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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二章 山中祭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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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曦从闲云观回来后异常沉默,亲自为武夫人又守了三日陵。在此期间,陈家人并没有打扰她,直到她回来修养了两天,陈云珠才约着她去雁回湖游船散心。
雁回湖是秋日大雁南归之地,颇具美名,不少文人骚客都在此留下墨宝。而游船湖中,看着碧波荡漾,乔曦整个人也放松许多。此刻,她正亲自为陈云珠烹茶。陈云珠看着人优雅从容的姿态心里更是喜欢。她忍不住感叹道:“你跟明珠说的可一点儿都不像。”
乔曦倒是有些惊讶。
“不知夫人平日都是如何说我的?”
“我那妹妹可没少提起你,说你人小鬼大,一点儿不像一个贵女。”
乔曦听后笑意更盛,确实,她做的许多事确实称不上贵女所为。
“恩师说得没错,小女要学得还有很多。”
陈云珠摇了摇头,温柔地看向乔曦,一字一句地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明珠泉下有知,也会以你为荣的。”
乔曦听闻,手下的动作一停,她抬头看向陈云珠。只见眼前的妇人冲她笑着点了点头,那与武夫人五分相似的神情,顿时让她眼眶一热。
陈云珠见状又赶忙安慰了两句。一番闲谈之后,她又问起了乔曦在临州的安排。乔曦自然想着重回赵家村祭拜亡人,不过这话她定是不能说出口的,只得寻了一个方便出门的由头。
“小女听恩师说,临州景色秀丽,我打算四处看看。”
“那感情好,再过几日我那小儿子就跟着他爹从豫州回来了,让他带着你四处转转。”
乔曦闻言笑了笑,又为陈云珠添了茶。她明白陈云珠的意思,但毕竟人话说的委婉又对她多有照拂,她不好当面拒绝只得暂时应了下来。
陈云珠见人没有拒绝,心底也是高兴,随后介绍起了临州的名山大川。乔曦随声附和,直夸临州人杰地灵,而就是“人杰地灵”这一词让她想起了苏洵,再联想到那陈员外,她状似不经意地看向陈云珠,轻声道:“小女听闻苏洵苏大人亦是临州出身。”
“是啊,苏大人俊美,当年可是吸引了不少姑娘。”
乔曦点点头,又故作“天真”地开口:“说起来,上京早年传闻苏大人在临州娶过妻,不知是真是假。”
“据我所知应是没有,他曾经跟我夫家的表妹定过亲,不过后来也没成。”
乔曦听到这很是“惊讶”,直说自己唐突了。
陈云珠倒是觉得没什么,陈燕娘后来嫁给了徐州的富户,日子过得好得很。但她随后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
“不过,苏大人当年确实有个相好,可惜姑娘去得早,听说就葬在城外的一个村里。”
乔曦闻言心中一惊,一刹那间她想到了很多。秋娘就是西北出身,死在了元庆二十一年苏洵当差的临州。
翌日,乔曦一早就带人赶去了赵家村。熟悉的风景唤起了尘封的记忆,爷爷的面孔又清晰地浮现在朝露的脑海。
爷爷名叫赵德林,是赵家村的老光棍,独居于后山的小屋,平日里以守山、采药为生。朝露是他清晨采药时捡来的孤儿,见人可怜,他便养在了身旁。
想到这,乔曦的双眼已经蓄满了泪水。马车内的二喜见着,也是十分难受。她是来了临州之后,才知道小姐有挚友葬在这里。她将手帕塞到自家小姐手中,没多说什么。
不一会儿,车帘外传来林海的声音。
“小姐,这赵家村后山到了,如您说的,有条儿小道。”
乔曦闻言,轻轻擦拭了泪水,整理了一下衣裳,下了车。看着眼前熟悉的风景,她深呼吸一口气,拿好准备的祭品独自往山上走去。
林海见状要跟,二喜却阻止了他,乔曦早有吩咐,纵然她也担心,但还是选择相信自家小姐。
此时的乔曦已踏上熟悉的小路。十几年过去了,这里彷佛一切都没有变,路边的野草也没有没过小径,她忍不住想会不会已经有人“鸠占鹊巢”当了新的守山翁。若是遇见,她又该如何开口?
