苏时此时脸笑着，手里捧着的东西还在滴血，滴到那个青坛子上面和清水混着圆圈……他松开了手，结果看见无数双手从胸口伸了出来，每双手都捧着头颅。

　　“哈——哈——啊———”苏时整张脸凹出眼眶，鼻孔放大冲着。

　　“不是，不是，我的手咧？”眼睛睁大，头带着那双瞪大的眼睛不停往前倾，神经紧绷着，有点中邪的那种感觉。

　　灵魂其实在外面，心里一直慌慌地，突然又有点不希望苏时变疯了……

　　听到苏时的大喊声，灵魂便跑到了门口，一咬牙进了门，嘴里念叨着“神灵莫怪”，“神灵莫怪”，走近些却被苏时瞪大眼睛前晃的样子吓出了一身冷汗。

　　苏时正盯着墙上的照片看许久像在点头，这没什么意思啊，不过就是一张老旧的结婚照。

　　他喊：“喂…唉！苏时，我们赶紧走吧。”苏时也不回应他。

　　本来苏时一直只张开嘴乱动，现在声音突然间冒了出来。

　　原来是在鼓着眼睛问：“我的手咧，我的手咧？”

　　昏昏的屋子里，他那双眼睛可怕极了，而且他的两只手软软的，一直在胸前晃，那完全不是人体手臂的正常扭曲程度。

　　尤其是他的小指头和其他手指分得更开，像硬生生要分离一般往外撇，似乎啪地一下就会骨折。

　　灵魂阿时被吓得浑身都在抖，边抖边握住苏时乱晃的手，说：“这儿呢，在这儿呢！”

　　苏时突然对他破口骂，非常非常地凶，甚至力气很大，直接将灵魂甩开。灵魂听不懂他乱骂的啥，只听见他正常的几个字参杂其中，“这里有五六只手………”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灵魂心里慌得厉害，他害怕……

　　“***我知道嘞，”瞪大眼睛身体前倾，非常确定：“你是那个买面的！！！”

　　哪个买面的？？

　　“那你…现在在哪？”

　　苏时非常暴躁，手肘那段不停乱指着方向，手指却又伸不起来，舌头又捋不直地吼出来：“屋里嘛**”

　　“…谁家屋？”

　　“自己家屋子。”

　　“呃！”苏时这么一回答，灵魂心里又慌又急，都不敢看苏时的眼睛了，他往后退一步，想跑走了。

　　苏时摇晃了两下，一手撑着墙，彻底转过来，像要向灵魂那边走去。

　　“你别过来。”

　　“你别过来，啊————”灵魂闭上眼睛，大叫一声。

　　突然！！滑地一声，苏时撑着墙，腿脚站不住了，虚弱地像是要往后倒。

　　紧接着就真的昏了过去。

　　灵魂松了一口气，嘴里再次念叨着“神灵莫怪”，“神灵莫怪”，背上昏迷的苏时就踉跄着往木门外面跑。

　　二楼楼道口，有个人静静地站着，头往下瞧，眉毛一扬，非常轻浮地哼笑出声：“噢。”【bgm,天堂岛之歌】

　　“笑话。”

　　这到底是哪来的胆小鬼！

　　卿林点了盏灯走到楼下，将收音机里的相声关掉，接着打算把右手边的门轻轻合上，看到青坛里溅出来一地的水花，道：

　　“看来刚刚这动静不小啊！”

　　于是他慢悠悠地走到后门处，后门那里放着两个塑料片，他拿着两个塑料片又走到这个房间里，蹲在地上，伸手用塑料片把那些银色的流动液体赶到一堆，然后赶到另一块塑料片上，然后将塑料片上聚拢的水银重新倒到了青坛子空圈之间。

　　接着转身盯着墙上的结婚照看了几眼，照片都老旧得起了层层灰尘，这是……嗯，这是他父母留下来的唯一的合照。

　　因为墙壁潮湿，又是黏米糊上去的，照片上他母亲那张脸已经不显色了。

　　唉——眉下闪动着薄薄的眼皮，卿林轻叹一声：“父亲，母亲，借了你们的地方，惹你们清净了。”