想到这乔曦更觉苦涩,颇有种“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感慨。而且,她也不知他们三人的后事是如何料理的,只能期待四月姐姐懂朝露的心思,将人埋在山上。这样想着,乔曦走到了小路的尽头,只见几间旧屋依然立在那里,只是一旁多了三座坟墓。
一时间,乔曦的双脚犹如灌了铁水一般,一走一顿,踉跄地来到墓前。而她一走近,“祖父赵德林之墓”七个大字就骤然映入了眼帘。乔曦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泪又簌簌地落下。
虽然乔曦没有“爹娘”,但是赵德林给了她全部的关爱。小时候她贪玩,爷爷便将人背在背篓里上山,生怕她在家摔着碰着。等她长大了要去追爱,爷爷就把全部的积蓄都拿了出来,生怕她在外面受苦。
念起往日种种,乔曦哭得更厉害了。直到一口气没喘上来,她才慢慢停了下来。她看着眼前这厚实的石碑,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响头。
养育之恩大过天,自己怕是只能来世再报了。
随后,乔曦跪着转向了右边秋娘的墓。秋娘于她有恩,自己却没能护她周全,看着墓碑上娟秀的“秋娘”二字,乔曦也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然而,起身之后,她才注意到秋娘墓碑的异样。这墓碑碑身相较爷爷的碑小而方,表面磨的甚是光滑。乔曦仔细看了半天,才认出这是西北的小方墓。想到这,她顿觉头皮发麻。
村里人一直当秋娘是临州来讨生活的生意人,连四月姐姐都不知道她的身世。回想陈云珠说的话,乔曦心里那个荒诞的想法确定了下来。
一时间,山中有清风吹过,彷佛在诉说着离人的哀愁,乔曦眼角含泪,无奈地摇了摇头。
“秋娘,你在天有灵,定是比我看得清楚,事到如今,就当聊以慰藉吧。”
说完,乔曦跪地沉默了许久。直到微风吹干了眼泪,她才幽幽地看向朝露的墓碑。小十年过去了,往事早已随风,如今祭拜的心愿也了,看自己的墓就像一场彻底的告别。
然而,朝露墓碑上的两个小字却让乔家这娇人儿愣在了当场。
半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看来,‘爱妻’二字终究过于唐突。”
这声音令乔曦一震,转头就见一身白衣的程若珩朝她走了过来。
一时间,记忆里被忽视的细节连成了线,枕头下的冒草也有了答案。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程若珩,而来人也红着眼冲她点了点头。
千言万语彷佛就在这一瞬间。片刻之后,乔曦倏地笑了出来。
元庆二十一年。
朝露带着秋娘回村后就没再提起阿肆,爷爷也心照不宣没有再追问。相反,他很高兴自家孙女能带个朋友回来,毕竟除了赵四月,朝露就没什么亲近的人。而朝露也很快就将秋娘介绍给了自己的四月姐姐。
赵四月是村医的女儿,自小跟着爹爹到处行医认药,与见多识广的秋娘一拍即合。听闻秋娘要在临州做生意,她也很有兴趣加入。
这日,朝露和秋娘照常下山去村里找四月,一聊就到了天黑。等二人摸黑回家时,只见小屋灯火通明,隐约有人影攒动。
“爷爷今晚是有事儿?”秋娘好奇地问道。
朝露摇了摇头。这个时间爷爷一般都睡了,就算为她们留灯也不可能搞得如此夸张。她机警地带着秋娘绕到了小屋后面的山坡上,这山坡树丛茂密,能隐秘地俯瞰小屋的一切。
然而,眼前的一幕看呆了二人,只见三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正盘踞屋中,而爷爷则满身鲜血地倒在了屋后。
“秋娘,你现在下山找村长报官,我在这里盯着。”朝露冷静道。
“朝露,你,不,他们人多……”
然而秋娘的话还没说完朝露就坚定地摇了摇头,正色道:“我熟悉这里,看得住,秋娘,相信我。”
见人神色严肃,秋娘也点点头,叮嘱她注意安全,就赶忙下山找人去了。而见人一走,朝露的沉着冷静瞬间消失,任由眼泪悄悄地落下。但她没有时间悲伤,转身钻进林子里找来了能令人麻痹的野花菇,趁着夜色摸进了屋里。
此刻,屋内的三个歹人正开怀畅饮。乔曦忍着恨意,将野花菇撕碎丢进了所有开着的酒坛,随后重回那山坡静待时机。当然,她原本用来防身的匕首也紧紧地握在手中。
不一会儿,那三个歹人就半醉半晕倒在了屋里,乔曦见状赶忙冲进去补刀。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被捅了一刀的最后一人却迷迷糊糊地醒了。那人力气巨大,先是一巴掌打掉了朝露的刀,随后将人压在身下殴打起来。
此时,秋娘不知何故独自赶了回来。她拿着家中新买的的花瓶向那歹人砸去。然而那人如同发了疯的牛一般,不仅抗住了那一击,还起身将秋娘打倒在地,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眼见秋娘受难,奄奄一息的朝露瞬间急了眼,她挣扎着起身,捡起一旁的匕首捅了过去。一连几下,那大汉终于瘫倒在地。见人死透,朝露又赶忙去看秋娘,然而曾经的娇媚人儿已然没了气息,睁大的眼睛里满是不甘。
见状,朝露一下失了力气,坐倒在了一旁。她颤抖着用手闭上了秋娘的眼睛,自己也躺了下来。她知道她的生命将要结束,如今反而异常的平静,过往的一幕幕出现在她的脑海,有爷爷的和蔼,也有秋娘的温柔。最后她还是想起了阿肆,那个俊朗的江南兵头,她的幻梦一场。
然而,朝露不知道的是,她闭眼的那一刻,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已经来到了屋外。