　　修长的衣服刚刚好不拖地，也就沾不到地上的水。

　　他把门关上，上了楼。

　　黑夜里，灵魂阿时正在背着昏迷的苏时下山。

　　背着苏时走的时候，很累很累，感觉是背了一座大山，一座不是来自未来，而是同频却完全不相交集的平行世界里的大山。

　　他不知道苏时没有没疯，不过看这个状态，十之八九……

　　额头大滴大滴的汗水咸咸地钻进眼睛里，但是没有空手擦，他得稳稳地背住苏时，从第三座山的中间，走到第一座山底下。

　　鞋子陷进泥里，和他的千思万绪一起。

　　唉，苏时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这样不好，没人会喜欢这样一个人…灵魂阿时摇摇头，甩掉快掉进眼睛里的汗水，他在找他和苏时的共性。

　　然后发现，非和平世界里的灵魂阿时，也就是他自己完美的继承了这个缺点———‘嘴硬心软。’

　　他希望苏时变疯，但看到苏时真发疯了的那一刻他真的自己也愧疚死了。

　　当时听苏时说，原来这个维度空间里有很多个世界，也有很多个一模一样的他和他，而阿时，是最有缺点最不完美的那一个。

　　灵魂阿时暗暗伤身了好久，之后沉默。

　　如今思绪万千涌来，想了很多他从未想过的事情。

　　他的一生是真的很平淡，给人拍遗照，一拍好多年，同样是三十三岁，他感慨，苏时的经历真的比他精彩很多。

　　黑夜里，微微的星光照着前路，灵魂背着苏时自言自语；

　　“你不知道，在你没来之前的那几周，相机里隔几天冒出来几张照片，一共是十三个人，我曾…私下认为那是神图。”

　　“我还以为世界之上有爱拍照的神仙，然后有天神拿错相机了，跑到山野里一顿拍，把村姑里倩如拍得那般‘前卫’，她散了头发在满山遍野的跑，只裹着一块布，像一股自由的野风。”

　　“神又跑到玫瑰花下，拍了一个倔强的小孩。然后又在黑夜里拍了某人一个裸照，当时我在躺在床上，心跳反反复复地要跳出躯壳。”

　　真的，阿时当时想，噢，原来还可以这么拍，原来光和影子是这么用的，环境是这样用的，人是可以如此的有灵性……

　　“后来，照片里的人接二连三患上了疫病，我又想，噢，原来拿错相机的不是神，而是索命的阎王。”

　　阿时笑了笑，鼻子中间有一滴汗水，竟然一笑滑进他的嘴里，苦咸苦咸的。

　　阎王给他们的遗照拍得好好看，这是他几辈子也拍不出来的程度。

　　以至于后来他给那十三个人拍遗照的时候，特地结合了光影，日光有温度打在他们的脸上，可是……可是……一想到他们连眼皮都睁不开，话都无力说出，薄薄的脸皮包裹着高高外突的颧骨，眼窝深深陷进去，皮肤黄黑黄黑的，瞳孔像漏洞的鱼泡一样发出求救信号，他便只想赶紧拍完，快点拍。

　　噢，原来只有阎王拍的照片才那么好看，这便是现实啊！

　　可是后来，他背上这个人的到来，一再颠覆他的思想，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脑力才明白，原来，这个游戏是这么玩的啊……世界之外真的有无数个世界。

　　当他真的明白了这个世界只是其中之一，一道选择题便落到了他的头上。

　　是选择相信卿林道长，选择相信卿林道长能带领所有人去到更好的世界里，去到更好的世界里，他便可以不拍遗照了，他也想拍一些有温度，有质感的东西。

　　还是选择相信眼前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眼前的苏时说他走了很远的路，经历了磨难，心脏已经被击成了碎片，原本早该回家了……

　　噢，回家，那里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世界吧，毕竟所有人都能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什么，不像他，在相机没有发生变化之前，他从未想过除了拍遗照，他这辈子还能干什么，卿林道长说要带他们走，要去到最好的世界，他也不知道去了能干嘛，反正无脑跟着喊呗，跟着拥簇呗。

　　呵……苏时一来确实打开了他的思维，也撬动了他阴暗愚蠢的心思。

　　如今，他一声不吭地背着苏时从黑夜走到天明，接近中午，原本半天能走完的山路，背着个自己，真的很难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